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挾私。”俞堂說,“我說過,你的肩關節不靜養,韌帶也會受到損傷,一旦形成習慣性脫臼,後果會非常嚴重。”
盛熠根本顧不上這些,:“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他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話一出口,才後知後覺地有些後悔。
俞堂看了他一眼,站起身。
盛熠說什麼都沒關系。
時霽被展學長安排了緊急任務,被系統帶去給商城打零工,給聶馳和莊域做身體恢復卡,忙得根本沒時間抬頭。
這具身體現在是他負責,時霽聽不見、也用不著聽這個養不熟的脊索動物門爬行綱帶殼動物幼崽的混賬話。
俞堂在意識海裡敲:“展學長,展學長。”
“……在。”展琛還在詫異繞過屏蔽詞的新方式,沒忍住笑意,輕咳一聲,“什麼事?”
俞堂:“我之前囤的一千張三秒催眠卡,應該還剩九百多張。”
俞堂:“都疊上韌帶損傷、習慣性脫臼的催眠Buff,每天三十張,讓他好好體會一下。”
展琛問:“不讓他真脫臼?”
俞堂分得很清楚:“他自己作出來的傷,願意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時霽下手的傷不行。”
時霽當初是為了讓盛熠不上戰場添亂、不拖累其他戰友,才會卸了盛熠的肩膀。
就算盛熠把全身的韌帶都練斷了,俞堂也要保證他這半邊肩膀好好的。
這種人無論被教育多少次,也改不了骨子裡推卸責任的天性。現在盛熠叫囂著和時霽沒關系,如果真是不聽勸告、瘋狂訓練,被卸過的肩膀出了問題,保準又要怪到時霽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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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堂不會給他這種機會。
盛家父子的破事,哪怕任何一點關系,也別想再做夢來沾上時霽。
……
展琛眼底透出些笑意,點點頭,回了個簡潔的收到。
俞堂看了盛熠一眼,轉身離開。
“站住!”盛熠挨過了那一陣劇痛,手腳並用爬起來,倉皇追上去,“我的訓練資格——”
被他攔住的人語氣淡淡:“好,我以後不會再管你。”
盛熠松了口氣,看著時霽平靜的神色,心底又浮起些沒來由的不安。
……這是時霽第一次說這種話。
盛熠現在理解了時霽說的那個莫名其妙的“程序”,他清清楚楚接受到了那陣劇痛裡的警告意味,現在胸口還滿是餘悸。
盛熠咬了咬牙,強行緩和下語氣:“你——你知道我是怎麼回事吧?”
盛熠還沒弄清自己為什麼也會被植入什麼見鬼的程序,他本能地不安,看到時霽現在好好站在自己面前,又覺得沒什麼大不了。
時霽這麼些年,不也都平平安安過來了?
說不定這種程序還能提升實力,雖然發作的時候難熬點,但疼過去也就沒事了,不然時霽怎麼會突然這麼厲害……
“知道。”俞堂說。
盛熠追問:“怎麼回事?”
俞堂抬頭看了他一眼。
盛熠第一次知道時霽的眼裡也會有這種神色。
平靜、冷淡明晰,像是某種把他全身掃了一遍的射線,又像是把泛著寒氣的手術刀。
“你是第一次發作。”俞堂說,“預提醒已經結束了,正式警告——”
盛熠臉色驟然變了:“什麼正式警告?”
他像是被當頭澆了盆冷水,不由自主地晃了晃,恐懼的寒意附骨之疽一樣順著脊背爬上來。
“不是已經結束了嗎?!”盛熠急聲問,“我都熬過來了,熬過來了就沒事了——”
他沒能繼續問下去。
這一次,盛熠甚至沒來得及發出痛呼聲,整個人已經倒在地上。
疼痛好像已經不再是最重要的了。
那種逐漸泯滅解離、難以控制的強烈空洞感,像是一隻巨大的拳頭,把他慢慢碾壓成碎末。
強烈的寒意鑽出骨縫,沿著他的血液,像一張網把他牢牢覆住。
盛熠急促喘息,他第一次感到了致命的恐懼,喉嚨滯澀得發不出半個音節。
他好像在被碎剐凌遲。
……
這才是時霽陪他對練時,被他的機甲擊中,從操作倉裡滾落出來時的真正感受。
副手被這邊的動靜嚇了一跳,他跑過來,遲疑著問:“時教官……”
“送回宿舍吧。”俞堂說。
“是。”副手連忙應了一聲,他不敢再碰盛熠,叫來兩個人把盛熠架了起來。
俞堂沒有再多留,把剩下的訓練計劃移交給副手,離開了訓練場。
-
接下來的幾天,俞堂把魔鬼特訓扔給聶馳,一直在埋頭專心解析盛熠被植入的程序。
為了能更好的控制被植入者,這種程序設計了簡單的存儲記錄功能。逆向解析雖然要費些力氣,但隻要摸清楚代碼的規律,也能獲取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尤其是盛熠這種植入之後就沒被啟動觸發過、和新的沒差多少的珍貴空白樣本。
