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歡支吾了一下,知道搪塞他也沒用,老老實實道:大家讓我來問,何時跟王爺入城。
這一路都辛苦了吧?藺泊舟問。
孟歡點頭。
藺泊舟若有所思:傳令下去,今晚全軍休整,讓後勤把剩下的牛羊殺了吃,酒酣宴飲,不醉不歸。
左右的人無不驚訝。
上一秒還說毛誠昌要他的人頭,下一秒就直接宴飲上了?
這不是等死嗎?
連孟歡也有些意外,他以為今晚藺泊舟要打仗的,沒想到命令完全相反。
諸位都回去休息吧,今晚不談入城的事,明日再說。藺泊舟神色淡漠。
了解藺泊舟的人此時都猜到他心裡有想法了,穩重退下,司旭緊張看了他一會兒:王爺但藺泊舟揮了揮手,他有些不解但還是起步離開。
孟歡感覺自己沒派上什麼用場,準備回王府營帳,倒是被溫和的聲音叫住:王府的人這半個月怎麼樣?
他以王府主人的身份來問,孟歡想了想說:都很累。
藺泊舟漆黑的眸子看他:小侄兒累不累?
風吹過他身上一些燥熱的汗風,像是長輩跟晚輩說話,孟歡撓頭:也累。
藺泊舟唇角微笑,走吧,今晚好好休息。
孟歡跟在他身後,忍不住偷偷看他。文臣治軍有很大的弊端,可藺泊舟卻把這十幾萬人整理得井井有條,真是完全不辜負書裡的給他的聰明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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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反觀自己,此時本該在朱裡真陣營裡揮斥方遒,現在卻淪落到每天光想著吃和睡,不得不說,也給藺泊舟一統江山省去了很多麻煩。
這麼想想,孟歡還挺驕傲:小爺也不是全無用處。
更何況他還幫藺泊舟攔下了那筆軍餉,要是那幾十萬兩被朱裡真拿走,這些兵將可怎麼活啊。
孟歡越尋思,越發現自己在原書裡居然算個大大搞事家,而自己現在每天想著吃,擺大爛,真的省去了好多事。
擺爛真好,我還要擺。
孟歡喜滋滋往王府營帳裡跑,藺泊舟側頭看了他會兒,不知道孟歡為什麼突然滿臉開心,隻是看他高興,唇角上揚微微笑了笑。
這一晚,軍營裡大宰牛羊犒勞跋山涉水走到了山海關的軍隊,王府隨軍分到一頭羊,圍坐在火堆前,炙烤羊肉。
大家都喜氣洋洋:出關就好了,迎敵朱裡真,這個冬天打贏了這場仗,春天讓他們敗回,沒了糧食,大宗也就安穩了。
這還是第一次來遼東,聽說這裡的冬天,雪厚得能把耳朵凍下來。
孟歡喝了些酒,耳朵通紅,聽到這些話新奇地東張西望,喜歡這種其樂融融的氛圍。
藺泊舟也安靜地喝酒,拿著酒杯,指骨倒映著焰火的色澤。半晌,有人過來在他耳畔說了幾句話,藺泊舟醉意醺然,站了起身:是嗎,去看看。
他像是太醉了,走路趔趄,陳安轉向孟歡:扶扶王爺。
孟歡懂了,快步上前,扶住了藺泊舟的手臂。他似笑非笑,牽引孟歡,讓人攙扶著上了馬,轉頭走出了軍營。
背後跟著一列護衛,夜色漆黑,沿著斜坡緩緩上升時,似乎是往山裡走,孟歡回頭看了看越來越遠的營寨,問:我們去哪兒啊?
藺泊舟聲音傳過來:帶你看看風景。
越走,孟歡心裡越犯嘀咕。
他扣著腦殼仔細想了想,原書裡,原主攻受雖然各自代表不同的陣營,但作者似乎很喜歡他寫他們身不由己,所以他們時常會在雙方軍士的地方見面,互相又愛又恨地爭吵,互相咬一嘴血,甚至do個愛,睡醒當做事情從未發生過,分道揚鑣。
歡歡走向山路時,孟歡恍惚想起來。
這不就是原主攻剛入關被原主受算計時,原主受帶了一隊兵馬前來騷擾,原主攻追逐著他,逐漸落單追著他到的一片山林當中?
由於記憶力不太好,很多劇情捋不清,隻記得兩個人在深夜的山林裡搞黃。
孟歡緩緩皺眉,看藺泊舟,張望著眼睛小聲說:你要帶我野戰嗎?
