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大少爺可真夠狠的,不給人留活路啊。”
“哼,自己吃這口飯的,起風不起風還要人提醒,我看就是自找的,一年前的債現在都還不出,人家做買賣又不是開善堂,人人都這樣,不得虧死。”
“話可不能這麼說,當初這借息也是沈家這邊傳出去的,那也不能整的人傾家蕩產。”
“你這麼說可好笑了,沈家還得管你之後有沒有飯吃,刀架你脖子上去借錢了啊。”
“哎你這人怎麼說話的。”
外邊說著說著也有人吵起來了,鬧哄哄的也分不清,這邊院內,沈帧不甚在意外邊的討論,也是有意想讓他們看到其中的原委,他看著胡掌櫃,沒惱怒也沒露出瞧不起的神情,從始至終的和氣:“胡掌櫃,可是你自己到沈府來,要求我寬限些日子,海上天氣多變,我若告訴你會起風,你可能信?而眼下,就算是沈家不收了你的鋪子,這一百五十兩加上二成息,你該怎麼給?”
胡掌櫃大口喘著氣,拿著火把的手不斷打著顫,不止是這一百五十兩,還有他損毀的貨。
“我替你算了算,這一趟的貨值個二百多兩,你若把鋪子抵了,還餘多少銀子,商行結算後會退還給你,你要是不肯,折進去的銀子加上這債,你打算用什麼來還?”沈帧指了指他手中的火把,“你們三個要是把命留在這裡,這一家老小你們可想過了?”
沈帧慢悠悠添了句:“是誰告訴你們,我是料準了這天氣,要騙你的鋪子。”
胡掌櫃瞪著他,身上潑的這些油滲入了衣襟內,難聞又難受:“鋪子就是我的命根子,決不能讓你們收走。”
安芝挑眉,還有這等耍無賴的辦法,鋪子不給銀子還不出,等於是要賴了這債。
還想往前站一些,被人一把給拉住了,轉過身看到是冬夏,安芝笑著打招呼:“冬夏姐姐,我還想去找你呢,上回與你說的事,有些眉目了,比你平日裡買的要足足便宜上四成還多。”
“這事遲些再說,傻丫頭,你在內院呆的好好的,上這兒來做什麼,還想往前湊呢,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冬夏剛剛就在外院忙,胡掌櫃他們闖進來時她還在剪枝,被他們這模樣嚇的不輕。
“這不是那日的幾個掌櫃。”
安芝跟著她往後走,冬夏哼了聲:“大少爺接手了商行,這幾年過去,也有人還不出錢的,可沒見這樣上門耍無賴,虧的大少爺待人客氣,要不然就是死在這兒,官府那兒也要不到說法。”
安芝轉頭看,那胡掌櫃的情緒似乎是平息了些,就這時,西廂那邊的人聽聞動靜趕過來,看到這三個冒了油花的人,為首的沈二夫人即刻露出了嫌惡的神情:“這什麼人膽敢闖入沈府,來人啊,還不快綁起來扔出去,春秀,快去報官,大白天的私闖民宅,這還管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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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原本已漸漸將火把放下去的胡掌櫃,忽然暴起,朝著沈二夫人這邊衝過來,神情猙獰:“我燒死你們!”
“快,快攔住他!”沈二夫人身前都是些丫鬟婆子,看到這陣仗,別說是攔了,逃開都來不及,偏偏那些護院都是盯著大少爺那邊,誰能想胡掌櫃會這般。
沈二夫人厲聲道:“大膽!”