“這一段是植入前的信息。”
俞堂坐在莊域的辦公桌前,在屏幕上拉出一段數據:“上面有給盛天成的留言,是定時的投影模式。”
當初軍方緊急叫停了仿生人實驗,封禁實驗室後,時霽是唯一的一個依然存活的實驗品。
盛天成帶人查封實驗室,他不止看到了睡眠艙裡的實驗體,也看到了完整的實驗記錄。
記錄上清晰地寫著時霽的真實身份。
保守派決定冒險繼續下去這個計劃——把人變成AI,把曾經最有天賦的觀察手,變成一組不會反抗、不會質疑,隻會服從命令的程序。
程序是可復制的,一旦這個計劃成功,觀察手就會變得不再必要。
他們可以恢復曾經機甲為王的榮光,無限拔高機甲的戰力,隻要二十到三十年內沒有大規模蟲族入侵,他們就可以把那些革新派驅逐出權力中心,把僚機完全弱化成機甲的附屬品。
在保守派的嚴密封鎖下,不論是莊域還是特戰隊的老隊長,都沒能得到任何一點消息。
沒人會想到一個仿生人實驗室的實驗體,能和當初失蹤的特戰隊小組有什麼關系。盛天成毀了那份實驗記錄,主動請纓,順利把這個曾經天賦絕倫的觀察手弄到了自己家。
他覺得自己佔了大便宜,一度沾沾自喜了很久。
“但他沒想到。”蒲影說,“保守派原來對他也是不完全信任的。”
這些政客們互相合作也互相猜忌,不可能真把這樣重要和危險的計劃全盤託付在一個人身上。
他們手裡一定要拿到能威脅盛天成的把柄。
俞堂點了點頭:“對他們來說,最好的結果是在這個計劃成功後,盛家父子也能被解決掉。”
盛熠就成了最合適的切入點。
盛天成知道兒子的機甲裡有陰謀,發現盛熠被植入程序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他從軍部回來,控制不住情緒,一度暴怒到在時霽身上瘋狂施虐,卻終究還是不得不答應了那些人的安排。
假死在蟲潮裡,強制時霽做為觀察手和他一起進入蟲潮,把時霽變成AI。
如果不是展琛強行插手,這個計劃或許在當時就已經成功了。
——即使時霽活了下來,在這場偽造的“犧牲”裡,保守派也依然收獲頗豐。
保守派把盛天成塑造成了孤身阻擋蟲潮的英雄,在那一屆的議員關鍵選舉裡獲得了不少的選票,強勢壓制住了原本有希望執政的革新派。
那之後,保守派又利用這一次的任務意外,再三強調現有機甲的強度不足,無法抵擋大規模蟲潮,以還要繼續研究強化材料和戰鬥力更強的機甲為由,拿走了聯盟69%的軍費。
盛熠成了英雄的遺孤,接受了大量軍部補償的資源。
他會被塑造成整個聯盟的第一機甲操作員,作為一個用來作秀的“花瓶”,成為保守派手中最好控制的棋子。
有這樣一個花瓶在,整個聯盟又會興起新一波的機甲狂潮。
……
“沒有花瓶,機甲也很狂潮。”
聶院長用力揉了揉額頭:“改革的消息一放出來,很多軍校的機甲學員都在抗議,有些現役部隊也開始有流言……阻力很大。”
“他們認為,機甲的的戰鬥力是通過大量訓練堆出來的,和其他專業根本不可能互通。”
聶院長整天和這些人吵架,最近除了每天揍一頓兒子,就沒有順心的事:“聶馳說,這種念頭最近也在訓練營有不少,學員的心理你們也要注意一下。”
莊域站在窗邊,忽然出聲:“不用注意,已經鬧起來了。”
聶院長皺了下眉,起身快步走到窗邊。
在聶馳接替教官職位後,魔鬼訓練成了真正的魔鬼,學員們的壓力驟增,逆反心理也在不斷累積。
每年訓練都難免要有幾次學員鬧事,這一次大概是有心人挑撥,偏偏和抵制改革的浪潮混在了一起。
鬧事的都是機甲操作員,他們不服氣,覺得聶馳能贏他們,也是因為聶馳接受過機甲相關的全面培養。
抵觸訓練的人越來越多,隋柒和吳鳴努力想要平息事態,也被學員們孤立到了另一邊。
聶院長皺緊眉:“我去說說?”
“不用。”莊域說,“時霽。”
意識海裡,坐在小馬扎上勤奮補課的時霽下意識起身立了個正。
俞堂不著痕跡把他塞回來。
莊域:“去處理一下,給你十分鍾。”
時霽應了聲是,跑步出了辦公室,才猶豫著停下來:“俞先生——”
俞堂笑了下:“這次你自己處理。”
莊域想給時霽這樣一個鍛煉的機會,俞堂也有這個打算。
這是時霽必須買過的一個坎,不一定要在十分鍾內解決問題,但必須要在十分鍾能給出一個表態。
要想一個指揮官,時霽必須克服自己過於溫和的態度,有足夠鮮明的立場。
時霽抿了抿唇,無聲點了下頭。
俞堂提醒:“不要再一個一個跟人家打架,太浪費時間。”
時霽:“是。”
俞堂活動了下手腕。
他並不準備太難為小S7,等時霽堅定了自己的立場,他就會順手再做一個完善、全面、圖文並茂的機甲戰鬥相關科普。
如果講道理行不通,俞堂還準備再做一套全息蟲潮模擬系統,讓這些機甲操作員好好清醒清醒。
相關資料早準備得差不多了,這些原本就該提上日程,隻不過沒想到恰好遇上了突發情況。
俞堂準備要點咖啡,端著自己的馬克杯去找展琛:“展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