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嗯”了聲。
趙曦亭握著手機,通話時間長了,手機就發燙,一汩汩熨進去,最後一點仁心也燒沒了。
他擰開一瓶礦泉水,潤了潤嗓,仿佛放出獠牙的惡狼。
“好,那繼續聊聊。”
孟秋:“什麼?”
趙曦亭款款吐字。
“他碰了你的唇就沒有更近一步麼?”
“情侶之間你儂我儂,很難克制本能吧?”
孟秋腦子一團漿糊,更近一步指的什麼?
她回憶片刻,搖搖頭。
“沒有。”
“林曄他很溫柔的。”
“溫柔頂什麼用。”趙曦亭嗤了一聲,遊刃有餘地下結論,“難怪你的‘兒’字發得不漂亮。”
“那不算真正的接吻。”
孟秋不認同,碰一下就算的。
她立即反駁:“那是對你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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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趙曦亭很坦然地認下,語句微頓,“如果你是我的女朋友,我和你接吻的話……”
他氣息糜豔起來,像崩壞的摩天大樓,爛得無所畏懼。
“絕對讓你……”
“刻骨銘心、□□。”
孟秋心口的珠串猛然被剪斷,珠子滾得到處都是。
她在珠子上幾乎滑倒,心脈都傾斜到趙曦亭說話的那一邊,神色惶遽地半張著嘴,上齒掛在酒意燙出死皮的唇邊。
“你在說什麼……”
他壓嗓,話語通過聽筒步步逼近。
“要不要試試?”
孟秋清醒了一些,呼吸急促,“我有男朋友的。”
趙曦亭先是不答。
空氣靜默下來。
孟秋從床上摸索坐起,她沒開燈,窗外的雲層灰蒙蒙的殘留著煙花的餘燼,對面旋轉紅燈籠詭譎地轉著。
紅光膩在她睫上。
不知怎麼,她預知到了危險,心跳加快了幾分,像被什麼銜住了虎口,猛齒將將落下。
趙曦亭伸手慢慢地刮去屏幕上的指痕。
他嗓音輕忽,有幾分滿不在乎的惡劣。
“有男朋友就不能和我接吻了麼?”
紅光刺進孟秋瞳孔中。
獠牙落地生根。
她的神經瞬間縮緊。
趙曦亭舌尖滾過更骯髒的語句,那些差點浮於言表的不堪,被他心慈好善地埋進稀薄的深夜。
他語調輕佻。
“怎麼不說話了,嗯?”
孟秋徹底醒了酒,酒意帶給她的溫熱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房間裡關著窗,冷風還是從縫裡鑽進來,嗚嗚作響。
她打了個冷顫,罵道:“你混蛋。”
趙曦亭銜著笑,笑聲春風化水一樣一縷一縷從話筒裡飄過來,撓著她,勾著她,輕浮地吐出幾個字。
“酒醒了?”
他嗓音淡定而從容,仿佛剛才那番壞到極致的言語和他無關。
“倒計時了。”
“新年快樂,孟秋。”
孟秋幹脆利落掛了電話。
她心髒還在狂飆。
因為那句,
——有男朋友就不能和我接吻了麼。
她咬唇將自己塞進被子裡,今晚她醉得厲害。
可趙曦亭沒喝酒。
她又惱又懼,憑著一腔熱血,給他發了條消息。
——你剛才的話到底什麼意思。
趙曦亭回得很快。
——字面意思。
孟秋指尖懸在鍵盤上方,微微發顫,她現在分辨不出來,趙曦亭到底是因為人太渣下限低,還是他對自己真有什麼想法。
她希望是前者。
說起來。
那日在All going,出入的女孩子們不說頂漂亮,大多各有各的氣質,可以看出他們那個圈子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以趙公子的地位,張一張嘴,這些資源必然巴巴兒的送來。
何必找一個有男朋友的呢。
孟秋猜不透,也不敢猜。
她一想起剛才那個電話。
渾身起雞皮疙瘩。
她很渴,想拿點什麼喝一喝,好壓住喉嚨驚恐之餘的澀意。
房間門突然敲響,孟秋嚇得脖子一縮。
等開了門,輪到何宛菡嚇了一跳,說:“你怎麼這副樣子。”
“臉比剛才還紅,耳朵看著也熟透了,眼睛哭過似的,怎麼弄成這樣,喝酒喝的還是發生什麼事了?”
孟秋耳根臊得一跳一跳,悶聲說:“喝酒喝的。”
何宛菡:“你以後在外面不能喝酒,聽到沒。”
她神志不清地點點頭。
客廳裡的燈光暖和明媚,孟秋被趙曦亭直白言語擠壓的驚悚感略微平復了一點,輕聲說:“媽媽我想喝水。”
“廚房有涼的,但對腸胃不好,要不泡杯茶?泡茶的話就用熱水壺,順便醒會兒酒,一會兒和我們打個鬥地主?”
