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導聽那老人家說了後道:“這是曬幹烘烤過後的樣子,剛挖出來這個是青色的,但不能直接吃,有毒,需要埋在火坑堆裡,埋成這樣挖出來才能服用。”
安芝也生了好奇:“這倒是和附子有些相似,生時不可服用,要熟制,這叫什麼?”
老人家說了一串,向導解釋:“是村子裡的人自己上山挖的,這邊叫梛根。”
“梛根?”
老人家從身旁的簍子裡又拿出好幾個給他們看,有大有小,顏色都是通體的黑,經由向導介紹後,安芝倒是能從其中像出幾分原來的樣子,長於根結部分:“這怎麼賣?”
“這邊的東西不是拿來賣的,是換的。”向導指了指附近的幾個攤子,過來的人手中多少都拿了些東西,有些還駕著牛車,“水城也有換貨的地方,幾位貴客去的是外國商客最常去的。”
安芝對他攤子上這些叫不出名字的東西有了興趣:“你問問他,要拿什麼換?”
向導詢問過後:“他想要布。”
安芝他們的牛車上有很多糧食,還有她從船上帶下來的綢布,唯獨是沒有老人要的那種布料。
“小姐,他不是換貨了,這兒這麼多,肯定有賣他要的布。”寶珠朝四周看去,很快在不遠處的一家攤子上看到了掛著的布匹,“小姐,那邊!”
安芝笑道:“那你去問問他們要什麼。”
寶珠跟了向導過去,很快她小臉沮喪的回來了:“小姐,他們要肉。”
“肉啊。”安芝環顧四周,肉是有些難了,這邊雖然換貨的東西十分多,但沒有新鮮的肉類。
安芝有意問她:“那你說該怎麼辦?這位老人家要一匹布換這些梛根。”
寶珠有些發愁,想了會兒後她猶豫:“牛車上隻有臘肉,還是從船上拿下來的。”
權叔在一旁笑道:“你可以拿這些去問問他們肯不肯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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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珠愣了下,飛快跑去了牛車那兒。
一刻鍾後,她抱了三匹布回來:“小姐,他們一開始還不答應,我讓他們嘗了下他們就願意了。”
“劉娘做的臘肉,可沒誰說不好的。”原本她將那些臘肉擺在車上,是準備送人的,沒想到還能在這兒換些東西回去,“你看看這些能換他多少。”
寶珠將三匹布放到攤子上,那老人家將一小簍子的梛根給了他們,安芝搖頭,指了指他額外擺著的一些奇怪東西:“三匹布,我換三樣。”
老人家點點頭,倒也客氣,將簍子內的梛根倒出一部分後,往裡放了安芝指的的兩樣,還和向導說明了這些的用處。
寶珠嘀咕:“怎麼他說起來像是神藥似的,一服用熱病就沒了,一服用心口就不疼了。”
轉身正要把小簍子抱去牛車上,迎面衝過來一個孩子,險些撞上了寶珠,安芝將寶珠往後拉,一把撈住了那個孩子:“小心!”
這孩子竄的快,勁道也不小,在安芝手中雙手雙腳還不忘撲騰,待安芝將他放下來,他還想跑呢。
這時孩子來的方向追過來一個年輕的婦人,朝安芝鞠了個躬,把孩子拉到自己懷裡,溫和責備了幾句。
但孩子實在頑劣,掙扎又要竄,婦人身後又追過來幾個人,其中一個直接將她推開了,把那男孩子抱到自己懷裡,抱住之後就開始打他屁股,力道也十分大,打的聲音安芝都聽見了,男孩子哇的大哭了起來。
男孩掙扎的厲害,這個婦人就打的越兇,還抬頭看安芝她們。
這麼鬧騰的動靜,很快就引起了周圍的注意。
被她推開的婦人趔趄了下被人扶住,神情看起來有些尷尬,安芝這兒心情就更微妙了,你打孩子歸打孩子,看過來那眼神,怎麼像是在責備她抱住孩子,難不成剛剛就該讓他撲摔了。
寶珠走上前:“小姐,這人怎麼不講理。”
安芝搖頭:“我們走。”她是來做生意的,可不想惹事。
轉身時,安芝對上了適才那婦人,那婦人對安芝抱歉的點了點頭,安芝擺手,往她身後看去,神情一頓。
那個安撫婦人,輕聲細語說話的人,怎麼這麼像大哥身邊的管事李致。
感覺到安芝的目光,男子抬起頭看安芝,這一眼,不止是安芝,連權叔都詫異了,這不是經常跟大少爺來金陵的李管事?李管家的侄子。
可偏生對面的人不認得他們,看他們的眼神猶如看陌生人,因為安芝的注視,他還善意的衝她笑了笑。
隨後他陪著婦人離開了人群,而這邊,後來衝上的婦人又去追從她懷裡掙脫開的孩子。
安芝怔怔看著他們走遠,許久都反應不過來:“權叔。”
權叔嗯了聲。
安芝轉頭看他,有些不敢相信:“我是不是看錯了?”之前在這裡看到小叔,現在又看到李致,她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
權叔輕嘆:“大小姐,他不是蘇祿人。”應該就是李管家的侄子沒錯了,權叔見過他很多回,盡管黑了些,但再相像的人也不可能長的一模一樣,李致又沒有兄弟姐妹。
安芝猛地一震:“可他不認得我們。”
權叔猜測:“大小姐,他要真的是,那樣的情況下能活下來,想必是經歷了許多。”
“對,你說的沒錯,能活下來就十分不易,小叔還養了好幾個月的傷。”安芝低頭,嗫嗫自語了一段後猛的抬起頭,眼中隨即浮上欣喜,她小心翼翼的問,“權叔,你說,那有可能嗎?”
