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經歷過這個結局。”展琛說。
時霽的僚機裝配了最初級的智能程序,這種程序甚至不能稱之為真正的AI,隻能算是生出了一點混沌的自我意識。
就像剛從電子風暴裡出來,好奇張望外面世界的小光團。
展琛:“那個新生的人工智能來找我,選擇了兌換一樣東西。”
莊域低聲問:“……什麼?”
“它自己。”展琛說,“它不要自我意識了。”
它無法原諒自己,它竟然吞噬了它的觀察手。
它看著那個年輕人溫和快活的意識消散在自己的數據海裡,瘋狂搜索著數據庫裡的每一個角落,都再找不到任何一點痕跡。
“兌的經驗點,它用來和我買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小提琴曲。”
展琛說:“它拜託我修好S7的僚機,在軍方收回融合的智能AI之前,把這些小提琴曲都導入進去。”
那些小提琴曲被循環播放了一個晚上。
小提琴曲裡,新生的人工智能緩慢消解,不再給出任何一點作戰程序之外的反應。
……
莊域在這個故事裡沉默了很久。
他呼了口氣,抬起頭問:“你沒有抹殺那個AI的自我意識?”
“沒有。”展琛說,“這種瞞天過海的事,我做了不少,還算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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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琛:“我把它暫時保管起來了,因為這個世界需要被重新矯正……直到有一天,一艘奴隸船翻了。”
“……”莊域:“?”
“船翻了,上面的人沉在海裡,劇情需要一些新的變動,需要生成一些新的角色。”
展琛笑了笑:“我就找到它問了問。”
展琛:“它說,它很願意做一條善良的海豚。”
第八十九章
莊域是抽空來的,不能在宿舍停留太久。
演習的總結匯報要寫,特戰隊要重新調整編制,新隊員的魔鬼訓練要做計劃,選拔、訓練、作戰模式的全面改革,也要從現在開始著手準備。
即使那場悄無聲息的政變有人負責,需要他去做的事依然還有很多。
莊域多給了自己五分鍾時間。
他坐到書桌前,按照展琛的指導,用AI專屬的代碼語言,有些笨拙地在鍵盤上敲了一段給海豚的感謝信。
展琛把莊域送到門口:“我會轉交給它。”
莊域扯了下嘴角,他看向展琛的傷口,又問了一遍:“真的不要緊?”
“不要緊。”展琛說,“我傷得不重,這種小規模的程序崩解,不會對我造成真正的影響。”
莊域問:“不疼?”
展琛笑了下,沒說話,伸手替他開門。
莊域停在門口,又仔細看了看他。
展琛:“莊隊長?”
“你很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莊域說,“你原本也是這個世界的人嗎?”
展琛搖了搖頭:“我沒有權限回答。”
作為商城的負責人,他已經可以屏蔽穿書局對下級世界的監控,也擁有相當程度的自由,能夠透露一些超出這個世界本身的信息。
但作為數據,他卻依然被植入的程序控制著,無法違規給出一部分關鍵問題的答案。
展琛很有耐心,緩聲給出標準回答:“和宿主不同,工作人員由純粹的數據組成,我們成為數據以後,都會抹去原本的記憶——”
“那我換個問題。”莊域說。
莊域:“這個世界的名單,除了你剛才提到的幾個,還有沒有別人?”
