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澧就倒在蘆葦上,副將好像篤定這樣惡劣的環境他也不會死一般。
趙羲姮好奇摸了把衛澧的額頭,有點涼,沒發燒。
衛澧忽然睜開眼睛,一把握住她的手。
趙羲姮訥訥的,心想真是禍害遺千年。
地上橫七豎八倒著狗,副將詢問,“主公,咱們要不把狗剝皮烤了吃?”
衛澧皺皺眉,“你吃?”
副將沉默了,“屬下這就去找食物。”
這狗是仇家養的,指不定有什麼病呢。
他前腳才走,趙羲姮蹲在火堆旁,打算閉上眼睛眯一會兒,她才剛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副將就一瘸一拐的回來了,手裡拎著兩隻尾巴長長的野雞。
“這麼快?”趙羲姮略有些驚詫。
副將一板一眼,“雖然平州冬天蔬菜短缺,但最不缺的就是這些野味……”
衛澧將挑火的樹枝往地上一扔,冷冷看向副將,“不殺雞你等我殺?”
副將訕訕去在江邊鑿了個窟窿,開始處理野雞。
“平州不止處處有野雞,還處處都是野豬黑瞎子,每一個最少都有五百斤……”衛澧扔了把柴進火堆。
“偶爾有行人路過的時候,會被拍肩膀,這個時候不能回頭。”衛澧纖長的睫毛微微垂著,不緊不慢陳述。
趙羲姮腿有些打飄,她覺得黑瞎子和衛澧比起來,還是衛澧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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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挪動著,往衛澧方向蹭了蹭,問,“為什麼不能回頭?”
“因為拍你肩膀的,不是人啊,是黑瞎子。”衛澧說完,趙羲姮隻覺得肩膀處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她嚇得身體都麻了,臉也變得煞白,配合著衛澧方才講的故事,嚇人效果翻倍。
衛澧忽然大笑起來,捏了一把她的臉,“你膽子可真小。”
剛才搭在趙羲姮肩膀上的那隻爪子,隻是衛澧的惡作劇。
趙羲姮眼眶一紅,用衣袖抹了一把。
衛澧,老子哪天不弄死你就不姓趙!
她沒見過幾個有平州口音的人,但平州話好像天生帶著餘音繞梁的效果,她現在罵人,偶爾腦袋裡飚出來的都是一股平州味兒。
趙羲姮真的生氣了,連眼淚都不肯掉。衛澧也不笑了,把嘴角垂下來,看了她一眼,然後低下頭,往火堆裡繼續添柴。
他這個時候,應該捏著趙羲姮的臉,去嘲諷,“我肯屈尊降貴給你講故事,已經夠給臉了,別給臉不要。”
衛澧提了口氣,才想罵,覺得沒勁兒,他覺得應當是傷的太重,所以才沒什麼精神。
念在趙羲姮今天還知道給他搬救兵的份兒上,稍微對她好點兒算了。
第16章
衛澧仰躺在蘆葦上,隨手撿起一截蘆葦莖叼進嘴裡。
大抵是血流的太多,現在眼皮有些沉,總想睡覺。
但這樣冷的天,他有可能睡過去便醒不來了,所以扯了扯抱著傷口的布條,讓疼痛刺激著自己更清醒些。
“趙羲姮,你要是真跑了的話,大概不等我找到你,你就會被那些野獸撕碎。”衛澧長腿交疊在一起,半闔著眸子。
“所以你別沒事兒亂跑。”
衛澧這話一部分是在恐嚇她。
平州雖然山多,但人口也多,除非像走在這樣的深山老林,不然一般情況下是碰不到那些畜生的。
若是天色晚了,隨便找戶人家借宿,也不會被拒絕。
平州百姓,大多真的善良淳樸。
當然前提借宿的人不是衛澧。
趙羲姮還是扭著頭,沒怎麼出聲,橙黃色的火光打在她身上,為她鍍上了一層金光,這樣惡劣的環境下,竟然顯得十分平靜寧和。她攏了攏披帛,隻露出雙眼睛,眼睫上的霜被火烤得化了,一滴一滴沿著她纖長的睫毛滾落下來,像是在掉眼淚。
衛澧無意識咬著蘆葦的梗,看了她好一會兒。
心裡說不上來什麼滋味,像是有螞蟻在他心口上細細密密地咬著,很疼,但是螞蟻唾液中分泌出的毒素,又讓他心頭又熱又痒。
他眼前冒出陣陣白光,連唯一的熱源太陽都嫌晃眼,衛澧用手掌擋了擋光,偏頭繼續看向趙羲姮,忽然又覺得眼前黑一陣白一陣的,隻能看清趙羲姮縮在火堆旁,瑟瑟發抖著。
趙羲姮現在是真狼狽啊,在屍體成山的寒冷江面上,穿著髒亂的衣服,有散亂的發絲從她的披帛中露出來,這樣子一點兒也不像個公主。
這正當初衛澧想要見到的樣子,甚至還不夠。
他衝趙羲姮招招手,“你過來。”
趙羲姮餓得胃疼,沒聽見他說話。
她懷裡那一把糖糕都喂了馬,現在一想想真心疼。
衛澧連著叫了她兩遍,都不見她有回應,臉色當即沉下來了,伸手掐住她的手腕把人拖過來。
趙羲姮隻覺得手腕上一陣劇痛,人就被按進了衛澧的懷裡。
他流了太多血,原本像是小火爐一樣熱騰騰的胸膛也變得冷起來,趙羲姮能感覺到他的下巴墊在自己的頭上,然後用了很大力氣把她勒在懷裡。
“給我暖暖。”他興許是覺得臉冷,於是將下巴又墊在了趙羲姮的肩上,臉幾乎貼著她的頸窩。
趙羲姮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噴灑在自己頸部皮膚上,酥酥麻麻的,令她汗毛倒立。
她動了動,發現根本掙不開,這才意識到,她同衛澧之間力量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即便他重傷到如此地步,桎梏住一個她也綽綽有餘。
趙羲姮嘆口氣,盡量把頭偏開。
行吧,他願意抱就抱吧,兩個人擠擠還暖和。
衛澧的體溫很快升起來了,滾燙滾燙的,甚至比平常的時候還要熾熱一些。
趙羲姮雖然暖和,但覺得不是很對勁兒。
她輕輕喊了一聲,“主公?”
