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等他打開了畫匣子,表情驟然一冷,不對,是少了一幅畫的。
這東西有多少,他心裡清清楚楚的。
他把看守的小廝叫進來問:“……誰進來過?”
小廝臉色發苦,不肯說。直到程琅要叫人拉他下去打板子,他才連忙跪下:“四少爺,是四太太……但是四太太說了,小的要是敢說就發賣出去,小的實在不敢!”
程琅應該猜到是謝蘊,上次他看畫的時候,謝蘊在旁邊。
他現在沒工夫料理這小廝,讓護衛先進來壓下去,他朝著謝蘊那裡走過去。
每一步都這麼的發沉,等他到了堂屋的時候謝蘊在守歲,等著他回來。看到他進來了,她從椅子上站起來,笑著說:“爺,您回來了!”
程琅走到她面前,語氣前所未有的冰冷:“誰準你插手我的事了?你倒可以了,還敢威脅我的小廝,畫呢?”
“爺,您說那個啊。我也隻是好奇了拿來看看而已,陳年舊物,爺還拿那個來做什麼?”謝蘊笑得很勉強。
程琅卻不理她,轉身要去翻她的東西。
謝蘊急了,她覺得這個男人的善變簡直超出了她的理解,她說:“您別翻了,不在這裡!”
程琅確實也沒有翻到,漠然地看了她一眼。理了理袖子往外走。
大年三十,他這是要去哪裡!
謝蘊靠著屏風,她想起那幅畫裡面的人——那是個女子,但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看那樣子已經有些年頭了,那必然不是個年輕女子。
謝蘊發現這個的時候怎麼能不嫉妒,她嫉妒得要發狂了。她這輩子了,除了在羅慎遠那裡,還沒有這麼嫉妒的感覺。她畢竟是聰明的,轉而拿了那幅畫去找原來伺候過程琅的老嬤嬤問。老嬤嬤已經老眼昏花了,看了一刻鍾才約莫地說:“眼熟、眼熟,竟有當年陸四夫人的樣子。就是琅少爺的舅母,死了好多年了呢。”
謝蘊魔怔了一般,又拿著那畫問了許多人。隻有一兩個能答上來的,答案都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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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之後如墜冰窖,渾身寒得感覺不到自己在哪兒。
真諷刺啊!她原來喜歡羅慎遠的時候看不起他,等現在她也喜歡他了,才發現這個人心裡竟然藏著這麼不可告人的,骯髒的心思!
現在她突然就撐不下去了,謝蘊也想報復。憑什麼就要他把自己攪得一團亂,她也要報復他!
謝蘊於是喘了口氣,在他背後冷笑著慢慢地說:“程琅,你這麼著急——是因為那畫中之人,你愛而不得吧?活著的時候,她是你的舅母。你長大了呢,她卻死了。”
程琅停住了腳步,然後他就真的回過頭來了。
謝蘊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這麼猙獰的表情,以至於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程琅就已經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頸,把她抵在牆上,聲音冰寒而僵硬:“——你在說什麼,你去亂問了?”
謝蘊呼吸不過來,臉色漲得通紅,她艱難地說:“你也怕人知道吧——你這簡直就——”
程琅掐得非常用力,謝蘊幾乎覺得他要把自己掐死了!
所以最後程琅放開她的時候,她癱軟在地上,艱難地蠕動著。她捂著喉嚨不停地咳嗽著,咳得差點要吐出來了。
程琅單手就把她扯起來了,冷笑著問:“覺得惡心吧?”
她目光渙散,程琅就在她耳邊說:“是啊,我就是愛她,我這輩子隻愛她一個人,就算她死了我也愛她。而你呢,你什麼都不算。知道嗎?”
“畜生……畜生……”謝蘊幹嘔得沒有力氣了,在他的手上掙扎著。僕婦則在外面根本不敢進來,謝蘊眼淚鼻涕都出來了,她難受得要瘋了。從心到身,都無比的難受。
淚眼模糊之中,她看到那個男人慢慢地站起來了。他還是沒所謂地整理著他的衣袖,淡淡地道:“我去叫僕婦進來服侍你。”“他走到了門口,又背對著她說:“你把你這個樣子收起來。你要是還想過下去,就當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我照樣對你好,外人面前你還是受寵的四奶奶。”
謝蘊簡直不敢相信一貫溫柔的程琅會說出這種話來。
平日他對她那些全是假的、虛的。他對所有人都是這麼演的,逢場作戲,遊戲花叢。
他這個人真可怕!
