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這話的時候,陳望野就在旁邊。
一點沒顧及弟弟的面子。
「寶貝,你知道他高考多少分嗎?」
「多少?」
「二百五,剛好二百五!」
眾人哈哈大笑:
「怪不得陳董不讓他繼承家業呀。」
「正妻生的又怎樣?現在還不是要給我們幾個讓道。」
對於陳董的私生活,我有所耳聞。
他妻子隻有一個孩子,就是陳望野。
可在陳望野出生前,陳董一直在外面彩旗飄飄。
先有了一堆私生子,才有了陳望野。
陳望野的媽媽,氣得乳腺癌,最後病死了。
他母親一去世,這些哥哥們就登堂入室。
像劫匪一樣,搶陳望野的東西,還欺壓他。
陳董一開始還會約束一下。
Advertisement
後來,他的小三小四小五在他懷裡撒個嬌,他就顧不上了。
玩笑越開越大。
陳如山徹底放飛自我,說:
「遺傳真強大,陳望野就跟他親媽一樣,是個廢物。」
陳望野瞳孔驟縮,瞬間攥緊拳頭。
不出意外,這拳頭是給陳如山準備的。
但,趕在他出手前,我一巴掌呼了上去。
「你爹沒教過你怎麼當人?」
12
陳如山被我幹蒙了:
「你他媽——」
我沒給他罵我的機會。
揪著他的頭發,直接按在蛋糕上。
場面頓時混亂。
女伴們發出尖叫。
「大哥,你怎樣!」
陳望野另外的兩個兄長,嘴巴上很焦急。
身體卻沒動。
冷冷地看著陳如山。
陳如山總算反應過來:「你們兩個瞎了?快幫我拽開她!」
「可是,大哥,男女授受不親……」
「你們在外泡妞的什麼怎麼不說授受不親!」
「她畢竟是爸請來的家教。」
陳如山無語至極,把炮火轉向我:
「區區一個家教!敢這樣對我!我要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行啊。」
我揚了揚手機:
「你剛才侮辱陳望野媽媽的話,我都錄下來了,我不介意發給你爹和媒體。
「你爹雖然渣,但很精明,他一直致力於在公眾面前扮演一個善良企業家形象,你猜,這段視頻如果傳出去,會怎樣?
「他的私生子,侮辱他的發妻和兒子,會——怎——樣?」
陳如山目光閃過一絲害怕。
他推開我,三兩步逃到門口:
「今……今天就先不跟你計較了……」
他趕緊上車,逃離。
另外兩個哥哥,也在看完戲後,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客廳恢復安靜。
我轉身看陳望野:「還愣著?」
陳望野這才反應過來:
「謝謝你……」
「別謝我,我不完全是為了幫你。」
我看著櫃子上,李蘭女士的遺像:
「她很漂亮,也很善良。我不允許任何人侮辱她。」
陳望野詫異:「你認識我媽媽?」
「她資助了我。」
我沒有撒謊。
李蘭女士雖然去世得早,但她留了筆善款。
用來幫助無法上學的貧困女孩。
我就是受到資助的女孩之一。
當初陳家找到我,說要給陳望野補習。
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也藏著這層原因。
陳望野問:「你就不怕陳如山戳穿你的謊言?」
「你是說,錄視頻?」
我笑了笑。
是的,我根本沒有錄下任何證據。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沒人能提前預料到。
陳如山隻要稍微冷靜些,就能想通。
我根本沒機會錄視頻。
萬幸,他本就是個飯桶。
又被酒精侵蝕了思考能力,隻剩心虛和膽小。
「他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讓他意識到,我們都不是好欺負的。」
陳望野怔了一下:
「我們?」
「是的。」
我目光堅定地重復:
「我們。」
13
這兩個字,觸動了陳望野。
「從第一天我就發現了,」他呢喃道,「你膽子真大。」
「我不是膽子大,我隻是不怕死。賤命一條,大不了就拿走。」
我卷起袖子,開始處理地上的奶油。
陳望野也乖乖過來幫忙。
我們難得放下對彼此的偏見,聊起了天。
「你就打算一直被他們欺負?」
「爸爸不喜歡我,沒有辦法。」
「不,有的是辦法。」
「什麼?」
「你反過來,去欺負他們。」
「楊雯月,你在開玩笑麼……」
「不是玩笑。」
我一臉認真:
「通過這一個月的接觸,我發現你很聰明,隻要你想學,總能很快掌握。你之前考不好,是故意的吧?你想通過這種方式,引起你父親的注意?」
被我說中了。
陳望野張嘴想要反駁,卻說不出一個字。
「沒這個必要,陳望野,你活著,不是為了讓別人喜歡你。你不如好好努力,把你爸手裡那攤子東西都搶過來。讓老頭退休,讓老頭失業,讓老頭看你的臉色而活。」
我像極了攛掇皇子謀權篡位的奸臣。
但陳望野……好像被我說動了?