下一刻,她就往人多的地方退。
安芝和冬夏這兒一瞬擁擠了很多,這人一多,場面就更亂了。
胡掌櫃受了刺激一樣,就隻盯著沈二夫人,那架勢叫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他到底是找誰算賬。
眼看著要抓著人了,胡掌櫃直接將吊在身上的油袋子朝她扔去,當著肩膀那處炸開,糊了一手臂,沈二夫人嚇的尖叫,安芝抽空看向大少爺那兒,奇的是,那幾個護院竟露出一副“擠不進來”模樣。
剛才阻攔時那麼利索——
“小心。”冬夏拉住她往身後護,沈二夫人卻是拿冬夏和另一個丫鬟當擋箭牌,安芝用力將冬夏往後拉,看了眼後邊的距離,趁著人亂時抬腳絆了沈二夫人一下。
“哎喲喂!”沈二夫人撲到在地,整個妝容都花了,哪裡還有剛剛的氣勢,隻顧捂著臉。
在胡掌櫃撲過來時,卻是聽見咚的一聲,連人帶火把掉進了池塘裡,他身上那腳印,跟著一塊兒沒入水中。
第16章 懟仗
落水聲響起後,場面煞時安靜。
伴隨著火把觸及池水後發出的滋一聲,油花上浮,撲騰聲傳來,岸邊再度喧雜:“掉水裡了!”
“二夫人摔倒了!”
“快,快扶起來!”
趁著這場面混亂,安芝狀若拉人,回到了冬夏身旁,這邊冬夏還忙著找她,見到她後便握住了她的手:“不是讓你跟在我後面,所幸是掉水裡了。”說罷冬夏愣了愣,剛剛他是怎麼掉下去的來著?
安芝乖巧跟在她身後:“姐姐你沒事。”
“我能有什麼事,倒是你,跑來做什麼,你不是在大小姐跟前侍奉。”冬夏左右看了看她,放心了些,“也不知道誰把他推下去的,可真是個瘋子。”
安芝眼神微閃,輕輕動了動左腿,還別說,這胡掌櫃真沉。
前邊兒被丫鬟扶起來的沈二夫人是最狼狽的,先是被胡掌櫃這麼追了一路,在丫鬟婆子堆裡人擠人的也沒受到什麼好的待遇,之後還被人被絆了一下,手都磕傷了。
這會兒她正發怒:“剛剛是誰,是誰絆的我,到底是誰!”
誰敢應啊,大家往後退了退。
沈二夫人也是發了狠,瞪著扶她的丫鬟:“是不是你!”
丫鬟連忙搖頭,沈二夫人又看還有一個,一個個問下來,瞧到冬夏這兒,目光一厲:“適才是不是你站在我身前的!”、
冬夏愣了愣:“二夫人,奴婢沒有絆您!”
沈二夫人怒笑:“既然沒人肯承認,好,統統受罰,你們誰要看到了就說出來,免得替人受累。”
才剛受了些驚嚇,二夫人又說要罰人,大家低著頭卻是沒人出聲,沈二夫人看著她們,正要發話,那邊沈帧過來了,關切道:“二嬸無礙罷?”
“你來的正好,該好好審審她們,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趁亂絆主子,要不承認就全都發配出去!”沈二夫人是要將狼狽都發泄在這些下人身上,一口氣出不去,臉色發青。
“二嬸也說當時亂的很,胡掌櫃被您的話激怒發了瘋,大家都嚇的不輕,人擠人的不小心磕碰都是難免,隻是意外,她們哪會故意如此。”
沈二夫人臉色微變,他的意思她是自找的了。
一口氣上不來,沈二夫人看著大侄子這姿態,不好對他遷怒,沉了臉:“阿帧,不是二嬸說你,沈家開門做買賣這麼多年,可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叫人闖進家裡來鬧事,讓全金陵的人看笑話,你掌家這幾年,可是託大了。”
沈帧的態度極好:“是啊,胡掌櫃的事也是始料未及,當初二叔看他做生意不容易,想著幫襯一把,允了他再借半年還把半年逾出的息給免了,半個月前求上門來,我也是看在買賣不好做的份上不讓他為難,可誰想會如此。”
