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陰雲
他一問。
孟秋那股冰涼的心悸感又來了。
趙曦亭打聽自己什麼時候回去做什麼呢?
總歸不是好事。
孟秋將號碼一存, 備注為[不要回]。
趙曦亭此人,看似輕浮不正經,這段時間卻耐心到極致, 沒有到撕破臉皮之前, 她不想打草驚蛇。
不然他總能尋到新的法子聯系她,就跟漏水的袋子似的,以為隻破了一個口子, 實際上早就漏得堵不上了。
過年之後林曄回消息很慢, 往常即使忙, 當天也會回, 這段時間常常隔了一天甚至兩天。
而且他每段話的開頭都是
——孟孟,我想你了。
孟秋問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林曄沒有正面回應, 他似乎失眠, 好幾次凌晨兩三點發來消息說。
——我想回國。
孟秋知道他為了申請布朗付出多大的努力, 也知道拿到Offer當天有多開心。
開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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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所有一切的解藥。
——你想傾訴的話, 我在的。
那邊回復回來。
——我冷靜一陣。
回校這天風很大, 有沙塵暴。
全城浸在昏黃的透明沙漠裡,可視度不高,孟秋裹著帽子戴著口罩全副武裝,看著天和地連成一片, 仿佛末日。
她拖著行李箱站在宿舍口,拍了拍外套上的塵,恰好碰到下樓的葛靜莊。
葛靜莊臉色原本不大好看, 看到她之後似乎有些驚喜,瞪大眼睛立時笑起來, 撲上來就是一個熊抱。
“我還以為你得晚上才到。”
孟秋拍拍她肩膀,“怎麼剛才看你不太開心?”
葛靜莊嘟嘟囔囔說, 遇到了個奇葩。
原來葛靜莊一個小時前做了件好人好事,結局卻不大美好。
有個剛轉學來的女生,行李非常多,拎了隻愛馬仕的包,杵在門口打電話,仿佛是叫人給她提行李,但對方沒到。
葛靜莊看她細胳膊細腿兒,天氣又不好,見不得美人狼狽,就主動問要不要幫忙。
女生仿佛遇到了救星,眉開眼笑地連說幾個好。
葛靜莊原以為隻是拿一點,結果她把所有東西都塞給了她。
她自己單拎隻包,理所當然地按了電梯,低頭美甲戳手機戳得飛起,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那會兒葛靜莊已經不大高興,奈何她是個體面人,隻想趕緊把東西搬走,好解脫。
結果到了宿舍,東西實在太多,葛靜莊一個不小心沒拿穩,行李箱倒在地上。
那個女生立時衝她翻了個大白眼。
葛靜莊沒再忍,將其餘東西重重一放,轉頭就走。
路過女生時,女生撇撇嘴,平平淡淡地把手機遞過去,“加我微信,我給你轉賬。”
葛靜莊這時才明白過來。
感情人家把她當了苦力。
怕是一點感激的心都沒有。
最後葛靜莊理也沒理,徑直走了。
葛靜莊垮著嘴角,“你是沒見她利用完人趾高氣昂的樣兒。”
“我認識的奢侈品不多,她那一身全是大牌,估摸著抵一輛車了。”
“大小姐住什麼宿舍,在外租套房子再找兩個人伺候多好。”
孟秋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道:“宇宙能量守恆,見完壞人馬上遇好人。”
她仔細瞧了瞧,“你是不是瘦了?”
葛靜莊注意力果然被轉移,尖叫起來,“啊?真的嗎?”
“愛死你了秋秋。”
-
距離開學還有五六天,孟秋列了個表,是這幾天要完成的準備工作,包括買資料書,還有日用品。
她解決一件劃掉一件,有種闖關打怪的成就感。
列表最後一條是——
還趙曦亭镯子。
因為這個镯子,她高鐵都坐不安穩,拼命護著包,連洗手間都不敢去。
她買了隻小型禮品箱,將先前趙曦亭送的萊珀妮套裝,還有镯子,以及機票錢都放進去。
葛靜莊看她忙活,不知她要給誰送,打趣道:“怎麼整得跟分手似的。”
孟秋臉一僵,將蓋子妥妥帖帖壓好,像潘多拉重新封好魔盒一樣鄭重。
“不是……就是開學前做個整理,把該了結的事情都了解。”
葛靜莊笑說:“知道知道,你男朋友不是在國外嘛,視頻見過,挺帥的。不過你們最近怎麼不打電話了?”
