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上珠垂眸掩飾:“勞煩鴛鴦姑娘了。”
“葉小姐您這說的是哪兒的話,我這就帶您過去。”
說話間這人已經走遠了,李忱心中微松了一口氣,生怕鴛鴦這一趟來是要將少爺也請過去,那又少不了一頓說的,到時候頭疼的又是他。
亭子內唯一沒有間斷的就是砸小核桃的聲音,沈帧看著沈歆,眼神柔和了些,伸手想去拿她手中的錘子幫她砸,沈歆卻不太樂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安芝,最終還是把錘子給了安芝,她砸才放心。
這幾天的照顧總算是培養出了點習慣,沈歆知道安芝不會搶她吃的,還會給她,能讓她碰這些核桃,那已經是沈歆很大的讓步了。
“大少爺,還是我來罷。”
安芝努力減低自己的存在感,將核桃撬開後給沈歆剝好,想要起身出亭子去,李忱走上來了,一臉的擔憂之色:“大少爺,您與葉小姐說這些,等會夫人那邊知曉的話,豈不是——”
沈帧摸著手中安芝砸開的核桃邊沿:“五月節的禮照著一樣的送。”
李忱流汗:“怕是會惹惱夫人。”
不親自去拜訪,還把葉家與別人放在一起,夫人知道了就更生氣了。
沈帧不為所動:“與陸李幾家的一樣即可,不必多添。”
“大少爺,您這樣,不是辜負了葉小姐對您的心意。”李忱還是沒能忍住,他跟了少爺十來年,從一個小廝開始到現在,也是見著少爺一步步怎麼走過來的,葉小姐對少爺情深義重,不能與少爺在一起實在可惜。
“你可知葉秦打的是什麼主意,上珠她聽命於她父親,與薛家結親對她而言是最合適的。”沈帧猜到了幾分葉秦放他女兒來沈家參加洛椿宴的意圖,無非是想看沈家會不會出比薛家更高的聘。
葉秦將唯一的女兒當成籌碼,這一搏,到沈家來她並不會好過,反倒是薛家,薛二少爺為人正派,走了仕途,將來能帶她遠離金陵自然是好,即便不能,官商之間還是要有所界限,葉上珠能過的更自在些。
將自己當做空氣的安芝終於明白了這位沈家大少爺的態度,他不是像大哥喜歡芍姐姐那樣喜歡葉家小姐,他是因這婚約而娶,又因自小相熟的緣故,在他受傷後,真心實意的在為葉家小姐的婚事做打算。
不由的,安芝多看了他幾眼,兩次接觸下,看著也不可怕,別人到底忌憚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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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子內安靜下來,即便是沈歆記不起這個弟弟來,沈帧還是很樂意在這兒陪她,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如李忱所說,沈大夫人那兒果真是派了人來請他過去。
等人都走了之後安芝松了一口氣,這位大少爺要還不走,她可就沒時間了。
將打著哈欠的大小姐送回屋,囑咐小蘭她們照看,安芝回到自己屋子內,開始準備夜裡要用的東西,從麗園的後牆翻過去是容易,可要靠近庫房卻得由上至下,她得準備些繩子才行。
這時出了麗園的沈帧,攤開手,手心裡多了八瓣砸開來的核桃,一個核桃四瓣,敲的很好。
這需要很精準的力道才行,一兩個是誤撞,多了卻得看手勁,那日在商行門口,她逃的雖然狼狽,金鳳樓的那幾個大漢卻是一下都沒碰著她,說起來,她抱著他的腿時,力道也不小。
“找到她叔父了?”
