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很想聽你說說,楚千淼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孩。”慄棠快速丟出話題。
任炎已經曲起準備用力站起的雙膝,遲疑了一秒後,卸掉了力道。
他坐回到卡座沙發裡,手肘撐在沙發扶手上,手託著腮,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問:“你了解她做什麼?”
慄棠眼神灼灼地看著他,對問題絲毫不閃躲:“知己知彼才能打勝仗,不是嗎?”
回答完畢,慄棠笑了。原來她和他在一起過的痕跡之一,就是後來她也習慣了使用反問句。
“我並不了解她,”任炎看著慄棠,語氣淡淡,“你也沒有什麼必要特意去了解她。”
但這話沒有讓慄棠釋懷,她臉上反而掛上了些許受傷神色。
“阿炎,”慄棠聲音微沉下去,問話像卡在嗓子眼。似乎把那些話從喉嚨裡挖出去是令人痛苦極了的一件事,慄棠的聲音都有些沙啞了,“你是在保護她嗎?你覺得我會傷害她?所以替我決定我沒有必要了解她?”慄棠搖搖頭,平時清冷的氣質全然不見,面容上隻剩一片哀婉,“你從前從不會替別人做主觀判斷的。”
她忽然又笑起來:“可她未必就如你想象那般弱吧?你也瞧見了我們留學生聚會那一次,她如何地驍勇善戰。也許我們兩個人裡,我才是弱勢的那一個啊。”
任炎挑起一邊嘴角,無聲一嘆,淡淡一笑。
翻過手腕看看表,時間已經不早,再磨蹭一下,他今晚就回不了北京了。
於是他抬頭,對慄棠說:“慄棠,既然我們已經分手了,就誰都別再糾結過去了。”他的聲音不算大,但字字擲地有聲,“所有人都應該先前看。”
他和慄棠說了告辭,起身去前臺辦理退房,又走去電梯口回房間取行李。
他沒再回頭向後看。
慄棠的眼神追著他的背影,從他起身到他去前臺,又從他從前臺走去電梯口,直到他被電梯裝走再也看不見。
她始終一眨不眨地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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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炎當晚半夜回了北京。回程的路上,他腦子裡一遍遍過著和譚深之間的對話。
第二天是星期五,所有人都用郵件發了工作周報給他。但楚千淼沒有發。
他一整天都沒有特意提醒她,想看她到底什麼時候能意識到這個問題。
與北京相隔千裡的上海,星期五這天,楚千淼一早下樓,經過酒店大堂時和值班服務生微笑打招呼。招呼打完她忽然被叫住。服務生走過來告訴她一件事。
“楚小姐是吧?昨天晚上有位很帥的先生說是您同事,讓我往您房間打過電話,好像是有什麼事,但不久後他在那邊咖啡廳卡座坐了一會兒又退了房。不知道他後來和您溝通過沒有,為了防止漏掉什麼重要事情,我想還是把這件事告知您一下。”
楚千淼:“?”
她聞聲一愣。隨後她問:“請問您,那位先生看起來多大年紀?”
“三十出頭的樣子。”服務生答。
“您還記得他姓什麼嗎?”楚千淼立刻追問。
“記得的!”服務生說,“他辦理入住的時候,我同事接他身份證把他的名字叫成了四聲,他當時還對我同事說,他名字那個字讀二聲,聲同‘人言可畏’的任炎。因為他這麼打趣了自己一下,所以我記得特別清。”
楚千淼一時怔在那。
她想他這家伙,背後還挺能自我打趣的。
人言可畏。那是她曾經背後打趣他又被他抓了個正著的話。當時她都把他給氣笑了。
“人言可畏”這四個字,讓她的心砰通地一跳。被壓制的回憶差一點造反,順勢破土而出。
她按了按胸口,情緒一瞬恢復常態。
她謝過服務生,一邊向酒店外面走,一邊掏出手機給任炎打電話。
電話響了好一陣才通。
她叫了聲“任總”,問:“您昨天到過上海嗎?服務生跟我說您找過我,可是任總您怎麼沒打我手機,我沒關機的。任總,您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任炎的聲音聽起來冷淡得幾乎有點疏離:“沒什麼特別事,隻是想問問你項目上的情況。但臨時有事就回了北京。”
楚千淼心裡說著您老可真能折騰,嘴巴上卻是一副畢恭畢敬:“那我現在給您說說這邊的項目情況?”
