盛熠嫌他沒趣,扔下時霽,開著機甲跑去了地下訓練場。
盛熠打開模擬器,暢快地打了一整組模擬對戰,在機甲裡睡著了。
……
那段時間,溫邇剛好成為了總科研所的負責人。
有關用特定電子脈衝召喚電子風暴的研究,在那段時間裡,剛好在總科研所實驗室內得到了大量實驗數據,正式趨近成熟。
“宿主!”系統剛掃描結束了盛熠的機甲,給他匯報,“在盛熠的機甲裡,發現了隱藏的微型電子脈衝裝置,他的頭盔裡有植入程序的專用電極……”
俞堂走到訓練場邊。
那臺機甲是保守派的陷阱,保守派需要一個犧牲在蟲潮裡的典型,為了讓盛天成心甘情願配合,特意送了盛熠一臺最先進的突擊型專用機甲。
盛天成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同樣的手段不光能用在時霽身上,還能用來對付他自己的兒子。
系統想不通:“可如果盛熠也被植入了程序,這些年他為什麼一點反應也沒有?”
時霽也在想這個問題,他正認真做筆記,跟著抬頭:“俞先生,我的確沒有發現盛熠有過任何異常表現。”
他這些年都負責照顧盛熠,如果盛熠被植入了程序,時霽應當是最先發現的人。
俞堂問展琛:“展學長,你也想不通?”
展琛正在查資料,聞言啞然:“是,我在查找有沒有不帶懲罰程序的系統……”
“沒有這麼復雜。”俞堂說,“你和小S7都太清醒了,反而想不到這種可能。”
俞堂:“展學長,你被植入的程序是要你配合他們,抹殺電子風暴的自我意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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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琛頓了下。
他有預料俞堂早知道這個,靜了一刻才點點頭:“是。”
“你一直在疼,因為你一直在抵抗這道程序。”
俞堂說:“小S7也一直在被懲罰,因為他一直想找回自己,想回去給他隊長幫忙。”
但保守派給盛熠植入的程序,是要他一直做最強的那個機甲操作員。
隻要盛熠一直覺得自己是最強的,一直給自己的失敗找借口和理由,他就不會觸發懲罰,甚至根本察覺不到程序的存在。
展琛聽完了整個思路:“……”
“我當初居然沒想過這種辦法。”展琛按按額頭,“如果我當初告訴自己,電子風暴已經失去了自我意志,沉溺在了牛奶和餅幹裡——”
俞堂笑了笑:“總要醒的。”
給自己編織的謊言,就算再自欺欺人,再蒙住眼睛不肯看,也總有一天會被整個揭開。
俞堂停在訓練場邊上。
盛熠狼狽地倒在泥水裡,他痛得幾乎失去了理智,用力抱著腦袋打滾,歇斯底裡地向任何一個能看見的人求救。
盛熠看到人影,不顧一切撲過去:“有個程序在罰我!就在我腦子裡,救救我——”
盛熠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喘著粗氣,視野被疼痛激得一片模糊,他在這一片模糊裡看見了時霽的面孔。
在難以抵抗的滅頂疼痛和淋漓的冷汗裡,十五歲生日的記憶驀地跳出來。
時霽躺在地上。
那個人其實和平時很不一樣,散落的額發間沁出細密的冷汗,身體微微發著抖,卻依然是和平時一樣溫和包容的神色。
時霽的眼睛漆黑明淨,安靜地看著他。
“小熠,地上很冷,可以扶我一下嗎?”
第九十二章
在無法忽略的劇痛裡,盛熠記憶中的畫面也跟著模糊扭曲。
十五歲生日那天,盛熠沒理會倒在地上的時霽,跑去地下訓練場,盡興地打了組模擬對戰。
盛熠在機甲裡睡了一覺。做了個光怪陸離的怪夢。
夢裡有奇怪的光,除了光又好像什麼都沒有。他新鮮了沒多久就覺得不耐煩,想要離開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卻怎麼走都走不出去。
在他忍不住開始覺得害怕的時候,夢總算醒了。
他還在機甲裡,身上前所未有的累,又不知道為什麼有點頭疼。
盛熠沒放在心上,覺得無非是訓練過度,大概是跟新機甲沒磨合好,同步效率不高,又因為溫控系統開得太低著了點涼。
他還沉浸在有了新機甲的興奮裡,一連幾天都泡在了訓練室,連三餐都是時霽送過來,草草吃上幾口了事。
盛熠一心想考進軍事學院,當最強的機甲操作員。
……
幾天後,從軍部回來的盛父卻反常的大發雷霆,把還在臥室休息的時霽拖出來,丟進了冰水池裡。
盛熠嚇了一跳,摸過去偷看。
盛天成把時霽狠狠扯起來:“為什麼不看好他!這麼大的事,你怎麼能沒發現?!”
盛天成厲聲問:“誰讓你偷懶的,為什麼不一直陪著他?!”