藺泊舟抿了下唇,視線垂落下來,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安靜了一會兒。他唇角勾著看了看孟歡:你很期待?
不是,孟歡義正辭嚴,我是想拒絕你!
他們身後跟著的都是王府的護衛,藺泊舟的心腹,雖然部分人知道孟歡的真實身份,但也有那麼一兩個不知道,此時肩膀微微發抖,驚悚地看著他倆。
王爺要逼良為娼了?
這少年還不同意?
路人滿心復雜,聽見藺泊舟嗤了聲,說:別來了,都在這兒等著。
說完,藺泊舟翻身下馬,孟歡也讓人攙扶著下了馬。
前路比較崎嶇,深夜馬匹不好行走,我們步行吧。藺泊舟牽住了孟歡的手。
孟歡怔了怔,復雜看他:真要在山裡嗎?
藺泊舟別的不說,就是對孟歡脾氣好,沒忍住彎唇,不是,隻是想帶歡歡看個東西。
雖然滿腹不解,孟歡還是讓他牽著爬上了山坡。這是一塊比較高的地勢,坡度高,石頭也雜亂,孟歡有點兒走不動,都是牽著藺泊舟的衣袖,盡量往上爬。
走了約摸幾分鍾,夜越來越深,藺泊舟手裡本來抓著火把,弄熄滅了,殘落下一片片灰燼,他左手握著火把,右手牽著孟歡。
終於停下腳步,藺泊舟道:看。
孟歡順著他的目光往下望,眼前便是深夜裡的城關,營寨隻能燃燒的的篝火,在一片黑暗中發著亮,時不時走過人影。
孟歡:這是我們的營寨。
對。
孟歡側頭:你就帶我來看這個嗎?
不是。藺泊舟輕輕將他抱進懷裡,說,稍微等等。
微涼的雨夜,孟歡往他懷裡靠攏,站了大概半刻鍾時,看見一列漆黑如蟻流的人群貼著地面,小心翼翼從營寨旁繞過,幾乎沒有引起任何注意,迅速到了城關之下。
城關上有巡守的士兵,但他們面向的是關內,不如面向關外那樣嚴格。一列士兵到了城關下後,淌護城河水的聲音極輕,隨後來到城牆腳下,取出一種攀登牆壁的東西,勾著土牆,悄無聲息地往上爬。距離太遠,孟歡看不清楚,但很快,城牆上以為外營正在飲酒作樂、疏於查看的士兵被立刻制服,這一列士兵用極快的速度進入城牆,走到瞭望臺,進去後,將護城河上的橋梁放下來,不過一刻鍾,城門轟然洞開!
孟歡繃緊的心髒驀地放松。
而城外的營寨,原本喝酒享樂的士兵接收到命令,在短暫的混亂之中,跟著號角聲衝入了城關之中。
火光震天,將內外映得通紅明亮。
藺泊舟眸子沉靜,語氣分不清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居然這麼容易被打開城門,毛誠昌和朱亥幹得漂亮。
孟歡終於從緊張的思緒裡拔出,知道藺泊舟此行帶自己來什麼了,是來看他的精兵攻城的。孟歡愣了愣才說:這都是誰的兵啊,素質這麼高?
王府護衛,藺泊舟牽著他,道,走,進城。
邊跟著他下山,孟歡邊懵懂。
藺泊舟有他的一支軍隊,王府護衛,約合三萬餘人。以前藩王擁兵自重護衛,護衛大概十幾萬,隻不過先前有藩王以清君側為名奪了帝位,後來削藩,每個王府保持的軍隊數量隻有幾千人。
藺泊舟有三萬多,已經算是擁兵自重,狼子野心了。
但這些兵都在藩國辜州,他隻帶來了少部分到京城,算不上有異心。
京軍數量太少,班軍質量太差,行軍之前為夫去了封信,把辜州的王府兵調來了。藺泊舟神色平淡,此戰必勝,要是不勝,大宗危矣。
孟歡發怔,哦了聲,被他牽著的手心發燙。
一種奇怪的情緒在心頭打轉。
王府護衛。
這是藺泊舟的兵。
天下兵權皆掌握於陛下之手,大宗總共有二百七十萬兵,藺泊舟掌了三萬、,聽起來似乎不多,但也足以讓皇帝對他產生忌憚了。
當時那本小說孟歡沒有看完,後續的內容似乎隻是隨手翻了翻,翻完就忘了。
跟著他的腳步,緩緩往山坡下走。
腦子裡的回憶洶湧,好像很多隻是掃了一眼就被遺忘的記憶湧出,孟歡突然停住了腳步。
嗯?藺泊舟也停下腳步,月光照在他的側臉,分明的眉眼染著陰影,眼底泛著幽暗的微光,視線落在孟歡臉上。
孟歡腦子裡閃了一下。
後續的情節他都不記得,但當時似乎掃過目光,隨意翻閱,看到過一些大概的內容。
藺泊舟被大宗朝廷的百官陷害,前後受困,最終兵敗遼東。
備受折磨後回到朝廷,宣和帝聽從臣子建議,以為他有異心,收全部權力,將他廢為庶人。
藺泊舟身敗名裂,從權傾朝野的攝政王淪為階下囚,人人唾罵人人踩踏,他自尊心高,無法忍受屈辱,率領王府兵造反
原主受那時以大兵壓境,向大宗投誠,說願意主動幫忙鎮壓藩王叛亂,其實是以此為由,兵入關內,直搗京城。
最後,有人稱帝。
稱帝的是藺泊舟嗎?
