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語氣又長又沉重,那是二十多年受盡折磨的痛苦,隻凝聚在一句話的重量裡。
剛才被他扣得太急,羅宜寧咳嗽了一聲,繼續說:“枕邊之人日夜都在算計你,那又是什麼滋味!你要謀劃權力犧牲掉我。我說過你半句嗎?”
這些話已經在她的心裡埋藏了很多年,她的眼淚從眼眶裡滾了出來。
好像又回到簪子裡,知道身邊的一切都是假的,沒有人聽得到她說話。呼吸不過來。
“我從未害過你。”陸嘉學皺眉道。
當年他已經犧牲了太多。為了給她安穩的生活。他這麼憐愛,費盡心機保護的人,怎麼會想去害她!
“我暗中謀劃權勢,為了保護你才什麼都不告訴你。羅宜寧,我與你之間的情誼,你覺得是假的嗎?”
羅宜寧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這麼多年了,她已經不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如果不是陸嘉學,還能是誰?
她跟謝敏一起二十多年,才確定她不是兇手。
他粗啞的嗓音在她的耳邊:“羅宜寧,我愛你愛得不忍心要你跟我上床,我怎麼會殺你。”
察覺到陸嘉學的手已經放在她的腰側,羅宜寧猛地一推:“你讓開!”
“你說你不曾害我,那還能是誰?”羅宜寧渾身發抖,她看不出陸嘉學是否在說假話,但是她多年的警醒告訴她,不能輕信陸嘉學的話。她顫抖著繼續道,“當年你把我的死嫁禍於謝敏,難道不是為了向陸嘉然發難奪位。陸都督,你如今身居高位,就忘了自己當年怎麼算計別人的?”
陸嘉學再次把她束縛在自己懷裡,說話之間一股子的血氣:“我為了謀權的確做了很多。但是當年的我——是真的以為你是被謝敏所殺!”
就算宜寧不死,他也會殺死陸嘉然。但是陷害謝敏,卻是無處談起的。
她無法信任他。而且今天這事,實在讓她更覺得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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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寧似乎覺得可笑,無法掙脫,隻能靠著他的胸膛喘氣。她說:“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做出這等事。傳出去我也不用活了,三尺白綾吊死最好!你可曾想過這個?”
她被人莫名被陸嘉學劫持,這怎麼說得清!名聲被毀,她要是不自盡,就要一輩子被人指點。
“你想多了。”陸嘉學低下頭看她,他的眼神帶著毫無顧忌的冷淡,“你以後再不是羅三太太,所以羅三太太的名聲無所謂——既然已經落到我手上,那就是我的了。你還能回去?”
他不在乎羅三太太的名聲,因為羅三太太已經死了。他隨意給宜寧捏造個身份與她成親,誰也管不了!
羅宜寧看著他很震驚,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
“你這個瘋子!你已經認了我做你的義女了,我們在一起是逆倫!”她想要推開他,“你放我回去!”
陸嘉學笑了,語氣透出極度的冷意:“我陸嘉學權傾天下,在乎這個嗎?你願意叫我義父也無所謂,來,喊聲義父聽聽,就當做情趣了。”他低頭親她的脖頸。
宜寧伸手想掐他,但是他如山般高大,全身似乎都堅硬如鐵。
她現在不過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身體,如何擰得過他。
羅宜寧嫁給了別人,陸嘉學恨不得殺了羅慎遠。
現在羅宜寧在他手上,幸好在他手上。
羅宜寧的鼻間全是陸嘉學身上的味道。她隻能張嘴就咬他的肩,狠狠地咬下去,陸嘉學覺得有點痛,卻任由她咬。宜寧感覺到似乎他緊繃了一下,她放開他,兩排可見血絲的牙印。陸嘉學卻還握著她的手不放,羅宜寧都能感覺感覺到他手上的繭,刮著她的肌膚有點疼。
“陸嘉學,”她閉上眼道,“我已經嫁人了。我有丈夫……你把我留著又能如何,難不成要拘禁我一輩子?”
“丈夫?你可要弄清楚了,你丈夫就在你面前!”陸嘉學冷哼。
他還是放開了他,她實在是多慮了,他再怎麼禽獸也不會強了她的。他低下頭伏在她耳邊問:“告訴我,羅慎遠與你圓房沒有?他若沒有,我還可以饒他一命。否則,我就殺了他……”
如果說沒有圓房,對她來說大不利。但如果說沒有圓房,以他的手段對付羅慎遠,二十多歲的羅慎遠還鬥不過已經權傾天下的陸嘉學!
