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君怡園,大小姐正在外邊剪花,一旁小蘭她們看的緊,手裡拎著的籃子已經裝滿了。
“大小姐,我來罷。”安芝從小蘭手裡接過籃子,輕掂了掂,“這是要做什麼?”
“差不多了。”沈歆將剪子放到籃中,讓小蘭去打水,“我看天氣不錯,想曬些花。”
幾個人忙一籃子,很快就洗幹淨了,鋪開在篩子上,放在通風口上,安芝在上面鋪了張布遮擋太陽,風一陣吹過,空氣裡都帶了香味。
沈歆走出來見安芝站那麼高,招手讓她下來:“適才陳媽媽過來,送了些綢布,歡兒,你不識字?”
安芝下來扶她坐下:“以前我爹是想讓我去書堂的,後來我娘病了需要很多錢買藥,就沒再提。”
“姑娘家雖說不用通曉四書五經,卻得認字,將來你嫁了人總歸是要掌小家的,大字不識一個可不行。”沈歆起了意,就想教安芝她們幾個認字。
聽說要識字,小蘭搖頭:“大小姐,我太笨了,教不會的。”
沈歆笑了:“這還沒學呢,能認幾個是幾個,將來都用得著。”
安芝見大小姐是打定主意要教她們了,便道:“我去賬房那兒領些筆墨來。”
小蘭頓時臉色菜下,這模樣,仿佛是要做多可怕的事,把沈歆逗樂了。
這時前面假山旁傳來了聲音:“什麼事這麼高興。”
沈歆眼眸微亮:“怎麼有空過來。”
“才忙完,過來看看姐姐。”沈帧見她笑的開心,整個情緒都不錯,迎合著她問,“姐姐在說什麼?”
“闲著也是闲著,就想教她們認字,姑娘家的也不能一個不識。”沈歆不會去想自己的丫鬟為什麼到現在都還不識字,也不會去想安芝她們年紀這麼小,到底在自己身邊侍奉了多久,她甚至快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來沈府,就覺得自己應該住在這兒。
“姐姐說的是,往後她們打理你這兒的事務,也不能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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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說著進了屋,小蘭跑去沏茶,安芝便在外面趁機與李忱提起出府的事,她沒有直接開口,而是問他:“李管事,大小姐早上念起醉花樓的點心,這得與您說,還是託誰去買?”
“我時常不在府上,託人也慢,大小姐若是想吃什麼,你直接出府買就是了。”大少爺早吩咐過,大小姐這邊的事由她們自己打理著,這一請二託的,遇上點要緊的自然是自己出去辦快一些。
有了李管事這句話,安芝放心了許多,正好小蘭端了茶過來,安芝接過後走進屋子,裡面傳來沈歆的輕笑聲:“你這麼說,我倒是想起你五歲那年穿女裝的事。”
第17章 桃花酥(捉蟲)
沈帧小的時候粉雕玉琢的很可愛,長到五歲時,帶著些嬰兒肥,肉嘟嘟的,因著膚色白皙,又像極了女孩子。
所以每每舅舅帶表哥他們來做客,總喜歡逗弄他。
董家幾位表哥與沈歆一般大小,**歲的男孩子最是頑皮,有一回過來,趁著長輩們不注意,跑去了後院那兒偷了一身小丫鬟的衣裳,將沈帧藏在屋裡給他穿上。
五歲的孩子,膚色白皙又開長開,穿上女孩子的衣服都能以假亂真了,半點不輸給真的小姑娘,幾位表哥也是得意的很,一面告訴沈帧他是姑娘不是男孩,一面拉著他到處溜。
從後院那兒過來,大搖大擺一路到了東廂這兒,還摘了花壇中的花給他戴上,沈帧年紀小,敵不過他們的力氣,直到快進門時才被外頭守著的丫鬟給認出來,可男孩子機靈的很,大的背起沈帧,鬧躲著跑進院子裡,直闖了長輩們說話的地方,將沈帧往大家跟前一放,笑嘻嘻的說這是沈家的二小姐。
追過來的沈歆見此,忙將弟弟帶去了廂房換衣服,兩位舅舅呵斥了他們,還讓他們道了歉,董氏也不好苛責,到後來他們再來沈家,沈帧對他們都是避而遠之。
待到年紀稍長一些,懂事了些,這關系才緩和。
不過從那之後的沈帧,不喜歡侍奉的丫鬟離他太近,就是現在,君怡院裡許多事也是李忱在跑進跑出。
沈帧輕握了安芝遞過來的杯盞:“男子出入,辦事更為妥帖。”
沈歆也不說破,隻笑著道:“說起來,大表哥家的皓哥兒,與瀝兒倒是一般年紀。”
大表哥確實已經成親,也已做了父親,但他的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兒,沈帧神色如常,順了她的意思,嗯了聲,未提男女:“會開口叫人了。”
“是了,想當初你十個月就開口會喊人,把父親高興的厲害。”沈歆說起兒時的事便有些停不住,這些是原原本本存在於記憶中,未曾受過任何的影響,記得也是比較清楚。
安芝在聽到大少爺三歲時也曾被誤認成姑娘,悄悄抬起頭看去,沈帧坐在塌上,窗外光線正明,襯在他臉上,更添柔和。
生的這麼好看,難怪小的時候常被認成姑娘。
“後來啊,母親讓我去織坊幫忙……”
沈歆的聲音忽然一頓,握著杯子的手開始顫抖,一旁安芝瞧出了不對勁,快步上前扶住了她,就在這時,沈歆忽然甩開杯子抱住了頭往旁邊的窗框上撞去,被安芝及時的拉住了:“大小姐!”