連葛靜莊都看出了反常。
孟秋無奈:“他心情不太好。”
林曄想冷靜梳理情緒的想法,孟秋不是不明白,隻是有時候發消息過去一直不回,便有些擔心他。
但她又不敢催得太緊,怕他因為自己多出一分焦慮。
多方顧慮纏在一起,她終於知道異地戀的壞處在哪兒。
葛靜莊拍拍她的肩:“男人皮糙肉厚,別擔心。”
轉了快一小時的地鐵。
孟秋再一次來到這條西城的小巷,筆直的甬道一通到底,院兒裡的喬木枯了不少,沒什麼人走動,灰白牆底下隻有那一叢叢青苔還綠著。
十分冷寂。
好像冬日的一點生機都獻祭給它了。
孟秋按了門鈴。
接待的女士還認得她,隻不過對再見到她這件事有些驚訝。
女士自稱姓阮,叫阮尋真。
阮尋真:“您來找趙先生嗎?他平時不在這裡。”
孟秋禮貌道:“沒關系。”
趙曦亭在的話,她反而不來了。
孟秋和阮尋真開門見山言明盒子裡都是趙曦亭的東西,託她代為轉交。
阮尋真打開蓋子一看,整個人立時怔住,畫得頗為精細的眉毛都揚高了好幾分。
別的東西她不知道什麼情況。
手镯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這隻帝王綠的翡翠镯子種水世所罕見,加上有些年頭了,身價又翻了幾番。
當年有人出一個億要珍藏,趙先生聽過連眼都沒抬。
後來這镯子作為展品,阮尋真常常看顧,忘了哪一天起,她沒再見過這隻镯子。
她以為被博物館借走做展,又或是有研究需求。
趙先生居然送給了這個小姑娘。
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人家居然囫囵個送回來了。
如果是借的,便不可能將镯子和這些私人物品放在一起。
答案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了。
是趙先生私下給的。
阮尋真難以消化信息量,頭一抬,再次悄沒聲觀察起孟秋。
小姑娘年歲不太大,約莫還是個學生。
她皮膚白,五官精致,樣貌確實是個優勢。
但趙先生的眼界和普通人又沒法比較,他見過的好東西多,隻能說長成這樣剛夠了匹配他的門檻兒。
非說她和別人不一樣的一點。
她雙腿筆直,站得很定,看著滿目琳琅不卑不亢,眼睛黑白分明很坦蕩,言語不多,是個清淨恬定的性子。
一看就讀過許多書。
阮尋真在趙先生手底下工作也有些年頭了,見過不少人,揣著心思想上位的不止一兩個。
他連眼都沒瞥一下。
她真真兒覺著這姑娘運氣好。
隻不過,小姑娘來面試那天,正好趙先生母親給趙先生安排了個相親對象。
當天她還因此鬧了烏龍。
現在想想,有些事兒命中注定,說運氣好,也不一定。
阮尋真拘著聲兒,言辭比剛才還恭敬:“您送回來這些東西,趙先生知道嗎?”
孟秋猶疑了一下,沒馬上點頭。
和趙曦亭接觸,得用些兵法。
譬如先斬後奏。
孟秋也怕牽連無辜,想了想說:“沒關系,您先把東西收下,到時候我會和他解釋。”
阮尋真兩邊都不敢得罪。
雖說趙先生是她的頂頭上司,但小女生記起仇來,假使一日真有機會在趙先生旁邊吹一吹枕旁風,比什麼都厲害。
她公式化彎起唇,笑了笑,“好的,麻煩您了。”
從展廳出來,孟秋徹底松了一口氣。
她很體面地發了張照片給趙曦亭,指尖落得有些木。
和人絕交這種事,她第一次做,好比拿一根銀針,主動去扎氣球。
不扎沒事兒,一扎指不定爆一手。
她留言道。
——東西我放交給阮小姐保管了。
——接下去的工作,您交給別人吧。
說完,她沒給趙曦亭任何回復的機會,將他的微信,手機號碼,全都拉入黑名單。
趙曦亭收到孟秋消息的時候正和人聊事兒。他盯著屏幕那兩行字,臉越來越冷,像要將屏幕釘出兩個洞來。
他打字。
——你現在在西城?
剛發出去。
對話框後面直接冒出感嘆號。
趙曦亭眼眸徹底沉下來。
茶室裡燈光溫潤煊赫卻惶惶切不進那片黑。
他將手機一扔。
蠻好。
膽子是大。
趙曦亭側了側頭,拿過旁邊人的手機,那人正要調侃,看到他臉色瞬間噤了聲。
趙曦亭起身走到窗戶邊。
孟秋看到陌生號碼本來不接的,但是本地號碼又打來兩次,就按了接通鍵。
剛“喂”了一聲。
對面低冷的嗓音徐徐入耳,幾乎讓她嗆住。
“好好的怎麼了?一副要和我斷絕關系的樣子。”
孟秋還在地鐵上,頭皮一漲一漲。
地鐵司機開得不大穩當,她抓著不鏽鋼扶手,指頭蜷緊了,好似這樣能汲取點什麼力量。
她一板一眼:“趙先生,我們本來也隻是萍水相逢的關系。”
趙曦亭打斷她:“你是這麼認為的?”
他嗓音寡淡,“孟秋,我真要找你的話,你不會覺著拉黑就擋得住我吧。”
正值乘客上下車,蜂擠的人潮中,剛才還坐在一起的兩個人,義無反顧地往兩邊走去。
孟秋不肯吱聲。
趙曦亭忽然嗤出一絲笑,仿佛原諒了她似的。
“嗯,我的錯,我沒說清楚。”
-
宋潆和喬蕤返校,宿舍的人難得湊齊,就說一起去吃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