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那邊的心思倒不小。”李忱想著那幾口金箱,送來時眼睛都不眨一下。
沈帧輕笑:“也罷,這回劉家的帖子,就由你去。”
李忱一愣:“這哪兒成啊少爺。”人拋了那麼大的生意就想大少爺過去,他一個小小管事。
“順道去周家和計家看看。”
沈帧拿起另一本賬要翻,李忱勸道:“您好幾天沒歇好了,昨夜在寒山寺,夜露重您還犯了腿疼,前天也是連夜趕路,大小姐的事如今妥帖了,您也該好好歇著。”
李忱叨念起來話不少,一直傳出窗戶。
安芝抱著小狗,秀眉緊鎖,劉家這獅子口一張,怕是早就盯準了的,父親在世時還覺得劉家叔伯為人仗義,落井下石的事做的倒很快,三成都未必,這船真要賣了,與沈家的生意肯定得掰,可就入三流了。
李管事後邊說的,都是勸說的話,沒什麼值得聽的,安芝便繼續往旁邊挪。
才兩步,懷裡的小家伙忽然嗚汪了聲。
沈帧抬頭:“什麼聲音。”
安芝忙捂住,可真要叫了,哪裡捂的死它的嘴,她又怕下手狠了弄疼了它,於是這聲音就不斷了,它衝著前方格外興奮的嗚嗚叫著。
“少爺,好像是狗。”聲音從窗臺上傳下來,安芝心道不好,松開了手。
李忱正好往下看,看到牆角竄出一隻黃色小狗兒,汪汪的朝著樹叢那兒衝過去,一下就鑽進去了半個身子,隻留了小屁股在外扭動著。
李忱跟隨著看過去,趁著小狗轉移了他視線,安芝趕忙從牆沿挪過,踩著樹身翻出了園子。
聽到沙沙樹葉聲的李忱轉頭探去,園內空蕩蕩的,好像剛才那動靜隻是風聲,除了那隻還在锲而不舍想鑽進樹叢中去的小東西。
“我去瞧瞧。”李忱走出去,一刻鍾後將小狗抱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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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伙人來瘋似的,看到人就高興,下地後撒歡往沈帧跑來,在輪椅旁繞著三圈後,搖著尾巴看他,看著看著低下頭沿著地面嗅起來,一路往外嗅,似是在找什麼,李忱手快抱回來,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身子:“興許是白天丫鬟清掃時溜進去的,看樣子不像是西廂那邊養的。”
西廂那邊的二姑娘喜歡養狗,養了還不止一條,可都是些好犬,這一隻怎麼瞧都不像是二姑娘那些生的。
說著,小東西從李忱那兒下來,朝沈帧跑來,輪椅的踏腳處與地面有些距離,小短腿爬的不容易,後半身又有些沉,好一會兒才攀上來,踩上他的腳板,抱住了他的小腿,還試圖往上爬。
黑溜溜的大眼睛就這麼直勾勾的看著,嗚嗚的叫聲綿軟可愛,沈帧看著它,想起了半個多月前西市那一幕。
“少爺,要不叫人把它送去大廚房那兒,有些吃剩的……”
李忱話沒說完,沈帧就把它給撈了起來,看起來興致不錯:“就養著罷。”
……
從那邊園子翻過去後,安芝有驚無險回了閣樓,小梅還在廊下打盹。
安芝回到後面的雜役屋,點了蠟燭,從袖口中拿出紙卷,看了遍後小心翼翼折入繡囊內貼身安放。
拍拍衣裳正要去大小姐那兒看看,胸口這兒掉下來了一小搓的毛,安芝想到那雙大眼睛,嘆了聲,她現在哪兒有闲情逸致養這個,李管事發現它後肯定會處理好的。
收拾妥當後去閣樓換小蘭,很快天就亮了。
吃過早食,主屋那兒來了個媽媽,叫安芝跟了她一起去賬房,以後每月大小姐這兒的月銀要她來取,加上這茶錢妝貼的,零零碎碎都得由她記著。
“每月要領的,按季的,還有這各項進出,你都得記牢了,大少爺吩咐了,閣樓這兒由你們自己做主。”
快走出院子時陳媽媽才停下來,安芝有些為難:“陳媽媽,我不識字。”
“你們三個都不識字?”陳媽媽微張了下嘴,一副是沒料到的模樣,安芝點點頭,之前讓她們去麗園侍奉,也隻是侍奉罷了,可沒要管那些東西。
“那先別去了,回頭我問問李管事。”陳媽媽轉身,“先與你交代大少爺這兒的一些規矩。”
正說呢,遠遠的李忱過來了,陳媽媽愁著事兒沒解決,便喊了他一聲,李忱走過來時,一道身影走的比他還快,咻一下蹿到了安芝的腳下,踩上鞋子抱住小腿,一氣呵成。
陳媽媽看著猛抱安芝腳的小狗:“這,這是哪兒來的?”
