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靜莊為她高興,連連說:“能回去就行,真怕你流落街頭。”
飛機從北方的林風之上呼嘯而過,孟秋看著降落前的山坳,村莊邊的農田變得泥濘潮湿。
南方的山和雲,總纏在一起。
孟秋爸媽在電話裡知道她坐飛機回來,還有專車給她送到家門口,在電話裡確認了好幾遍,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孟秋也沒想到趙曦亭給她打點好了私家車,直接來接機。
她對爸爸媽媽解釋,“我兼職的領導知道我買不到車票,幫忙安排了形成。”
爸爸媽媽連連說:“沒遇到什麼事就行。”
順便誇了趙曦亭好幾句,說他人天上地下的好。
媽媽又說:“不能讓人家白幫忙,過完年帶點特產回去。”
爸爸接過話頭,叮囑:“平時在學校顧好自己就行了,不要老想著打工,爸爸媽媽還沒退休,不用你擔心家裡。”
孟秋一一答應。
掛了電話,孟秋杵在微信面板前,對話框頂頭是她給他寫得備注。
趙先生。
孟秋幾乎要對趙曦亭改觀。
除了輕佻。
人是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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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想想,他幾次三番雪中送炭,從不居功,也從來沒問她討什麼稱贊或禮物。
表面浮花浪蕊,內裡還是裝著一些仁義。
她不好將他的好心當成驢肝肺的。
孟秋思索片刻,想表現得友善些,發了個顏表情。
—— ^-^
——這次謝謝您。
——機票錢等我回學校了會還給您。
趙曦亭沒回。
來接孟秋的專車最後停在他們小區樓下。
孟秋隻有一個行李箱,但買了不少伴手禮,所以看起來東西很多。
爸爸下來幫忙,看到司機戴著白手套輕手輕腳將孟秋的東西拿下來,服務態度極好的樣子,唬的一愣一愣的。
他小聲耳語:“閨女,你老板家裡做什麼的?派頭這麼大。”
孟秋含糊道:“爸爸,我也不太清楚。”
剛好東西都拿下來了。
孟秋對司機禮貌笑笑,說:“這一趟謝謝您,回去路上小心,新年快樂。”
司機點點頭:“應該的,孟小姐,孟先生,新年快樂。”
上樓後,孟父孟元緯去廚房洗冬棗,和裡面在切菜的孟母何宛菡闲說了幾句。
“這小丫頭以前隻知道念書,性子寧折不彎,我都怕出社會要吃虧。”
“沒想到她運氣挺不錯,認識的那位老板好像很有地位。”
何宛菡拍了下他的手,“什麼寧折不彎,我們秋秋那叫有原則,品性純良有領導欣賞很正常。”
-
回家的第一頓菜都是孟秋愛吃的,她喜歡酸口,媽媽連吃餃子都不怎麼放醋,少有的給她學做了糖醋裡脊,味道十分濃鬱。
又酥又嫩的口感,一口咬下去,所有疲憊都得到了舒緩。
孟秋月份特別小,在年底。爸爸媽媽問她生日準備怎麼過。
孟秋幾乎沒多少高中好友,有幾個還是上大學才聯系上的,前幾天提起來,說幫她慶生。
就說和同學一起。
媽媽又問:“小林回來過年嗎?”
孟秋:“他們學校要上課。”
爸爸冒出來一句,“其實他們家也不是特別合適……”
媽媽踢了他一腳,“吃你的飯。”
孟秋目光在他們之間轉了轉,沒作聲。
晚上何宛菡到孟秋房間來,先是給她拿出被子,說前幾天剛曬過,是她最喜歡的太陽公公的味道。
孟秋笑說她都幾歲了,早就不說太陽公公了。
何宛菡幫她鋪好床。
孟秋隻有這個時候才會徹底卸下成熟的偽裝,洗完澡,穿著睡衣,靠在媽媽肩上。
她蜷著腿,低睫玩頭發尖,“你們是不是不太喜歡林曄。”
何宛菡頓了片刻,說:“前段時間我和你爸在醫院碰見了林曄父母。”
“挺冷淡的。”
“還說以後你想留在燕城也挺好。”
“我和你爸爸猜,可能嫌棄我們門第太低了。”
孟秋抬起頭,“會不會有誤會?”
