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歆瞪著她,一塊塊糕點往裡塞著,實在是噎的慌,拳頭捶了捶胸口,將剩下那碟子藏到身後,朝她探過來,飛快抓了杯子後縮回去,仰頭一口喝盡。
喝完後沈歆轉身要拿糕點,碟子被打翻點心撒在了床角嵌進了角落裡,沈歆的臉色一下變了,她著急的翻起來,撿起一個就往嘴裡塞,這時她身旁多了個碗,裡面放著數塊新的點心,也沒管是誰遞的,她奪過就抱在懷裡,抬起頭,安芝笑眯眯的看著她:“還有很多,慢點吃。”
沈歆背過身去,把碗藏起來不讓安芝看到,安芝便在她身旁放了個盤子,盤子內擺上茶水,由著她自己吃。
等她收拾過梳妝臺,沈歆走過來,手上空空的,就是臉花了,安芝扶她坐下,替她把臉上的胭脂擦掉,洗幹淨墨跡,換了幹淨的衣裳,這時外頭天大亮,李媽帶著兩個丫鬟進來了。
見大小姐人還算平靜,李媽將這兩個新進的丫鬟留下後,再三叮嚀麗園內應該注意的事,又將昨天囑咐過安芝的事重新告知,她們的職責是時刻守著大小姐,沒有傳喚,麗園之外她們都不必出去,尤其是三天後的洛椿節。
兩個丫鬟比安芝還小一些,是李管事尋了外邊的牙婆,找老實巴交的人家買來的,再年長一些都已出嫁,小的又侍奉不住,隻能挑這年紀。
十四五的年紀在金陵這邊差不多要開始議親了,問過後安芝得知,她們家中還有哥哥弟弟,爹娘想在她們出嫁前再賺點銀子貼補家裡,籤上三年,出府後正好嫁人。
有了搭手的,安芝讓她們看著大小姐,進屋收拾床鋪,在她要將被子掀起來時,外面傳來一聲驚叫,沈歆衝了回來,跳上床在角落裡翻出藏著的碗,將它護在懷裡。
原來她是把沒吃完的糕點藏起來了,安芝隱約能猜到緣由,將食盒內剩餘的點心裝在小屜上遞給沈歆:“大小姐,我與你換換可好?”
從數量上安芝這兒就取勝了,沈歆一把搶住了安芝這邊,安芝卻沒松手,牢牢抓著,重復那句話:“大小姐,我們交換。”
沈歆使勁,可拉不回來,沒多久她就做出選擇了,抓了碗裡的糕點放到小屜中,把碗遞給安芝,在安芝接住後,迅速的把小屜拉過去,跳下床跑到了外屋。
看著空蕩蕩的碗底,安芝失笑,她隻是瘋,可不是傻。
收拾床鋪的期間,外屋很安靜,對沈歆而言,吃似乎是最重要的,安芝不知道過去那些丫鬟是怎麼侍奉的,但能把她逼成這樣,肯定是吃不好的。
洛椿節到來前的這三天裡,尚在熟悉階段的安芝幾乎沒有闲下來的時候,待到四月初三這天,洛椿節時,清早領了食盒後,麗園的前後門又多了四個看守的婆子。
……
新來的小蘭與小桃有些好奇,像她們這樣的人家是不過洛椿節的,頂多上街看看熱鬧,像沈家這樣大擺宴客的能有幾戶,三天前開始做準備,如今幾個待客的園子內,滿是盛開的花,爭相鬥豔的,還有許多新摘的花瓣,各個亭子外擺放了不少桌椅,供給客人們自己制作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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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芝見她們好奇,從小閣樓外的花壇中剪了些月季:“你們也來試試。”
小蘭看桌子上的剪刀和碎布:“這是要做花囊?”