“我昏過去了。”時霽說,“後來生了病……”
盛天成根本聽不進去時霽的解釋,把時霽扔在地上,臉色沉得要命,神經質地來回踱步。
盛熠第一次見盛父發這麼大的火。
他一向怕盛父,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又不敢過去問。
盛熠怕被揪過去劈頭蓋臉地痛罵一頓,在被發現之前,就躡手躡腳回了房間。
……那是盛熠最後一次見到盛天成。
不久之後,軍方就通報了盛天成在一次例行任務中遭遇大規模蟲群,連同機甲一起墜毀在了蟲潮深處的消息。
機甲墜毀在了蟲潮深處,回來的隻有傷痕累累的僚機和觀察手。
盛熠從此恨上了時霽,在他心裡,始終覺得時霽一定是因為那天父親的懲罰過於嚴厲,所以才在性命攸關的戰場上故意報復,害得盛父墜毀在了蟲潮裡。
……
盛熠抱著腦袋發抖。
他疼得眼前一陣接一陣發白,半點聲音也發不出,隻能狼狽地蜷在地上,精疲力竭地粗重喘息。
時霽的視線投過來,被負責輔助的副手不迭上前攔住:“時教官,沒事,不用管。”
副手才從辦公室裡出來沒多久,還記得聶院長的態度。
他不敢讓盛熠再糾纏時霽,把泥水裡打滾的盛熠擋住:“受不了苦,裝病、裝昏、偷奸耍滑的多了,這也不是第一個。”
這話倒是沒說錯。
特戰隊的魔鬼訓練不是誰都能吃得消,雖然才拉開序幕,卻已經有好幾個學員受不了這種挑戰人體極限的方式,找借口退出了選訓。
副手一直在訓練場上盯著,也不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裝病。
隻不過前幾個都是假裝崴了腳、傷了腿,要麼就是水土不服拉肚子,喊頭疼的倒是第一個見。
“我沒有……”盛熠掙扎著辯解,“是真的,真的有東西在我腦子裡——”
副手聽得莫名其妙:“找借口也總該找個正常點的吧?”
“不想訓練就直說,說一聲退出,現在收拾東西回去就行了。”
副手實在弄不清這個學員是怎麼回事:“你本來就是加了塞,有人照顧你才進來的,實力不如別人也正常,不用硬賭這口氣。”
盛熠:“……”
他氣得想把這個副手揪過來狠狠打一頓,偏偏手腳沒有一絲力氣,站都站不起來。
他頭疼得更厲害了,耳邊一陣一陣嗡鳴,眼前泛起了白點。
副手處理這種學員處理得多了,見怪不怪,伸手去扯盛熠:“行了行了,別添亂,不肯棄權就起來訓練,別在這耽擱時教官的時間……”
話說到一半,副手的手腕忽然被狠狠扣住,向後翻折。
副手又驚又痛:“松手!你這個人怎麼這樣——”
盛熠死咬著牙關,眼睛裡充了血,激烈地喘著粗氣。
副手疼得要命,正要揚聲叫人,時霽已經走了過來。
盛熠狼狽地避開時霽的視線。
受訓的學員沒有人說話,他卻已經從那些投過來的視線裡聽見了聲音。
——怎麼回事,不是挺有力氣的嗎?
——胳膊腿也都好好的,還能跟人動手,是不是裝的?
——有什麼大不了的,跟不上就別逞強,光給別人添麻煩……
這些話,在時霽因為身體狀況跟不上他的訓練強度的時候,盛熠都曾經全無顧忌地對時霽說過。
他從沒想過時霽聽了這些話的感受。
在盛熠的眼裡,廢物根本不配有什麼尊嚴。
……
時霽在他面前半蹲下來。
“時教官!”副手急著求救,“你看他——”
時霽看了看盛熠身上的號碼牌:“25號,松手。”
盛熠打了個冷顫。
……即使在廢棄工廠裡,時霽第一次動手教訓他的時候,語氣也依然是溫和認真的。
現在的時霽卻像是完全換了個人。
“你也覺得我是裝的?”盛熠一把甩開那個副手,嘶聲問他,“你明明知道知道有多疼!你明明——”
他迎上時霽的目光,卻忽然不由自主滯住,半個字都再說不下去。
“我現在是你的教官。”俞堂說,“你是受訓的學員,和其他所有人一樣。”
訓練場上的教官,戰場上的指揮官,是最忌諱夾雜個人感情的。
如果因為曾經是舊識,就特殊對待照顧,隻會讓一整支隊伍都心思渙散,失去戰鬥力。
“你的肩膀曾經脫臼過,現在應當還沒有康復。”
俞堂問:“怎麼會通過入訓體檢?”
盛熠語塞。
他大概知道自己是受了照顧,臉上有些發熱:“我——”
俞堂:“我會打報告,讓你退出訓練。”
盛熠臉色瞬間變了:“憑什麼?!”
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又手腳發軟地跌回去,幾乎歇斯底裡:“我一樣能訓練!你不能剝奪我的訓練資格,我已經被批準來訓練了!我當初對你不好,我現在知道錯了,你不能挾私報復……”
不用別人告訴他,盛熠自己也知道,這次魔鬼訓練是他最後的機會。
在這個時候被清退,他和葉含鋒那些人的距離隻會越拉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