我趁熱打鐵:
「還有你那些狐朋狗友,在你最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在哪?你被陳如山這些人欺負的時候,他們敢像我這樣,公開站隊你嗎?」
這是事實。
陳望野目光一顫,問:「那你呢?你為什麼敢?」
「因為我和你感同身受。」
陳望野良久沒再說話。
窗外有蟬鳴。
盛夏的燥熱,化為野心,在少年體內膨脹。
李蘭女士。
你的兒子,有點長歪了。
我給他掰了掰。
也算報答你的恩情。
14
收拾完房間,已經快十二點了。
陳望野打了個哈欠:「好困,我要去睡了,明早還要早起背單詞。」
「等等。」我叫住他,「有個東西給你。」
「什麼?不會是新版詞庫吧……」
我跑回房間,拿了個禮物盒出來:
「生日快樂!」
陳望野瞬間怔住了。
「我感覺你什麼都不缺,就給你做了個小掛件,別介意。」
掛件是生日蛋糕形狀。
但是做得歪瓜裂棗。
看著上面全部縫歪的線,我咳了咳:「水平有限,別介意。」
「今天的蛋糕被糟蹋了,我還以為不會有蛋糕了呢。」
陳望野低頭笑了下。
他的眼眶濕了:
「很久沒收到禮物了……我很喜歡,謝謝。」
他本就長得好看。
要哭不哭時,竟有一種該死的破碎感。
陳望野對上我的目光。
睫毛顫了顫:
「你看什麼?」
「陳望野,你長得真不錯。」
氣氛忽然有些變化。
陳望野耳朵又紅了。
不知過了多久。
許是想要阻止我的目光。
抑或者,單純什麼都沒想。
陳望野忽然低下頭。
小心翼翼地,親了我一下。
15
十九歲生日一過,陳望野就像變了個人。
非常努力地學習。
他如同一塊海綿,放肆吸收著錯過的知識。
他也真的不再跟那幫狐朋狗友來往了。
有時候,何知洛來找他:
「是不是你那個家教,她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
不等她把話說完,陳望野把門關上了:
「我跟何知洛沒有婚約。」
他沒來由地說道。
「哦。」我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解釋這個幹嘛?」
「我不希望你誤會,我不喜歡她,也沒想過和她在一起。」
「……解釋就解釋,你別動嘴。」
陳望野扣著我的後腦勺,細密地索吻。
自從生日那晚的親吻之後。
陳望野一發不可收拾。
他迷上了親我,找各種理由索吻:
「模擬卷我考得還不錯吧?」
「這不是你動嘴的理由。」
「我隻是想要點獎勵。」
少年黑眸低沉,蓄滿欲念。
他用指腹輕輕摩挲我的唇珠:
「姐姐跟我談,好不好?」
像個魅魔。
我腦子裡跳出這個形容。
沒人能拒絕這樣的陳望野。
我抓住一絲理智,推開他:
「再說。」
16
我不是故意吊著陳望野。
我隻是覺得,我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
我們懸殊太大了。
他現在上頭,大概隻是源於沖動。
年輕人都有的,那種沖動。
他不在乎現實,但我在乎。
至於,那些疑似未來的夢。
或許真的就隻是夢。
我很清楚。
總有一天,我們會回歸各自的軌道。
隻是我沒想到,那天來得那樣快。
八月底。
我胖揍陳如山的事,還是被陳董知道了。
那畢竟是他兒子。
我被開除了。
隻是,陳董提出一個要求。
不要告訴陳望野,我是被開除的。
作為交換,他會為我推薦一個實習工作。
這個機會難能可貴,是一家我向往已久的大企業。
出於好奇,我問陳董:「為什麼要隱瞞?」
他答:「小野現在很依賴你。要是知道我開除了你,搞不好找我同歸於盡。」
「您把他想得太沖動了。」
「他是我兒子,我最了解。」
頓了頓,陳董說:
「現在分開你們,是最好的時候——趁他陷得還不夠深。」
原來,他全都知道。
什麼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他讓我來選。
這還用考慮嗎?