安芝很像裝作不認識它,輕挪了下腳,誰知它抱的極牢,汪汪叫著,親熱的很。
李忱走近:“陳媽媽。”
“李管事,她們可都不識字啊,這賬房那兒怎麼算,是不是派個丫鬟過去替大小姐管著這些,要不然這帳怎麼記。”
“汪汪汪。”見安芝不理它,它叫的更歡了,一條小尾巴像是要甩脫了,一蹦一蹦往上跳。
“……”安芝看著它:不要叫。
原想著不會奏效,哪知它真的不叫了,就撲在了她腳板上。
安芝抬頭,對上李管事的笑意,露了個尷尬又不失羞怯的微笑。
“看來它很喜歡歡兒姑娘。”
安芝呵呵笑著不做聲,彎下腰把它撈了起來。
李忱也沒往別處去想,畢竟昨晚它見了大少爺也是這般撒歡的,喜歡親近人也沒什麼,於是他對陳媽媽道:“不識字也無礙,銀子總認得,大項都記在大少爺這邊,不記賬也無礙,您就教了她如何領,記全了就好。”
得了李管事的話,就算是銀子都不認識,陳媽媽也不會說什麼:“歡兒姑娘,跟我來罷。”
安芝將小家伙交還給李忱,沒走幾步,腳邊又讓它給纏住了,這時外院那兒匆匆趕過來一個丫鬟,見了李管事後著急道:“李管事,外邊有人鬧事,您快去看看。”
第15章 鬧事(捉蟲)
沈府外不遠處就臨著一條小街市,這會兒,人全聚集到了沈府大門口看熱鬧。
李忱趕到時,鬧事的人已經闖進來了,還有堵著門口不讓關的,前頭看門的兩個家僕被推到了外邊,丫鬟婆子則是往前院內躲。
為首的三個,手中舉著兩個火把,身上散著一股濃重的油味,頭上和衣服上明眼可見是潑了油,他們就憑著這個往裡闖,誰阻攔就燒誰,再不然就將火把往自己身上湊,紅著眼大喊:“沈家這是要逼死人了,你們這是要把我們往絕路上逼,好,那我就死給你們看!”
身上的油滴落到地上,火把晃過時點燃,地上就冒起了一團團的火,眼看著那火把是要舔到他們身上,看的人心驚膽戰的,府裡的這些人哪裡見過這陣仗,都嚇得不輕。
而府外那些看熱鬧的,恨不得把牆給擠兌倒了才好,這樣的事可不是天天有的看,還是關於沈家的。
李忱一眼認出了其中兩個人:“胡掌櫃,你們這是做什麼!”
為首的中年男子正是半個多月前來拜訪的胡掌櫃,他身後一個是當時與他一同前來的掌櫃,另一個也是相熟的,三個人看到李忱後,神情更是瘋狂,直接朝他衝過來,兩個護院拿起木棍將他們擋住,胡掌櫃直接從懷裡掏出一個浸染了油的紗布,扔向護院。
沾了油就容易燃,棍子上也被塗了不少,胡掌櫃有恃無恐:“沈帧呢,出來,沈帧你出來!你這是要把我們都逼死了是不是。”
“胡掌櫃,你再要鬧事,我們就報官了!”五六個護院拿了棍子才控制住他們三個人,但他們滿身的油,李忱也擔心真燒起來他們四處亂跑會傷到別人。
“沈帧,你出來,你給我出來,你們沈家今天要沒有給我個交代,我就死在這裡,官府來了才好,要這滿金陵的人都看看你們聲家是如何把人逼死的。”胡掌櫃時不時晃動火把,神情幾近瘋狂。
李忱凝沉著神色:“胡掌櫃,大少爺如今不在府上。”
“不敢見我了是不是,沈帧,你給我出來,要不然我們就死在這裡,沈家逼死人,沈家這是要把金陵城做買賣的都給逼死。”
不知道誰說了聲:“沈家大少爺回來了。”
胡掌櫃他們轉過身去,大門口那兒,幾個護院擁著沈帧出現,胡掌櫃的神色更是瘋癲了,大喊著沈帧的名字,若非護院用棍子強行來著,早就衝過去了。
沈帧看著胡掌櫃三人,十分的和氣:“胡掌櫃,你這是做什麼。”
胡掌櫃臉上哪裡還有半分那日請求時的模樣,全是恨意:“沈帧,你是要我死。”
沈帧笑了:“胡掌櫃何出此言。”
“你要把我這商鋪收走,不是要我全家老小餓死麼,那我還不如與你們同歸於盡!”胡掌櫃舉著火把衝沈帧示威。
沈帧看了眼他們身上垂掛的油袋子:“一年前你來商行,用二十箱瓷借了三百兩銀子,半年前到期時卻隻還了一半,當時你怎麼說的,加十箱再借半年,二叔看你做生意不容易,免了你這半年逾出的息,半個月前你又來求,說是船要靠岸,再允你一個月,賣了那些貨就還銀子。”
“你們沈家這麼多間商行,多寬限幾日對你們而言並沒有影響,我們可就這麼一家鋪子,你現在卻讓人來收鋪子,你讓我們怎麼活,這不是要逼死我們!”
“就是要逼死我們!”
趕來前院的安芝正好聽到了這句話,看到滿身是油的胡掌櫃先是一怔,繼而就被他的話給震驚的不輕,他這說的是什麼道理,有錢的合該開善堂了不是。
沈帧沒作聲,抬手,身後的柳管家拿出了一張契:“胡掌櫃,白紙黑字,若是再還不出銀子,就將鋪子抵給沈家,你親手籤下的,送到官府那兒也不佔理。”
胡掌櫃卻似沒看到這東西,腥紅著雙眼瞪著他,開始大笑:“說什麼多寬限一個月,沒隔幾天就出事了,一船的貨全倒了海裡,沈家的船卻一隻都沒事,你們明明知道是要起風了,那日卻還這麼說,你早就料準了我還不出這銀子,還說寬限,就是要騙我籤下那契,要我賠上鋪子給你們!”
外邊哗然一陣,看熱鬧的比當事人還興奮,沈家這些年來做生意順風順水,尤其是這是四年裡更是厲害,沒想到其中還有這些繞繞彎彎。
“知道要起風了是該提醒一下的。”
“誰說不是,全家指著一間鋪子活,這要是也抵了,該怎麼活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