任炎默了一瞬,似乎在思考,然後說:“撿重點說,剩下的細枝末節,等我過兩天去上海你再當面匯報。”
他的聲音一板一眼。
楚千淼立刻講了幾個重點情況。任炎表示這幾點要她繼續跟進後,沒再說別的什麼,掛斷了電話。
陶冶院線離酒店不遠,楚千淼走路過去。她在路上一邊走一邊呼吸著上海冬晨清涼的冷空氣。
又是一個冬天了。去年冬天,她正在嘉樂遠的項目上。而前年冬天的這個時候,她在做瀚海家紡ipo。
前年冬天的這個時候……她忽然在熙熙攘攘地早高峰人行路上,頓住腳步。
她飛快從外套大衣口袋裡掏出手機,調出一個群,翻找最早的聊天記錄。
那是當時給任炎過生日的群。最早一條記錄發於那一年的昨天。
昨天,是任炎的生日。
楚千淼怔在人行路上,來來回回匆忙趕著上班路的人群錯著她的肩膀擦過她。所有人都在為生活奔忙,隻有她停滯在那裡。
她收起手機,抬頭向前,重新邁步。
她想不會的,他不會是因為過生日想見她一眼才飛來上海的。不然他不會沒看到她就連夜又走。
她大踏步地往前走,越走越笑起來。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有那麼一點像《東京愛情故事》最後一集的赤名莉香。面對喜歡過又不能在一起的人,重逢時燦爛地笑以面對,告別時轉身大步向前走。盡管也曾熱淚盈眶,但終究能瀟灑地說愛過,說再見。
那一天楚千淼情緒有點莫名的怏怏,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點什麼事。
晚上吃完晚飯,她下到一樓咖啡廳,譚深和她約好在那裡展開阿深老師的一對一財務教學小課堂。
輔導結束後,她和譚深乘電梯返回房間。進門前,譚深約她:“千淼,明天我帶你出去逛逛上海的特別景點怎麼樣?”
楚千淼立刻眼睛發亮地搓著手問:“特別景點的進程裡,有白馬會館嗎?”
譚深:“那是什麼地方?”
楚千淼:“一群肌肉小哥哥可以光著膀子陪姐姐妹妹做遊戲的地方啊。”
譚深:“……”
他怒了,也不管人是站在走廊裡的,一把解開西裝扣子,把襯衫下擺從西褲裡拉出來,露出腹肌和少許馬甲線,還抬手拍肚皮拍出個響來,給楚千淼看:“怎麼的,肌肉這種家伙事兒我沒有?!遊戲我不會做?!還得勞駕你去找他們?!”
楚千淼低頭扶額笑。商務人士泛起中二病,真他嗎沒眼看!!
笑過之後,她委婉謝絕了譚深:“就算你明天帶我去的地方有白馬,我也去不了。明天我有約了。”
譚深一臉失望,但他又馬上提起精神:“你是真和人有約嗎?算了不管是不是真的,你不喜歡我就不逼你。”頓了頓,他手撐在牆壁上,半壁咚地低頭問楚千淼,“你是不是覺得我攻勢太緊了? ok,我降速,高鐵變動車,但不能更慢了啊,用綠皮車的車速追你,我可能要追到八十歲!”
他襯衫下擺被拉出來,一副衣衫不太整的樣子,看起來有點落拓不羈的帥。
楚千淼被他的話和他的樣子逗笑。她覺得和他好像一起回到了無憂無慮地大學時代。
走廊裡開啟一道房門。慄棠從裡面施施然走出來。
楚千淼扭頭看她,一愣。大家原來都住在同一層。
慄棠看眼楚千淼,又去看譚深,看他落拓不羈地半壁咚著楚千淼。她笑起來:“走廊裡就這麼忍不住了嗎?”
她緊跟著又對譚深說:“明天是我約了千淼,你就不要跟我搶人了。”
第二天慄棠把楚千淼直接帶去了一家人均消費一千起的紅牌餐廳。那裡盡管菜價昂貴可依然人滿為患,慄棠是提早好久就預約了,才拿到了位子。
吃上東西的時候,楚千淼並不覺得這裡的食物有多麼好吃,甚至肉丸子並不比弄堂裡的串串香更可口。但人們還是趨之若鹜地來,隻能說來這裡消費不是為了真的吃,而是請客人想展示自己的體面吧。
整個進餐過程,慄棠並不怎麼和楚千淼聊天。等吃得差不多時,她用餐巾印了印唇角,去洗手間補了個妝,回來之後才正式展開聊天。
楚千淼想她真的是位優雅女子了,食不言寢不語被她執行得非常優秀。
慄棠紅唇輕彎 ,先對她一笑,然後說:“你知道嗎,昨天任炎來過。我們一起喝了杯咖啡,然後他就走了。他這麼來去匆匆的,一定蠻累。”
楚千淼在一瞬裡飛快跑過一個念頭。
——還好昨天早上她沒想太多。
她對慄棠報以淡然微笑。
慄棠微微一挑眉。她本以為能從楚千淼臉上看到她吃醋或者驚訝的表情。但這兩者沒有任何的浮現。
楚千淼大大方方地回答慄棠:“任總不遠千裡趕過來和你喝咖啡,那我得恭喜慄棠學姐你,得償所願了。”
慄棠觀察著楚千淼,半晌後她一笑:“是我看錯了嗎?你居然一點吃醋或者驚訝的表情都沒有?你難道不是親口告訴我,你喜歡他的嗎?”
楚千淼仍是大大方方地:“以前我是喜歡他啊,沒錯。但既然確定過我和他之間沒可能,那我幹嘛還要繼續喜歡他?誰還能揪著一件沒可能的事一直不放時時耿耿於懷呢?”頓了頓,她對慄棠說,“人總是得向前看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