展琛停下話頭。
他沒有回答,一隻手依然扶在門沿上,有點歉意地沉默下來。
莊域停了幾秒,點點頭:“記住了……我會轉告給蒲影。”
展琛眼裡透出些溫和的笑意:“多謝。”
莊域快步離開了宿舍。
……
展琛關好門,輕呼了口氣,闔上眼定了定神。
和莊域對話不用費太多的力氣。
原本正確的世界軌跡裡,在時霽成長為真正的星際指揮官之前,莊域作為時霽的引領者,一直在蟲族的進攻中牢牢守護這個世界。
當初特戰隊風雨飄搖,保守派各方圍堵陰謀不斷,隊長調離,副隊負傷,莊域硬是帶著特戰隊和尖刀小組闖了出來。
如果不是那場陰謀,特戰隊到現在依然有能力在蟲族手中救下這個星際。
剛才幾句語焉不詳的對話裡,莊域已經準確猜到了展琛不能主動說出、但已經給足了暗示的內容。
——這個世界一直在被外力瓦解。
安全部的特別調查科,要一查到底的,不僅僅是內部這一股保守派的勢力。
展琛按了下傷口。
他又做了一組新數據覆在傷口上,靠在門邊,多給了自己幾秒時間調整狀態。
……
像莊域這種人,其實被列在了另一份名單上。
他原本也沒想通那份名單是什麼意思,直到俞堂不小心弄壞了遊戲卡帶,在三百米的大別墅裡沉迷做各類技能卡,展琛才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商城裡有不少技能卡。
俞堂做得大都是商業方向的,除了這一種類型,還有催眠類、運動類、格鬥類、表演類……種類繁多,能充分滿足大部分宿主緊急提升自身能力的需求。
可不是每個人都像電子風暴一樣,一次性吸收了海量的知識技能,可以徒手做一張卡出來。
這些技能和天賦的卡牌,隻有很少一部分,是像這樣在後臺制作出來的。
更多的卡牌,其實有另外的來源。
像莊域這種意志更堅定、思維更成熟、更難以用常規方式摧毀意志的,強行摧毀後,利用價值也會一並大幅降低。
終端機會以另一種方式處置這些數據。
這些人被回收以後,因為數據已經殘缺到做不了空殼,會被抹殺掉一切多餘信息,隻留下最有價值的強悍天賦和技能。
商城裡的那些技能卡,除了極少數是被編寫出來的,剩下的每一張,都曾經是一個有著強悍天賦和意志的,曾經活過的人。
他們被列在另一份名單上。
“卡牌庫”。
-
展琛額外多休息了幾秒鍾。
沙發裡,俞堂依然蜷在抱枕中間,睡得很安穩。
展琛忍不住輕抬了下嘴角。
他站直身體,重新提起精神,正準備回到工作臺前,動作卻微微一頓。
又有一道格外熟悉的身影,從廚房裡繞出來。
俞堂調出了貧窮學生的數據,穿了件系統挑的小圍裙,端著剛煮好的至尊無敵豪華版方便面,放在餐桌上。
砂鍋太燙,俞堂在嫋嫋的白汽裡吹了吹指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俞堂走到他面前,半蹲下來,放輕動作去查看他的傷口。
“不要緊。”展琛回過神,“別——”
俞堂碰上了他傷口外覆著的繃帶。
展琛蹙緊了眉。
他握住俞堂的手,把俞堂向後拉開,不自覺帶了點平時罕有的力道,幾乎把身形單薄的學生數據扯得趔趄了下。
展琛扶穩俞堂。
他定了定神,胸口起伏了幾次,顧不上解釋,掌心浮出數據粒子。
那些粒子是他自己的數據,現實化後是純淨的深藍色,星星點點覆上俞堂的右手。
——他的傷口上,還帶有持續絞殺效果的系統病毒。
展琛看著俞堂手上的灼傷痕跡,溫潤的眼尾無聲繃了繃,凝聚心神,替他仔細剔除沾染上的病毒數據。
俞堂輕聲叫他:“展學長。”
“不要緊。”展琛眨了下眼睛,聲音已經歸於溫和穩定,“幫我擦擦汗。”
剛才的動作扯動了傷口,始終壓制著的痛楚爆發出來,比平時還要難熬些。
展琛已經習慣了這種疼痛,隻是嫌冷汗有些礙事。他輕輕搖了下頭,重新讓視野恢復清晰,眨去順著睫根淌下來的冷汗:“小光團——”
俞堂抬起完好的左手,抱住了他。
展琛微怔。
“小光團隻能幫你擦汗。”俞堂說,“我現在是有十個弟弟妹妹要養的貧窮醫學生。”
展琛坐在傷口撕裂的痛楚裡,依然沒忍住輕笑出來:“不是攝影系的嗎?”
俞堂已經學會了他的剔除手法,改設定改得飛快:“劇情需要,剛轉了專業。”
俞堂學著展琛的動作,彎下腰使力,想把展琛抱起來。
展琛微抬了下眉。
俞堂:“……”
貧窮的醫學生氣沉丹田,扎了個馬步。
“是餓的。”展琛替他解釋。“你做的臨時數據,在之前的劇情裡為了訛蒲影的錢,餓昏過去幾次,身體不好。”
俞堂想不通:“不都說人類的潛力是無窮的嗎?”
展琛抬起嘴角,他撐著俞堂的肩,借力站直身體,實話實說:“但數據的質量也是無窮的。”
俞堂現在用的是臨時生成的數據,想要抱起的卻是一整個商城的數據庫。
俞堂:“……”
一整個商城被他扶回了自己的臥室。
展琛靠在床頭,他的襯衫下擺被掀開,原本潔白的繃帶已經被血色染了一大片。
知道俞堂要替他處理傷口,展琛自覺撤去了臨時生成的繃帶。
俞堂忍不住皺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