李忱搖頭:“她父親是個武夫,替人擔保才欠了債,據周圍的人說,她父親是受了傷染病身亡的,母親早逝,留下的那個弟弟被他叔父帶走了。”打聽到的消息與歡兒姑娘所說沒有出入,李忱為此還多打聽了幾處,並沒有什麼問題。
“那倒也符合。”
沈帧意味不明說了句,前頭寧園外候著的婆子一看大少爺來了,即刻進去通稟,片刻之後沈帧在寧園的院子內見到了正在修剪盆栽的沈大夫人董氏。
沈帧看了眼已經修剪好的幾盆墨松:“母親好興致。”
“原本興致是不錯。”董氏放下剪刀,神情素淡的看了他一眼,語氣裡透了威嚴,“我答應你把歆兒留在府裡,你也該應了我的意思去葉家拜訪,竟是連禮都沒準備。”
沈帧撥了下松針:“五月禮兒子已經備下了,倒是母親您得另外備一份賀禮,葉家與薛家好事將近,咱們與葉家也算是世交,您又是看著上珠長大的,這賀禮豐厚些也無妨。”
董氏看了他一會兒,沒再提葉家的事,吩咐下人把墨松擺好,即刻給他做了決定:“既然如此,明日我就派人請你舅舅過來,將你與心嬋的婚事定下來。”
沈帧微笑著,眼神微閃,是以早就料到了母親的決定,有所準備。
第8章 無福消受
入夜,麗園內寂靜無聲,後門那兒的婆子輪流休憩著,時而看園外,從外面找回來的這幾個婆子盡心又老實,即便是夜裡安靜,她們誰也沒有放松警惕,
亥時過後起風了,越刮越大,天上的烏雲蓋過月亮,幕沉沉時,一道身影從後門那兒閃過,速度很快,眨眼就沒入牆角陰暗中。
須臾,草叢內傳來輕微的簌簌聲,沙礫摩擦,歸於平靜後安芝出現在牆頭上,看著庫房那方向。
長發束起在頭頂扎了個包,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安芝緊盯著底下來回巡邏的這些人,一刻鍾後,她出現在了庫房的北側,這兒剛剛有人巡邏過,安芝順著廊下的柱子攀爬上去,在幾個僕人過來前藏進廊頂。
“今天陸家倒是送來的多,這葉家卻是不如前兩年,你沒看那箱籠,抬著就輕的很,可沒放什麼東西。”
“什麼前兩年,大少爺受傷之後那葉家連年禮都輕了,更別說這洛椿宴,你還不知道,葉家和咱沈家這婚事怕是不成了,咱們在府裡是沒人敢提起,外邊兒都說薛家要去葉家提親。”
“咱大少爺這麼好的人,有的是人家想結這門親,年前宣城劉家就送來了好些禮,你也瞧見了,好幾個金箱抬進來,人家也有那心思。”
“那可不,大少爺接手這幾年,比老太爺年輕時還厲害,就是這腿……”
“還留著臨風院,也是寬厚。”
兩個僕人聊著天從廊外經過,提到大少爺的婚事時還壓了聲,最後是越來越輕,可這夜寂靜,傳到安芝耳朵裡清晰的很,尤其是那一句宣城劉家。
她對宣城劉家比他們熟悉多了,不僅是因為過往與計家有不少生意上的接觸,還因為一些小道八卦,宣城中,劉家最出名的就是劉老爺的八房姨太太,為了求個兒子可謂是費心了心思,大大小小的寺廟都有他的供奉,虔誠無比。
或許是心誠則靈了,後院裡邊孩子倒是一個接著一個出生,可這十二個孩子沒一個帶把的,到後來劉老爺看自己年紀也不輕了,或許是沒有生兒子的命,就動了招婿的念頭,說起來大哥也曾在劉老爺的招婿名目之內。
待他們走遠,安芝探出身,片刻後安芝出現在庫房東側門一扇窗下,抬手將嵌在夾縫中的掐片拉出,系在裡面的細繩啪一下將窗戶內的插栓勾開。
翻窗進入屋內,眼前兩排架子上擺滿了書冊,這裡是庫房的入賬屋,所有送入沈府的東西都要在這兒記賬過後再分入幾個庫房中去。
入賬屋這兒白天有管事進出記賬,時常會開窗,安芝才有機會在窗戶上動些小手腳。
關上窗後屋內漆黑一片,等了片刻後前排亮起了微弱的火光,安芝緩緩在架子前走過,查看書冊上記著的日期。
父親去世後,劉家抬走了六個金箱,半個月後就送到了金陵,應該是十月。
安芝應該感謝劉老爺動了想攀沈家這親事的念頭,才會這麼大手筆的直接將東西送過來,如若不然,這六箱子的東西一旦被分拿出去,父親的這些東西就很難找了。
安芝從上排架子中取下三本書冊,翻到第二冊時神色一凜,火折子湊近看,在其中一頁上清楚的寫著:十月初六,宣城劉家,金箱六隻。
底下附的是金箱內的所有東西,一箱布一箱子書,兩箱珠寶,餘下的兩個箱子內放著的是一些器皿。
“藏庫。”安芝默念著器皿那兩箱後面所寫,這邊庫房內都是以一二三四標識的,藏庫是哪個庫房?