孟秋正愁沒有事分散注意力,乖巧地點點頭,說:“好的媽媽。”
轉身就去了廚房。
孟秋打牌打得心不在焉,卻還是贏了不少,得益於之前面試,趙曦亭說要她陪打牌,她惡補了一通。
春晚結束開始重播,爸媽有些困,牌局就散了。
凌晨五點。
孟秋被鞭炮聲吵醒,好在鞭炮聲能驅魔,嗶哩啪啦一頓鬧,她心裡嘈嘈切切的噪聲就被蓋過去了。
孟秋拿起手機刷新聞,切到微信界面發現幾個小時前趙曦亭給她發了個紅包。
是筆轉賬,八萬八千八,備注是年終獎。
孟秋剛好一點,又想起他那幾句出格的話,脊背一陣一陣發冷。
直接選擇不回復。
林曄也給她發了紅包,沒有趙曦亭那麼誇張,是一個520。
他寫道。
——祝孟孟新年一帆風順,抬頭見喜。也祝我們年復一年,長長久久。
祝福語下面還有他的解釋。
——春節學校沒假,這幾天有小考,所以有些忙。晚上我和同學一起吃火鍋,吃完應該會去打個麻將。
——好羨慕你們在國內,能和家裡人一起吃團圓飯。
孟秋回了個[抱抱]的表情符號,問需不需要陪他聊一會兒。
林曄抽空給她發了張照片,說在上課,貼心地叫她繼續睡,等睡好了再找她聊。
孟秋沒再打擾他。
她給日常照片簡單調了個色,發到朋友圈,做儀式感。
配文:辭舊迎新。
夜貓子不少,陸陸續續來點贊。
趙曦亭的對話框突然頂上來,發了三個字。
——收紅包。
孟秋手一抖,垂眼將對話框刪掉。
過了一會兒,他又冒出來。
——不回消息,嚇著了?
孟秋將他設置為僅聊天,消息提示一並關了。
立時清靜了。
-
年初一初二初三,孟秋都跟著爸爸媽媽出門拜年,年初四開始陸陸續續有親友到家裡來。
表姐嚴杉月給她拿來香水,味道是很淡的花果香,甜而不膩,很舒服的氣味。
孟秋也送給她返家前買的鼻煙壺,嚴衫月表示很喜歡。
她們倆在房間裡聊天,門沒關嚴實,門外孟母和小姨在聊孟秋和林曄的事。
嚴衫月倒是沒什麼驚訝的表情。
“現在人都精明,他們家有這樣的想法也無可厚非。”
“別說你家了,就是我家,他們也看不上。”
孟秋沒說話。
嚴衫月見她沒分手的意思,以過來人的角度說:“異地有什麼好,他不回來看你,你也沒辦法去看他,久了連共同話題都沒有。”
孟秋:“我沒覺得現在的狀態不好。”
嚴衫月誇張地仰了仰頭,“天吶,談戀愛柏拉圖有什麼意思。”
孟秋耳朵有點熱,“我們不是很在意這些的。”
“你也太不了解男人了。”嚴衫月笑了笑,“我這麼一聽,越發覺著林曄不適合你,他溫吞,你也溫吞,兩個溫吞的人怎麼會產生荷爾蒙。”
“應該出現個人把你這層溫溫柔柔的外殼狠狠敲碎了,讓你感受感受什麼叫做//愛。”
“表姐!”孟秋臉紅了。
嚴衫月捏了捏她的臉蛋,笑得樂不可支,“你都成年了有什麼不好討論的。”
“在你這個年紀我都睡了好幾個男人了。”
-
假期過得很快,轉眼就到回學校的日子,前幾天孟秋把翻譯好的文檔轉成pdf發到趙曦亭名片上的郵箱。
信件格式完全按照最官方的規格來。
好像給什麼部門領導投稿。
趙曦亭私底下的微信消息她一律不回。
不過他發來的條數也不多。
隻是能看出不大高興。
他不高興的時候語氣都寡淡,字裡行間一撇一捺似攏著他眉峰的霜。
孟秋全然能想象。
新年二月的北半球還在冬日,他就像大氣層下一縷薄雲,興致一來,放浪形骸下一陣雨,迢迢又冷冽,便有很多人遭殃。
她站在薄雲下,就著水遠山長破破爛爛的傘,避著雨絲。
他們隔著十萬八千裡。
這陣雨總是會停的。
孟秋買了一堆特產和零食,爸爸媽媽還將幾盒茶葉和茉莉幹花另外裝起來。
讓她別忘了還趙先生的恩。
她和他們提過老板姓趙,便也這麼喊他,這幾個字從平翹舌不分的南方人嘴裡說出來,不管男女都將“趙先生”三個字喊出幾分紳士繾綣。
偏偏趙曦亭和那類人半點不沾,他是個葷素不忌的浪子。
孟秋不打算再同他糾纏不清。
她回去就要辦辭職。
結果臨行前。
她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
很有那人的語氣,問。
——什麼時候回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