我果斷接下實習offer。
離開那天,我很平靜。
我給陳望野講完最後一個考點。
然後合上書,說:「就到這兒吧。」
陳望野渾然不覺,打著哈欠,去睡覺。
他睡著後。
我拖著老舊的行李箱,靜靜合上門。
踏上,屬於我的人生。
17
陳董介紹的工作在C市。
是一家五百強企業,機會著實難得。
我亢奮得像打了雞血。
努力工作,不斷積累經驗。
除了畢業答辯,我幾乎不回A市。
一晃,兩年過去。
……
重返A市,是因為工作變動。
我從那家大企業辭職。
跳槽到了陳氏旗下的集團。
原因無他,陳氏工資給得多。
跳槽後的日子也是風平浪靜。
直到周五那天。
我們部門去A大開招聘會。
開場前,我坐在後臺打遊戲。
外面好像來了什麼人。
門口的同事,正在熱情打招呼。
我隨口問:「誰啊?」
身旁一起打遊戲的搭子說:「老板兒子。」
「陳如山還是陳樂水還是……」
「最小的那個,陳望野。」
我愣住。
搭子:「誒?誒?你放技能啊,你要被對面弄死啦。」
「陳望野,他不是出國了嗎?」
「誰知道怎麼回事,說是送國外去,結果小少爺突然改主意,復讀一年參加高考,居然還考上了A大!」
搭子嘖嘖稱奇:
「你說神不神奇。原本以為是個指望不上的學渣,現在成了老板眼裡的香餑餑……快,別玩了,他進來了。」
我下意識抬起頭。
那個身影,熟悉到我心跳漏了一拍。
18
陳望野沒有看到我。
他隻是走到門口,跟主管打了個招呼。
兩年不見,他又長高了。
眉宇間沉穩許多。
和夢裡的那個陳望野,越來越像。
招聘會結束後,我和同事負責收拾。
他們在聊陳望野的八卦:
「小少爺的緋聞你們聽過沒?」
「哪個哪個?」
「就是說他喜歡一個女生,賊特麼專一癡情。」
「嘖,《駱駝祥子》裡說,自古情種隻會生於大富之家。」
「是何知洛嗎?聽說他倆青梅竹馬,門當戶對。」
我手上動作一頓,沉默地聽著。
「我也聽說是何知洛。」
「前幾天何知洛微博發了牽手照,有人說,就是和陳望野呢。」
「……」
聽著聽著,我走神了。
以至於,我並未注意到,身後的同事們忽然間沒了聲兒。
「麻煩拿個扎帶給我。」
我低著頭說。
半天,沒人回應。
我後知後覺抬起頭。
就看到,陳望野拿著一整捆扎帶。
站在我背後。
19
同事們十分默契地閉上嘴。
陳望野甩著扎帶,一下一下。
擊打的是他的掌心,也是我的心臟。
「舍得回來了?」
他的語氣漫不經心:
「……好久不見。
「難為你還記得我,小楊老師。」
他著重咬後面四個字。
兩年前從來沒叫過這個稱呼。
現在倒是會叫了。
我硬著頭皮說:「恭喜你考上A大。」
陳望野發出一聲輕嗤。
如果說,兩年前,他隻是個愛捉弄人的刺頭。
那麼現在,他成熟了,眉目間的戾氣也更重。
我扶著膝蓋起身。
陳望野瞥見我的衣服。
白色的,職業襯衫。
某些夢境被回憶起來。
他的視線變得深邃、晦暗不明。
同事拉我過去,超小聲問:「雯雯,你認識陳望野?」
「我給他補過課。」
「但你們之間的氣氛,好像不太愉快?」
我抿了抿唇:「可能我教他的時候太嚴厲了。」
同事沒有懷疑:
「先不管那些了。晚上我們去聚餐吧,慶祝今天招聘會圓滿成功。」
「好啊,好啊。」
大家紛紛附和。
就在這時,一個E人同事突然問:「小少爺要一起不?」
其他同事恨不能踹他:
「你瞎問什麼,人家還要上課呢!」
「就是,小少爺很忙的……」
「不忙。」
陳望野彎起薄唇,目光瞟向我:
「巧了,今晚沒課。」
……
聚餐,但帶了個祖宗。
大家都謹小慎微,不敢亂說話。
最後,還是那個E人同事喝多了,不怕死地勾住陳望野肩膀。
「小少爺。」
「叫我小陳就好。」
「小陳,你人真不錯,怪不得能逆襲考A大,今天見了你,我刮目相看啊!」
我們都替這位同事捏把汗。
但陳望野並沒有生氣。
反而客氣地說:「謝謝王哥。」
他的談吐,簡直像變了個人。
沉穩得令人咋舌。
但是,他臉上的笑容始終淡淡的。
仿佛隔了一層看不透的紗。
「嗝……小陳,聽說你好事將近,來,王哥先恭喜你。」
「我還是單身,怎麼就好事將近了?」
「咦?你不是跟何家那個千金,一起拍了牽手照,還官宣了嗎?」
陳望野驚訝地挑眉:
「我跟她完全斷聯了,怎麼可能一起拍照?」
「哎呀,原來是誤會。」
王哥尷尬地笑笑:
「但是小陳,你條件這麼好,學校裡應該有很多女生追你吧?」
「不清楚,我不太關注那些。」
陳望野突然抬頭,沖我露出一個溫和的淺笑:
「小楊老師,你沒告訴大家嗎?
「我的初吻是你的。」
20
飯桌上,安靜得可怕。
厚臉皮如我,此刻都想找個地縫鉆一鉆。
王哥瞬間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