這時屋外傳來了甚是輕微的說話聲,像是有人在低語。
不多時便傳來了開鎖的聲音,隨著門被打開,聲音漸漸重了,手中拿著鑰匙的人連上滿是困倦:“明天不好查的,這都什麼時辰了。”
是討好的聲音:“老哥你就辛苦一下,這不是白天沒記仔細,明兒一早就得去了,要是沒記全漏了一樣,我這差事可保不住。”
說話間兩個人走到了柱子邊上點了燈,屋內亮堂了起來,開門的管事指著最前面的架子,一面打著哈欠:“二排第三冊,你快看。”
前來的人也不敢拖時間,將他說的冊子取下,匆忙翻到今天傍晚才來記的那一頁,低頭仔細瞧著,悻悻笑道:“果然是記岔了數目,可得謝謝老哥你了。”
驅了睡意,這管事從他手中拿過冊子看了眼:“你也不是頭天幹這活。”
“是是。”有求於人的,也沒辦法,將數目記全了之後得受他一番叨念,末了,他往後還得請他吃酒來答謝這人情。
兩個人皆是沒有發現所站的桌子底下,青石板的地上有些灰燼的痕跡,關著的窗戶縫隙也有些大,這些灰燼在他們出去後,門合上時,帶起了一陣勁風,將其吹散。
隨後是輕扣的聲音,窗戶合緊,抵著的插栓落下,安芝擦去窗臺上留下的痕跡,藏在屋檐頂,等幾個巡邏的僕人經過後,翻上屋頂,從原路回了麗園。
回到主屋時在外負責守夜的小蘭靠在欄杆上打盹,頭一點一點的。
安芝將她輕輕拍醒:“小蘭,你去休息。”
小蘭猛地震醒,雙眼惺忪的看著安芝:“到時辰了?”
“到了。”安芝扶了她一下,小蘭打著哈欠往後邊的丫鬟房走去,沒注意到安芝臨時綁回來的頭發與之前的不一樣。
走廊內再度歸於了平靜,安芝靠坐在扶柱旁,心裡記掛的都是“藏庫”二字,去年十月入的賬冊,未見有領,可見東西都還在,可這藏庫到底是哪個庫房?
“難道是私庫。”安芝猜想著,始終是不能有確切的答案。
……
夜不算漫長,打個盹的功夫,很快天就亮了,屋內沈歆素來醒得早,廚房那兒送來吃食時她就已經洗漱幹淨,這應該是她一天當中最開心的時候,睜開眼沒多久就有的吃。
廚房裡負責送吃食的小丫鬟還傳了話,往後麗園的吃食得自己去領,洛椿宴過後,麗園這兒的戒備輕了許多。
快至中午時,安芝前往大廚房。
園子裡還有丫鬟忙著摘昨天洛椿宴時掛上去的裝飾花,在池塘邊上撈池子內的花瓣,到了大廚房,安芝見到的是與那天夜裡截然不同的畫面,這時辰大廚房裡忙的熱火朝天。
安芝攔了個小丫鬟後得知食盒要去左廚那兒,過了回廊後到那屋前,裡面傳來了碗碟摔碎的聲音,緊接著是毫無歉意的聲音:“哎呀明玉姐姐,我不小心把盤子給打翻了,這可怎麼辦,這時辰那邊都忙著準備主院裡的吃食,可沒功夫再給做,這裡又都分好了的,裴姨娘那兒不急罷,要不你再等上半個時辰,等王媽媽她們闲一些再給你做上。”
望進去,碎裂的盤子和打翻的菜混在一塊兒,滿是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