遇到小叔的時候安芝還不敢有那樣的希冀,這麼大的事能活一個就是奇跡,可現在看到李致,安芝心中的那些念頭就開始瘋狂的往外冒,小叔活著,李致活著,那大哥呢?大哥是不是也活著?
“大小姐,這樣的事它其實……”權叔話沒說完,安芝就朝那夫婦離開的方向追過去。
寶珠愣了下也追了上去:“小姐!”
向導有些懵:“貴客,你們這是?”
權叔冷靜道:“或許要在這裡留住一夜,還要麻煩你去村子裡問問,誰家能留宿。”
這廂,安芝已經追上了夫婦。
第97章 故人
安芝在他們身後幾步遠的地方猛地扎住了腳, 前方兩個人看起來十分的恩愛,男子挽著女子低聲細語說著什麼, 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跟隨。
安芝心中的情緒起伏很大, 但腳步愣是沒能像剛剛那樣大步跨去追逐,她隻敢跟隨在他們身後,保持著距離, 看著他們。
或許是怕自己上前後發現根本是認錯了人,或許是怕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臆想,一個沒有醒來的夢, 安芝不敢上前打擾。
就這麼走著, 安芝一路跟隨著他們, 來到了一間屋舍前, 男子推開門,夫婦二人走了進去,很快裡面有孩子的聲音傳來。
泥糊的牆僅到肩膀, 安芝看到男子抱起孩子,轉頭那剎那, 她再度看清他的樣子, 同樣院子裡的人也看到了她,這時寶珠他們趕到了。
剛剛在集市上才見過面,夫婦二人自然記得安芝,疑惑歸疑惑, 婦人走出來, 對安芝笑著問了句, 大意應該是詢問她有什麼事。
安芝回了神,指了下她身後的人,又指了指自己:“能不能,讓我和他說幾句話。”
在聽到安芝說話後,婦人愣了愣,扭頭看丈夫,隨即臉上有欣喜之色,飛快的說了一串話後,男子走出來:“你們是?”
略帶著些宣城口音的話一出口,安芝的眼眶頓時湿潤,不會有錯了,就是李致。
可他看自己的眼神,卻如同在集市那般,有善意卻無熟悉感,與看陌生人沒有分別。
……
傍晚天色,葡萄藤架下,安芝坐在那兒,看著院子中追著小犬跑鬧的孩子,恍若自己又在夢境中。
不多時,李致和妻子從屋內走出來,抱著一個盒子和一件衣裳,放到桌上後,李致說道:“這是阿娜他們救我上來時,我身上所有的東西。”
安芝看著那衣裳,幾年過去,又歷經過生死,有些破舊的衣服上還繡有計家商行的徽記,安芝輕輕摸了摸:“這是宣城計家商行的徽記。”
說完後安芝看他,李致顯得很平靜,並未對她的話有什麼波瀾。
安芝打開盒子,盒子裡的東西被保存的很好,是一個半舊的錢袋子,一塊木牌,還有手串,錢袋內還有碎銀,手串上刻有護身符字,安芝的視線卻在那木牌上挪不開。
木牌正面是很普通的青竹雕刻畫,半間屋子一片竹林,木牌的背面刻著個林字。
婦人叫了聲:“林。”
安芝驀地抬起頭,李致扭頭與婦人說了什麼,婦人離開了院子外出。
安芝輕輕摸著那林字:“她叫你林?”
李致點頭,安芝沒有作聲,從手串底下將一塊碎木拿出來,一旁權叔很快就將其分辨:“小姐,這是羅盤上的。”
經過海水浸泡的碎木,上面的刻紋已經看不清楚,但形狀上依稀能夠辨認出是從羅盤的一部分,包括其在內,盒子內的這幾樣東西,就是李致被救上來時,身上所有之物。
“這些東西,你都沒印象了?”
李致搖頭,這時院外走進來幾個人,是剛剛出去的婦人帶著兩個男子過來,其中一個向安芝他們行了個禮,用略有些生疏的大周話道:“幾位遠道而來的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