沈歆緊緊拉住安芝的手,祈求道:“娘您別生氣,我學的會。”
“大小姐——”
安芝被她抓的手疼,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安撫她,之前大小姐念叨的都是相公和孩子,忽然間提到大夫人,不明原委安芝怕說錯了話刺激到她。
耳畔傳來大少爺的提醒:“說你沒有生氣。”
冒充著大夫人的安芝有些語噎:“我,我沒有生氣。”
“將來織坊也是交給你的。”
“將,將來織坊也是交給你的。”
“你得立下威嚴,才能令她們信服與你。”
“你得立下威嚴,才能令她們信服與你。”
“歆兒,娘都是為了你好。”
安芝看向沈帧,見他點頭,才硬著頭皮冒充:“歆兒,娘都是為了你好。”
這句話說完,抓著她的手果真是松了,沈歆臉上露了些笑容,似哭過後的慶幸,又有些高興,連連答應:“娘,您放心,女兒不會讓您失望的。”
安芝將大小姐交給小蘭,扶著去了內屋休息,外邊剩了安芝和大少爺兩個人,安芝的心又緊了起來,不論他要說什麼,先認了錯:“大少爺,是我沒照顧好大小姐。”
沈帧看了她一會兒:“等大小姐醒來,讓她服用一劑安神湯。”
“是。”
“旁人問與你,該如何回答?”
安芝低頭:“大小姐很好。”
“嗯。”沈帧沒再說什麼,叫了李忱進來,示意安芝,“扶我下來。”
安芝抬起頭,有些錯愕,扶他?
李忱進屋後攙了大少爺,提醒安芝:“你扶那邊,讓大少爺的腳先落地,再扶過來。”
安芝伸手扶住沈帧伸過來的手臂,一股淡淡的清皂香味傳入鼻息,特別的好聞。
隨後是男子沉沉的力道,安芝的手臂跟著往下一沉,很快牢牢的給扶住了,也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從坐塌到輪椅上,對安芝而言卻有些漫長,她不敢真裝柔弱把人給摔了,也不能比李管事還要大力,可難控制的就在這兒,看著消瘦的大少爺,扶到手上卻還挺沉的,等將人放下後終於可以松口氣,耳畔飄過來的話又讓她的心一提。
李忱笑著與沈帧道:“歡兒姑娘的力氣挺大,往後出門,若是有不便之處,倒是可以讓她跟著少爺您。”
李忱的語氣很輕松,一聽就知道是玩笑話,這君怡園裡也不缺有力氣的丫鬟,怎麼都輪不到安芝,可沈帧那神情,真像是慎重考慮了下,微點了下頭:“不錯。”
安芝送了他們到閣樓外,看著李忱推輪椅離開,心中不能平靜了,不錯什麼?什麼不錯!大少爺不是不喜歡丫鬟近身。
在原地站了有一會兒,安芝轉身,找了小梅交代幾句後去了雜役房,一刻鍾後人就出現在了沈府側門。
……
西市米鋪這兒,剛送走客人,權叔拉開簾子,看到坐在裡面的安芝:“怎麼來了也不說。”
“您不是在做買賣。”安芝不多說,將臨摹下來的鎖樣給他看,“權叔,您看這像不像是蔣公打的。”
權叔拿起紙仔細看了看:“你倒是知道他。”
“師父過去與蔣公有過幾面之緣,宜山觀內的塔頂用的就是他打的鎖,我看模樣有些相似,就想是不是能找到蔣公問一問。”若真能有他的下落,鑰匙就好辦多了。
“早年他就隱居了,怕是找不到人。”權叔端詳許久,從裡側的櫃子內取出一塊巴掌大小的泥印,“你用這個去印鎖扣,我找人打聽一下,或許不用鑰匙也能將其解開。”
“好。”安芝點點頭,神情微凜,“沈家大少爺恐怕有些察覺了,他在試探我,金鳳樓那兒可說妥了。”
“沈大少爺身邊那個李管事,派人打聽過兩回,大小姐放心,人已經送出金陵城,這會兒應該已經到洙南了,他原本也是欠債之身,不可能回來。”
“權叔,你再派人送信去宣城,讓李管事挑幾個人。”安芝頓了頓,“就讓小梳子過來,實在不行的話就要闖一回,我不能在沈家多呆。”
說完這些後,安芝情緒一泄,有些不解:“父親為何不將金樽交給您保管——”一波三折最後落到沈帧手中,雖說沒有再被轉贈,可也不好拿,如今二堂伯他們都以為自己死了,還假惺惺為她立了衣冠冢,她若是拿計家大小姐的身份去託別人,幫不幫一回事,這身份就先暴露了。
權叔笑了笑:“老爺應當是有他的道理。”
“我有時候想,大哥和小叔或許都還活著,商船上備有那麼多小船,大哥他們又都識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