“我針線活不好。”安芝將一小截的燻香放在盤子內,“不過可以教你們怎麼做花囊。”
教了她們後,安芝見坐著的大小姐起身,便跟了過去。
大約是前邊兒有聲音傳來吸引了沈歆的注意力,她徑自走過去,穿過小竹林後,前邊的麗園門口,走進來兩個女子。
不知道是哪家小姐,生的溫婉動人,身後跟著個丫鬟,在看到沈歆後,神情有些激動:“沈姐姐。”
吸引沈歆的顯然不是這兩個人,她都沒有理睬她們,還想繼續往門口走,被安芝給拉住了,神情有些不耐煩。
葉上珠怔了怔:“姐姐還是不認得人。”
沈歆見安芝不肯放她,甩開她後扭頭往回跑,安芝向葉上珠匆匆行禮後追了過去,留下這主僕倆在林子這兒。
“小姐。”身後的丫鬟小聲道,“我們還是回去罷,沈家大小姐她都不記得您。”
葉上珠撫了下頭發,嘆了聲:“來都來了。”
兩個人往裡走,在閣樓旁的亭子內看到了沈歆,走上前去正要開口,發現了她們的沈歆即刻抱了桌上的盤子到自己懷裡,盤子內放著的是剛剛安芝用來哄她的果脯。
見此狀,葉上珠心中越發不好受,她溫和詢問安芝:“我能在這兒與她說會兒話嗎?”
能受邀來沈家,又進的來麗園的,想來身份不一般,安芝讓小蘭到亭子外守著時刻注意著大小姐:“這桌上的吃食都是大小姐的,別人碰不得,我去給您沏茶。”
走出亭子時,安芝聽到身後傳來聲音:“沈姐姐,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我是上珠啊。”
安芝一怔,上珠?葉家大小姐是不是就叫葉上珠?
一刻鍾後安芝沏茶回來,亭子內多了兩個人,安芝見是沈家大少爺便想避開些,卻被李忱先看到了,安芝隻得過來,進了亭子後將沏好的茶放下,見氣氛不同尋常便要轉身離開,被沈歆拉住了,沈歆指了指盤子內的核桃,要她剝。
“……”不瘋鬧時候的沈歆聰明的很,半點都不好糊弄,安芝無奈,自己挑著讓大小姐打發時間的核桃,哭著也要剝完。
所幸葉上珠並不在意亭子內多個丫鬟,她的視線始終是看著沈帧,眉眼間垂了些憂傷,看起來越發的我見猶憐,聲音也是動聽:“再有四個月就出孝了。”
沈帧看了眼低頭掰核桃的安芝,淡淡嗯了聲:“這三年辛苦你了。”
“前幾日薛家派人送來了拜貼,說是下月初二來訪,父親命人做了不少準備,還說要將珍藏多時的南國明珠送給薛家二少爺做見面禮。”
沈帧還未說話,這邊沈歆是嫌安芝剝的太慢,拿起小錘自己砸核桃,砸的桌子咚咚響。
葉上珠不受其影響,望著他語氣急促:“沈大哥,五月節禮,你可否早一步過來。”
伴隨著咚咚聲,沈帧放下杯子,臉上噙著些笑意:“我聽聞薛家準備以四艘船做聘,這對葉家來說無疑是一大助力,恭喜你了。”
葉上珠的臉色微變,緊抿著嘴唇,握住自己微顫的手:“你這是何意,難道我們的婚事不作數了。”
砸核桃的聲音更大聲了,毫無章法的砸,核桃裡面的肉都與核摻和在一起分不出,沈歆很不耐煩,就差要把桌子給掀翻。
安芝看不下去了,從沈歆手中拿過了錘子,一手一個,把那幾個核桃給砸開,這才哄住了她。
亭子內的氣氛更奇怪了,葉上珠泫然欲泣,沈帧卻像是沒有意會她話裡的意思,恭喜二字說的極為順暢,半分不情願都沒有,許久之後,葉上珠輕泣了聲:“隻要沈大哥與薛家一樣,父親定然會同意。”
安芝心中一震,計家最興盛時也就隻有六條船,有幾家下的起這樣的聘,即便是沈家也不是隨手能拿出去的,那薛家也是闊綽。
亭內刮起一陣風,沈帧的聲音還是那麼溫和:“是我配不上你。”
第7章 都得娶
快臨近中午,陽光落進亭子內,卻驅不散葉上珠含淚怔怔時心頭落下的那鬱結,在沈帧說了那句配不上她後,葉上珠腦海嗡嗡的,整個人都有些懵。
葉上珠憋了許久的眼淚落了下來:“沈大哥。”
一旁安芝悄悄看她,哭的可真好看啊,連她看著都心疼了,視線一轉看向沈帧那兒,後者的神情裡也有心疼,可更多的是冷靜,安芝心中犯了嘀咕,不都說沈家大少爺與葉家小姐青梅竹馬,他這反應是不是淡了些。