山林的夜風吹來,吹到孟歡的寬松衣襟裡,他心口冰涼,雙眼倒映著漫天的星空。
他轉目,望著夜風中衣襟飄揚的藺泊舟。
藺泊舟眸中似乎不解,嗯?了聲:走嗎?
第79章
孟歡的手放在他溫涼的手心。
一路下了山。
山海關城關猝不及防被打開, 得知是攝政王的人,城內軍士有些惘然,而一列精兵迅速進入城池當中, 趁著夜色, 將喝得酩酊大醉的毛誠昌抓捕。
夜色如墨, 圓月高懸。
藺泊舟的緋紅蟒袍踏入兵部分司署,焰火高舉,毛誠昌伏在地面,望著眼前高大挺拔的身影,神色無不震驚。從衣飾辨認出是攝政王後,他面如死灰:拜見王爺。
藺泊舟眉眼籠罩著淡淡的陰影,聲調平靜:你守衛邊疆有功,但致使朱裡真坐大,禍亂遼東,蒼生塗炭。功不能抵過,現在取你人頭以平民憤,以慰軍心,還有什麼話想說?
毛誠昌音色蒼老:臣,無話可說。
兩代臣子,沒有寒暄,隻有秋後算賬,藺泊舟還算仁慈,沒有說出他試圖獻關的惡臭之舉,不至於讓他十八層地獄後再萬劫不復。
藺泊舟背過身,下了命令:押入牢裡,審問和他勾結的朝中官僚,籤字畫押後問斬,人頭傳示三軍。
處事如此果決。
鎮守遼東三十年的毛誠昌,朝廷中無人敢動他,就這樣一朝一夕間殒命。
兵部分司署內氣氛肅穆,落針可聞。誰也沒想到轉瞬之間遼東易主,他們也從毛誠昌的兵變成了藺泊舟的兵。
似乎有短暫的慌亂。不過藺泊舟回到兵部分司署交付印信,走了流程之後,整座山海關衙門裡的人又終於穩定下來了。
深更半夜。
藺泊舟眉眼流露出倦容:住的地方呢?
指揮使朱亥忙道:王爺,總兵府已經讓下人收拾出來了。
藺泊舟嗯了一聲,移步總兵府。
王府的隨軍們終於派上了用場,聽見命令先他一步過去,收拾出了藺泊舟住的房間。
孟歡混雜在一群佣人和兵將中,不知道睡哪兒,直到陳安過來引他,溫聲道:去伺候王爺吧。
孟歡走向藺泊舟住的院子。
氣氛和王府不同,門外佇立著持戈的兵將,輪崗上班,鐵甲莊嚴。
院子裡種了幾株槐樹,孟歡進去時,有人燒了一壺熱水,正要給藺泊舟洗腳。
藺泊舟持著兵書翻閱,看到進門的孟歡眼也沒抬,語氣冷淡:換他給本王洗腳,你們都下去。
人退了出去。
關上門。
藺泊舟眉眼間的冷淡倏忽不見,走近摟著腰將孟歡抱進懷裡,再抱到放著熱水盆的椅子旁,半蹲下身解他的鞋襪。
歡歡終於不用趕路了,來泡泡熱水。
水溫適中,藺泊舟感受了會兒,把孟歡白淨的腳放了進去。
腳一路的酸疼疲憊,在碰到微燙的熱水中時泛起一陣酥麻的痒意,起初有點燙,但很快就適應了溫度,將本來白淨的腳燙成了微微的粉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