衛澧頭還埋在她頸窩處,一動也不動。
趙羲姮將手抽出來,艱難地貼上衛澧的額頭,燙的很厲害,而衛澧本人也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動作。
趙羲姮搓了搓自己的手,她的手太涼了,也沒法判斷衛澧到底是不是發燒,但現在能肯定的是,他肯定暈過去了。
趙羲姮把遮在額頭上披帛往上一扒拉,露出雪白飽滿的額頭,然後貼上衛澧額頭的一角。
果然,燙的像個小火爐一樣。
她再次感嘆,衛澧真是裝的太好了,明明下一刻就能暈過去,上一刻還能保持著兇悍。
趙羲姮把手貼在衛澧的肚子上,發出一陣滿足的嘆息,真暖和。
也不知道衛澧會不會死,不過像他這樣壞的人,他死了大家也會覺得大快人心。
衛澧一死,她就跑,也不怕這老畜生會遷怒傷害別人了。
副將拎著兩隻處理好的雞回來。
因為沒有開水,雞褪不下毛,雞皮上也全都是毛囊和殘存的雞毛,他隻能用刀把雞皮和雞頭都切下去。
一回來就看見這樣的場景,他臉一紅,裝作若無其事的背過身去。
啊!兩個人的感情進展這麼快嗎?
趙羲姮餓得胃快要穿孔了,衛澧就算暖和跟巖漿似的,趙羲姮也不想一直被他壓著。
她趕緊從衛澧身下艱難伸出一截短短的手,喊道,“副將,你主公暈倒了,來扶他一把。”
副將把兩隻光禿禿的雞一扔,趕緊上前來查探。
衛澧的手還箍在趙羲姮的腰上,副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額角都出汗了才把人掰開。
“公主,咱們不能再在此處逗留了,要找個地方落腳,主公需要用藥。”
副將看向趙羲姮,眼神中卻沒有多少焦急,好像隻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
趙羲姮看他的神色,似乎沒有對衛澧的擔憂,根本不像一個普通的屬下對主上那樣赤膽忠心。
她咽了咽口水,雖然自己並不待見衛澧,但心忽然一寒,在這平州,竟然連他的副將半點兒都不為他的生死著急。
若是衛澧死了,她肯定歡天喜地收拾包袱跑路,那衛澧的那些屬下呢?會和這個副將一樣,保持著這樣的淡漠嗎?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衛澧的人生,屬實過於悲哀了。
趙羲姮一直維持著這種心寒,連飢餓的感覺都削減了一半,她幫副將把衛澧扶上馬,兩個人……
不,是兩個人另加一個半死不活的人,穿過江面,往前面的鎮裡前進。
副將臉凍得通紅,他轉頭,看向出神的趙羲姮,“公主放心,主公不會死的,最遲後天就能生龍活虎。”
趙羲姮微微歪頭,看向馬背上那半死不活的衛澧,他手臂處滲出的血,一滴一滴往下掉。
都這樣了,你告訴我他能活我還勉強相信。
但是你告訴我他後天就能活蹦亂跳?
你認真的?
趙羲姮的話都寫在眼睛裡了,副將卻極為篤定,並沒有解釋,隻是轉過頭去繼續牽馬,給趙羲姮留下一個堅毅的後腦勺。
“他又不是神仙。”趙羲姮還是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
副將顯然很清楚衛澧在平州的風評,因而並未帶他們去官驛。好在衛澧雖然在平州人人喊打,但說到底並沒有多少人真正見過他,是以三人還算順利的找了一間驛站投宿。
驛站老板見三人推門進來,先是一驚,又趕緊迎上去,“诶呦,傷得這麼厲害?路上遇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