“沒有,你可滿意?”羅宜寧毫不相讓地看著他。
陸嘉學看著她很久,頗有些留戀她這個生動的樣子。他的手摸著她的脖頸,特別是摸著她細嫩之處,好像隨時會掐下去。
“就算你不屈從,但是把你找回來,你再回到我身邊。我還是非常的,非常的高興。”他親了親她的側臉。
羅宜寧卻瞪著他,好像要啖血食肉一般。其實沒有什麼殺傷力,她連手都這麼軟綿,對付個長年習武的他能有什麼辦法。
“你睡吧,我明日再來看你。”
陸嘉學放開了她,與她共睡一床是不行的,半夜他若是興起她可沒辦法。他走出房門,吩咐看守的人:“看守好了。”
那兩人忙應喏:“恭送都督大人。”
宜寧聽到他走了,才從床上起來,走過屏風圍繞的淨房,發現淨房的窗扇外面都守著垮刀侍衛……
這就是個鐵籠子,插翅難飛。
陸嘉學這是想軟禁她?那幹嘛不拿跟狗鏈子拴上,方便多了。
羅宜寧抬頭望著宮燈。明日還不知道要怎麼辦,陸嘉學如何才能放過她,他就是瘋了。她給楊太太的東西,不知道她能不能如約轉交給三哥。
第155章
深夜,陸嘉學那邊還沒有歇息,葉嚴在和陸嘉學匯報大同那邊的進展。
“錦衣衛直接捉拿下曾應坤,他倒也沒有反抗。他在山西的黨羽眾多,大同有七成以上的武官都是他的徒弟或是好友。牽連甚廣。按您說的,已經把這些人關在囚車裡押解回京了。但您說要拖延兩日,就不知安排在哪裡為佳了……”
“大慈寺後山有幾個四合院,原是我修來存放兵械的,暫把人關在那裡吧。”陸嘉學道。“等兩日我親自押送過去。”
葉嚴拱手應喏。屋裡油燈綠豆大的燈點,燒到了燈芯結,眼看光弱了下去。
但是都督的書房裡可沒有人敢去挑燈花,隻看到陸嘉學凝神看著前方一副輿圖,似乎正思考著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想。他們動都不敢動,屏氣凝神地等陸嘉學的下一個吩咐。
他的手裡拿著的虎符正敲著桌沿。
那可揮動千軍萬馬的東西,在他手裡如小孩的玩具般把玩。
輕輕磕著桌沿,讓人越聽心裡越發緊。
“對了,還有大慈寺……上次請他算個命數,倒是說得準了。”陸嘉學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告訴他一聲,我改日帶人親自去拜訪他,讓他好好準備。”
葉嚴再次應是。他跟隨陸嘉學多年,對他的心意了如指掌。
這時候外面有個丫頭來通稟,一般這種時候,內院的僕婦都是不能進來的。陸嘉學卻一聽說來人就立刻放進,丫頭屈身道:“侯爺,那位姑娘,她身子不適……奴婢瞧她似乎一直沒睡著,奴婢問她她什麼也不說。您看如何是好。”
“她不舒服?”
陸嘉學皺眉,隨後道:“我跟你過去看看。”
小廝立刻拿了灰鼠皮的披風給他披上,陸嘉學回頭看了一眼,猶豫道:“你們先退下吧。”就大步出了書房。
葉嚴與副將面面相覷,先後出了書房。兩人走在抄手遊廊上,葉嚴忍不住問:“我記得都督身邊好幾年沒有人了吧……上次還是千年有人討好侯都督,送了個會彈箜篌的揚州瘦馬,似乎也沒留幾個月就轉手了。”
副將就壓低了聲音道:“都督把人抱進來的時候攏著鬥篷,不過我悄悄看了一眼,當真十個揚州瘦馬也頂不過那一個的。”
葉嚴倒吸口涼氣:“你這說的邪門兒,有那麼好看嗎?”
副將笑了笑,得意洋洋地搖頭:“你我跟著都督也有數十年了,早年他身邊美女如雲的時候,也未見著對哪個這麼看重。也許這個是真的不一樣,說不定再過幾個月,咱們就要有侯夫人了。”
葉嚴卻也笑:“要說有侯夫人,我是高興的。否則都督大人這麼大的家業,他沒有子嗣,還要從旁支過繼個侄兒來繼承。豈不是太便宜了他們。”葉嚴覺得隻有侯爺的血脈,才擔得上著寧遠侯府侯爺的位置。
“不過也是你我二人異想天開,都督大人指不定就是圖個新鮮而已。”副將見已經出了月門,看得到影壁了,就說,“真若是要娶侯夫人,就應該找媒人下聘,明媒正娶。現在都督大人把人藏在家裡,應該也就是個瘦馬罷了。”
兩人說著才走遠了。
羅宜寧捂著小腹蜷縮在床上,小腹如刀攪動。渾身都是冷汗,一陣陣想吐的感覺不停翻湧。
宮寒是她的老毛病了,調養了一年原本是好過來的。但現在不知怎的又開始犯了。若是在家裡,青浦便為她煎藥,珍珠灌手爐給她暖腰窩。三哥必也特別注意,她稍有個頭疼腦熱他都擔心,而且是那種對小孩子的關心,覺得她是日常不聽話,吃了過冷的東西,或者在書房看書睡著沒蓋被褥才生的病。所以她一生病她就皺著眉,然後全程監督她的喝藥和飲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