謝蘊哭了好久,她發現程琅說的是對的。她根本不敢把這件事說出去,誠如程琅所說。她需要驕傲,被丈夫拋棄冷落——她一輩子都承受不起這個評價。
所以等嬤嬤進來的時候,她已經不哭了。她讓嬤嬤扶她起來梳洗,她不能露怯,至少不能在這些人面前露怯,不能在程大奶奶、程二奶奶面前露怯,演也要演下去。
*
羅宜寧傍晚的時候收到了小周氏的賠禮。
羅山遠壓著她過來賠禮道歉,小周氏強顏歡笑,小心翼翼地賠著話,羅宜寧卻注意到她臉頰上的巴掌印。塗了脂粉都掩蓋不住。
說實話羅宜寧真的不太同情,她和小周氏關系一般。回來之後,小周氏也是看她最不舒服的那個。說起來,大周氏比小周氏還是聰明一些的。
羅宜寧推脫著不肯收,小周氏都快急哭了。
最後她察言觀色,才讓珍珠收了些。她分明看到羅山遠松了口氣。
晚上在正房吃團年飯,羅家布置著很多燈籠,非常的熱鬧。小孩子跑來跑去的,大小周氏,陳氏和林海如,還有站著伺候的姨娘們一起說話,屋內熱鬧極了。
羅慎遠從屋外進來,看到她在和郭姨娘喝酒,看起來似乎是好了。
他略微松了口氣。怕她還因為白天的事而生氣,現在看來是不氣了的。他還有事,就先回了嘉樹堂去。
等宜寧吃了團年飯,看到羅慎遠不在,就沒有留在林海如那裡守歲,也回去找他了。
結果走到嘉樹堂的時候宜寧頓住了,她站住屋外頭,看著院子裡掛著許多的橘子燈,個個都隻有橘子大,但是很多很亮,整個院子都掛得是,照得溢滿了暖暖的紅色。
玳瑁笑著走到她面前,輕聲說:“姑爺讓布置的呢,您說好不好看?”
宜寧嘴角微微翹起,以前她在寧遠侯府的時候,就喜歡這麼裝扮院子,掛好多的燈籠,很熱鬧。那時候剛從羅家放出來,她的天性且開放著呢,後來成了小宜寧反而懶了,懶得弄。又要聚一大幫人做,過了結還要拆,多麻煩啊。
她腳步輕快地走進了屋子裡,看到羅慎遠在等她了,似乎又在看文書。
天天看,天天看,就那麼好看嗎?
她走到他身邊問:“三哥,你布置那些燈籠挺好看的啊!”
“嗯,喜歡就行。”他則很淡定,要不是逼急他,他能一直這麼不鹹不淡地跟你說話。
“你特意回來做這個?”她又問他。
羅慎遠這次則抬起頭,看著她,又淡淡地應了:“嗯。”
羅宜寧就撲到他身上去了,把他弄得差點翻過去。他很少做這些,做了你不問,他也不說!宜寧聽了就很想撲他,讓他也失態一下。
羅慎遠卻拉開她坐好:“剛看到你桌上的東西,小周氏今天來給你賠禮了吧?”
羅宜寧點頭。知道肯定是他逼著人家來賠禮的。
“你怎麼威脅她的?”羅宜寧正好想問問。
羅慎遠冷笑說:“略施小懲,長些記性而已。讓她知道也不是什麼話都能說的。”
羅宜寧就靜靜地靠著他,他也伸手過來摟著了她。
不過沒多久,找娘的寶哥兒就進來了,今天跟他楠叔完了一整天,且累著呢。他一進來屋子裡就鬧哄哄的熱鬧。小祖宗睡覺前巴著母親不放,不一會兒拱在她懷裡睡得香急了。
宜寧讓珍珠拿了把剪刀來剪燈花,準備今天也守歲,兩個人一起守。
誰知道這時候羅慎遠卻被叫出去了,錦衣衛的指揮使親自來了,有急事。
羅慎遠披了鬥篷出來,站住臺階下的指揮使跟他說話,聲音透著寒意:“羅大人,深夜叨擾了——京城內幾個衛所似乎有異動,我稟明了皇上,皇上讓我來找您。”
羅慎遠眉毛微皺,道:“你說。”
等指揮使大概說完了,他才覺得有些嚴重:“你先回去。我明日親自進宮去跟皇上回話。”
……
宜寧等到要打瞌睡了,才看到羅慎遠從外面進來,夜寒,他的外袍冷得跟冰一樣。她主動到他懷裡坐著,說:“我都守歲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