很快葉上珠就將她心裡的疑惑給說出來了:“沈大哥,你是不是怕拖累我,阜陽城有很多好的大夫,再不行還能託人請皇宮裡的太醫,總是會有辦法的,這兩年不是已經好了很多。”
沈帧看著她,溫和著:“我的腿不會好了。”
亭子內的氣氛有一瞬的凝滯,葉上珠輕輕搖頭:“不可能的。”
“半年前我爹請了一位從宮內致仕的太醫,他說沒有治愈的可能,上珠,這樣你可還願意嫁給我。”
安芝心中悄悄想著,肯定願意啊,她那麼喜歡你。
可瞧著用情至深,因婚事有變而傷心欲絕的葉上珠,在聽到沈帧這麼說後,忽然沉默了,過了會兒她才淚眼盈盈道:“不會的,你以前那麼好的身體,不會治不好,才看了一位太醫而已,宮中有那麼多的太醫。”
沈帧為她倒了一杯茶,出奇的淡定:“倘若還是看不好。”
葉上珠望著他,卻隻道:“不會的。”
安芝心中有些古怪,她雖不懂情愛這些,但她見過兩情相悅是什麼樣的,大哥與芍姐姐許諾時,講的可是不論將來有什麼變故都會不離不棄,災或是病,都不會影響兩個人之間的感情。
為什麼葉家小姐隻念著會與不會,難道沈少爺腿好不了,她就不嫁了?
葉上珠心裡到底怎麼想的沒人清楚,亭子內的氛圍是越發顯得有些奇怪,沈歆旁若無人的玩著核桃,忽然抬起頭看葉上珠,指著她臉上的眼淚,像是問小孩子的語氣:“你哭啦?”
“沈姐姐。”
葉上珠拿起帕子抹了眼淚,不等她繼續說,沈歆笑了:“嘻嘻嘻你哭了啊,她哭了,她哭了。”
也不知道哪個點觸及到了她,看葉上珠哭,沈歆就特別高興,就像是看戲那般的語氣,即便是知道她如今神志不清,並不是有意如此,在這樣的環境下,沈歆的笑聲對葉上珠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仿佛是在嘲弄她剛剛說的那些話,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親自向別人請求去葉家提親,姑娘家的矜持都不要了,多掉份啊。
這麼一想,葉上珠的眼淚更兇了,誰也不知道她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開的口,她與沈帧的親事在小的時候就定下了,這麼些年她就盼著能嫁給他,可他卻出事了,落下雙腿的殘疾與輪椅相伴,父親便不願再結這親事。
她懇求父親再等等,他的腿一定是能好起來,這一等便是四年,如今母親的孝期快過了,父親那邊沒有松口的跡象,沈家這兒因為前幾年提親被拒也生了怨,如今又有薛家摻和其中,她實在是沒轍了,才想著來與他商量,薛家不比沈家,父親如何會沒有計量,若是由他出面去與父親說,定能順利。
可他卻說這樣的話。
葉上珠擦了眼淚,已經將顏面拿下了,也不在乎多一句少一句:“你不想娶我了。”
沈帧神情坦然:“我今後如此,實在委屈你,薛家家風嚴謹,幾個孩子都是嫡出,二少爺為人謙和,還有功名在身,今後不論是在阜陽為官還是回金陵,有薛家和葉家為助,你都會過得很好。”
葉上珠垂眸輕笑:“看來我今日是來錯了,我原以為沈大哥想的與我一樣。”會為了這婚事而去努力。
沈帧沒有回避她的視線,說的真心實意:“我希望你今後過的幸福。”
這時亭子外不遠處走過來一個丫鬟,李忱認出是夫人院裡的鴛鴦姑娘,便率先提醒亭子內:“少爺,是鴛鴦。”
葉上珠匆匆抹幹臉上的淚水,起身向沈帧行了下禮,溫婉中帶了受傷的疏離:“今日是我叨嘮了。”
恰好鴛鴦走過來,見葉家姑娘眼眶紅紅的,察覺這氣氛不對,便笑盈盈道:“葉小姐,可叫我好找,夫人□□叨您呢,說是尋了些好布想叫您去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