何宛菡表情平和,“不像。”
林曄父母白手起家,眼光毒辣,在實體經濟最好時候,做了金屬冶煉的工廠,還有很多人在觀望的時候,他們為了買設備借了很多錢,幾乎背水一戰。
現在年產值過百億,是霽水有頭有臉的納稅大戶,沒有人不知道他們。
轉眼間,實體風口一過,工廠越來越不好幹,辛辛苦苦拼下的江山要想不資產滑落,最好是找個門當戶對的強強聯合。
對他們來說,一加一沒有大於二就是在做減法。
孟秋不是不能理解。
媽媽摸了摸孟秋的臉,溫柔道:“告訴你這件事不是想給你壓力。”
“萬事有個準備。”
“而且媽媽不允許你因為這件事情自卑。”
“人不能選擇出生,但能選擇未來。”
孟秋是有些悵惘。
她去過幾次林曄家做客,他爸媽都對她很好很客氣。
她隻是覺著,和聰明人接觸,不能看表面。
她將自己更用力地窩進媽媽懷裡。
“沒事的媽媽。”
“不過我想和林曄再堅持一下。”
“嗯,日子還長,我的寶貝閨女現在就應該好好享受戀愛,別的都不用想,天塌下來我和你爸給你頂著。”
“今天也是你爸嘴快,不然我不想這麼早告訴你。”
媽媽離開房間以後,孟秋看向窗外。
烏雲遮住了月亮。
夜幕深得很朦朧。
-
孟秋生日那天和朋友去了意大利餐廳。
點了傳統意面牛排,還有一些創新菜。
他們平時群裡聊得多,線下乍一見,調侃打趣的恩恩怨怨從屏幕裡跳出來,一下子熱鬧極了。
孟秋吃了一會兒,手機裡進了一個陌生號碼,提示來自美國。
她以為是詐騙,又突然想起林曄也在美國,按了接通鍵。
“喂,請問哪位?”她問。
那邊笑了聲:“聽不出來?”
孟秋愣怔片刻,仿佛煙燻繚繞模糊的這一聲,融化在她耳側的喧囂嘈雜裡。
“趙先生?”
才小半個月。
在燈火輝煌的燕城遇見那些享樂於軟紅香土的人仿佛是上一輩子的事了。
孟秋起身找到僻靜的走廊。
那端遊刃有餘拖著腔調,似在解釋來意,“我沒等到你答謝的電話,隻好來尋人。”
他指責得理所應當,仿佛遺失了一隻貓,來向罪魁禍首討要。
但孟秋認為他有潑髒水的嫌疑。
她嘟囔道:“我給你發微信了,是你沒回。”
趙曦亭:“沒誠意。”
孟秋不知道對他來說什麼叫有誠意,或者他隻是隨便找個由頭來尋樂子,就沒說話。
靜了一陣。
趙曦亭嗓音沉磁:“這幾天過得好麼?”
孟秋“嗯”了聲,客氣地回問:“你呢?”
他頓了頓,轉了話題,“翻譯翻得怎麼樣了?”
儼然一名嚴謹的監工。
“還差一點點,不過快了。”
孟秋找到了一些那位學者的用詞規律,之前她還需要靠字典才敢落筆,現在十拿九穩。
趙曦亭慢條斯理,“用不用我找人分擔一下,這幾天我遇到一些功底還不錯的翻譯學生……”
孟秋想也沒想就打斷他:“不用!”
她語調都高了幾度。
眼看就要完成了,怎麼能功虧一簣。
她聽到對面傳來輕笑。
幾乎能想象他揶揄的面容。
趙曦亭慢悠悠地說:“孟秋,你自己憑心而論,應不應該在我這兒多說幾句好話。”
“某些層面來說,我也挺重要吧?”
孟秋聽他這幾句鬼聽了都避三分的言辭有些折戟沉沙的意思。
在厚顏無恥這方面,她向來不是他的對手。
不過,她是欠他好幾句謝謝。
孟秋收了收思緒,看著外面簌簌落下的陽光,嗓音靜和溫煦。
“那我便祝趙曦亭先生,新年新春,真的快樂。”
趙曦亭似不滿,“就這樣?”
孟秋鄭重其事:“在我眼裡,快樂是最高等級的祝福。”
“你希望我快樂?”
“嗯,我希望你快樂。”
此刻是紐約凌晨四點,太陽還沒升起,曼哈頓大樓的格子是亮的,金融風暴中心那些不近人情的光線勾勒出城市最鋒利高端的線條。
趙曦亭揉了揉疲倦的面容,他剛從飯局下來,對面是帝國大廈。
街道燈火寥落。
此時此刻,居然有個小姑娘,祝他真正的快樂。
孟秋握著手機,感受淺淺的靜默。
“趙曦亭?”她確認是不是信號斷了。
冬日凌晨的冷意從氣管灌下,似乎排開許多濁意。
趙曦亭唇角扯開一縷笑,“你現在在做什麼?”
孟秋正要回答。
忽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她從遊離的絮語中猛的回到現實世界。
食物的香氣,餐廳的喧鬧,在等待她的好友。
手機裡的趙曦亭更像一個虛幻的影。
孟秋拿下手機,喊她的是好友。
“面都要涼了,還不回去嗎?晶晶特別可笑,去廚房給你討了兩個雞蛋蓋上面。意大利面!!臥了倆荷包蛋!!你說絕不絕?她還振振有詞,說生日面就該這麼吃。”
“我笑她借花獻佛,這吃法不土不洋,怎麼不幹脆在家給你做一碗帶出來。”好友笑得眼睛都要沒了。
孟秋噗嗤一聲,很難想象那面是個什麼光景。
好友看了眼她的手機,仿佛才發現,“你是不是在打電話?他們幾個非讓我來找找你,說你是不是太久沒回來迷路了。”
“你先忙。”
是打得有些久了。
孟秋溫聲對好友說:“我就來了。”
好友點點頭先走。
趙曦亭居然沒掛,耐心聽了全程,問了聲:“你生日?”
孟秋:“嗯,就是和朋友找個理由吃飯。”
趙曦亭:“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