“你!”沈二夫人氣得不輕,她說一句他反駁三句,還扯上老爺。
“春秀,送二夫人回去,煮些安神湯給二夫人壓壓驚,還有這傷,雖不重卻也馬虎不得。”沈帧吩咐過後,又勸了句,“二嬸,胡掌櫃是被逼急了,衝動起來不要命,往後再遇這樣的人,您可千萬避著些。”
一口氣噎不死,還多加一口,沈二夫人氣的渾身發抖,可一點辦法都沒有,是她自己聽著消息到前院來的,這事兒寧園那邊肯定也知道,可寧園那位就沒過來。
看著沈二夫人甩袖離去,安芝站在冬夏身後悄悄看沈帧,可真不簡單,看著溫溫吞吞,卻戳了痛處,將二夫人給氣成這樣還不能說。
這時幾個護院合力將胡掌櫃給撈起來了,原本就挺壯碩的人,落了水之後更沉,撈上來後仍在地上,池塘裡的水不僅是澆熄了火把,也澆熄了胡掌櫃的瘋怒,一陣風吹過,打了個激靈後,理智回來了,情緒卻更加的不平穩,鬧到這份上,還不如剛剛淹死在池塘裡。
可真要他再往下跳,胡掌櫃是鼓不起這勇氣的,另外兩個帶來的人也已焉了,於是他爬著跪下來向沈帧求情:“沈少爺,您行行好,不要把我的鋪子收走,我這一家老小可全靠了它的啊,沒了鋪子我們可都活不下去,我的幾個孩子還小啊。”
沈帧示意護院給胡掌櫃一件衣裳披著,反問他:“胡掌櫃,那你說該如何?”
講不出就這麼算了這樣的話,胡掌櫃想了許久,期期艾艾著:“再,再寬限些日子。”
“寬限多久。”
胡掌櫃咽了咽口水:“再,再半年。”
四周是鴉雀無聲,沈府的大門早在胡掌櫃追著沈二夫人時就關上了,沈帧看了他一會兒:“胡掌櫃,你這是要沈家做虧本買賣。”
胡掌櫃額頭上滴著水,漲紅著臉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以死相逼這種伎倆用過一次就夠了,再要使,誰還理他,胡掌櫃痛哭:“沈少爺,您行行好,您行行好。”
“你是怎麼掉水裡的。”
胡掌櫃一怔,抹了把眼淚,回想了下卻也記不大清,隻覺得後屁股有些疼:“是讓人給踢了一腳。”
此時跟著冬夏離開的安芝聽到胡掌櫃的話後,腳步利索了許多,反挽了冬夏往前走,冬夏失笑:“怎麼了這是?”
“出來的夠久了,再不回去大小姐該等急了。”安芝衝她笑了笑,速度可不見緩,轉眼上了臺階。
這邊看著眼前一個頂倆的胡掌櫃,沈帧若有所思,須臾,他抬起頭,適才混亂他也沒注意,但總覺得是少了誰。
上臺階過了回廊,走到拐角處安芝的速度才慢下來,這時池塘那兒傳來大少爺的聲音:“起風的事是誰告訴你的。”
“好些日子沒見著你了。”冬夏輕捏了下安芝的臉頰,還是這般好摸,“在大小姐那兒可習慣?”
“挺好的,大小姐那兒事情也不多。”
安芝回過神,兩個人往內院方向走去,快到門口時冬夏停下腳步嘆氣:“前幾日大小姐被送出府去時我還擔心了一陣,如今回來了就好,內院事多,君怡園裡多的是藏心思的,這些旁的你都不用去聽。”
冬夏倒是想說的更清楚明白些,可對上安芝的目光後,又覺得自己說的太直白了會汙了這小丫頭,沒那心思是最好的,大少爺即便是有腿疾那還是大少爺,她們不過是丫鬟而已,安分守己的呆著,將來才能自在。
安芝認真點頭:“我記住了!”
“快去,我就不進去了,外邊還有活,等他們散了還得忙。”冬夏笑著推她進門,看她走遠了後轉身往前院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