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眉!”羅慎遠急促地道,走上前了幾步,“把信給我,我跟你解釋清楚。”
她是很少看到他這樣,羅慎遠永遠是她冷靜自持的三哥,很少有這種失態的時候。俊朗的側臉映著湖面的波光,幽深的瞳孔藏都藏不住的焦急。
自然是有理由的,誰會無端地去做一件事呢。羅宜寧點頭笑道:“你說你有什麼理由,我聽著。”
“……我怕你在英國公府過得不好,才讓松枝送信的。你不要誤會了。”他頓了頓,“三哥沒有別的意思。”
宜寧看著他許久,她突然想起來了,“……當時我要離開羅家的時候,你讓我帶著松枝一起去。”想到這裡她頓時明白過來了,“在此之前,松枝就被你收買了。從我剛到英國公府開始,一舉一動便在你的掌握之下?”
她突然不知道羅慎遠究竟在做什麼,他在想什麼!他居然在監視!就算羅慎遠想關心她,誰會因為關心而去監視別人的一舉一動,這理由未免太過牽強了。
羅慎遠忍了忍,伸手想去拉她:“眉眉,我絕無害你之意……”
宜寧卻避開了他的手。
“你是不會害我。”宜寧點頭,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我當然相信你不會害我。那你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麼讓松枝監視我?”
羅慎遠想要辯解,但是辯解的話句句說出來都是死局。沉默不語,身側的拳頭捏得死緊。生怕自己真的控制不住了就是個魚死網破的局面。
見他不說話,宜寧心裡的猜測慢慢地成形,就算知道這話傷人,她也緩緩地說道:“你通過我,就可以掌握英國公府的一舉一動了吧。你要是關心我,寫信問我,難道我不會告訴你嗎?我半點不知情,但松枝給你寫的信裡我每天做了什麼,見了什麼人,卻是巨細無遺啊!你掌握了英國公府,就掌握了大半個世家的動向……”
不要怪她懷疑,這實在是讓人不得不疑!經過了孫從婉的事,羅慎遠這樣精於算計的性格,又讓她發現了這種事……現在英國公府遭此劫難,她現在誰都不敢信了。隻有信自己才是對的,自己永遠不會騙自己,宜寧把那封信扔到了桌上:“這封信還給你。”
說著她就要往外走,羅慎遠卻立刻跟上來,掐住她的胳膊:“你不能走!我……絕無此意!絕沒有算計過你。”
宜寧淡淡地道:“放手。”
她一把想揮開他,他抓著她的手卻如鐵鉗一般。宜寧氣得眼眶發紅,不顧一起地推他。畫舫上畢竟地方狹窄,他怕她站得不穩掉下去,一把把她扯到他這邊來,但隨後卻趁機被她推開了。宜寧站在船邊說:“三哥……我現在要回去!”
碼頭邊的那家魚湯,上次他跟同僚過來嘗過就覺得好,一直想帶她過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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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站的地方離船邊不過一尺,羅慎遠怕她一時不小心掉水。剛才是太驚心動魄,他實在是急了失去理智,現在隻閉了閉眼能說:“好、好,你別動,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你送!”宜寧突然道。“叫青渠過來。”
青渠在岸上喝茶等著她。
青渠正在嘗一壺六安瓜片,兩錢銀子一壺的茶,她什麼味兒都嘗不出來,有點心疼銀子。聽說宜寧突然要回去也非常驚訝。等走過去的時候就看到小姐面沉如水地被自家的護衛簇擁著過來,跟她說:“上馬車,我們回去。”
青渠哦了一聲去叫了車夫過來,宜寧很快就上了馬車。
青渠又不好問她什麼,馬車開動後她挑起窗簾看,發現羅三少爺居然在後面追。一群下屬跟著,他追得很急,差點絆到了東西,有人拉他然後他就停下來了,他看著她們的馬車臉色不太好看。青渠回過頭想說話,卻看到宜寧直望著車簾,面孔竟然湿漉漉的。
“小姐,您這怎麼了跟奴婢說啊。”青渠又是直性子,珍珠彎彎拐拐的套路她不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拉著宜寧就問,“您這哭什麼呢。”
剛跟自己三哥出來的時候不是高高興興的嗎。
宜寧搖了搖頭,她怎麼跟青渠說。發現羅慎遠在監視她?還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丫頭。為什麼監視她,他的理由一點都站不住腳,他羅慎遠辯才卓絕,當年舌戰翰林院學士群儒亦能勝出。連個理由都編不出來豈不是可笑。
編不出來,那隻能說她說的是真的。
等回了英國公府,她剛下了馬車不久,珍珠就匆匆地過來了。
剛驚訝於宜寧為什麼哭過,但想到發生的事情,還是沒有多問。而是說:“小姐……您走後不久,李管事就過來了。”
宜寧進屋子喝了口茶平復情緒,點頭讓珍珠繼續說。
珍珠才說:“老太太讓堂太太幫您管家,您不在的時候,堂太太就見了李管事,準了他提租子的事。李管事對她是千恩萬謝的服帖……”
宜寧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覺得這些人怎麼周圍的事就沒個消停!這下休息也沒有休息,心裡那股火氣直往外冒:“李管事現在人在哪裡?”
珍珠也是知道其中輕重的,忙說道:“奴婢聽了覺得不妥,沒讓李管事走,好說好歹留他在前院喝茶了。”
“去請了護衛過來。”宜寧站起身,面色一片冰冷。“再叫人去請堂嬸,還有魏家的諸位管事。”
她不動些真格,這一個個的都當她好欺負不成嗎?
她不漲租子自然有她的道理,漲租子眼見著是一時得利。但這災荒年間誰要是趁火打劫,那簡直比平時還惡劣百倍,英國公府根本就經不起這麼折騰!且她怎麼會不懂那李管事的心思,不就是今年收成少沒了油水,想借著漲租子撈一筆嗎?府裡正在危急關頭,他們卻想吸血食肉,任他們胡來才是當她不存在了。
至於鄭氏,英國公府的事還用不著別人來插手。
珍珠屈身應喏,不一會兒護衛、丫頭和婆子就簇擁著宜寧往前院去了。魏頤剛從外面回來,就看到她冷著一張臉走在回廊上,周圍跟著的護衛無比的恭敬,簇擁得她氣勢凌人。他皺了皺眉,這是在做什麼呢?
他叫了隨身跟著的小廝去看看。
前院李管事正在邊喝油茶邊等,手邊檀木上擺著一盤芝麻餅。他把餅揉碎了加進茶裡,聽到外頭通傳的聲音才站起身。
宜寧走進前廳,徑直坐在了最前面的太師椅上,青渠等丫頭站到了她的身後。她淡淡道:“李管事,我聽說你有事要稟。怎麼的,我現在回來了,你究竟有什麼事要說?”
李管事心想自己拿到了堂太太的話,哪管她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孩子,拱著手一笑說:“小姐,小的是領了堂太太的話。您對農事不了解,便聽堂太太的吧。這漲租子的事還是要的,不然這田莊裡這麼多年拿什麼吃飯。您在府裡不知道田莊的苦啊……還是堂太太說的有道理些。您該聽聽她的話才是,我等莊稼把式對她是服氣的!”
“李管事既然是來回話的,我看還是要跪著回好。我雖然不知道田莊裡有多苦,我隻知道這是在英國公府,規矩是不能少的。”宜寧繼續道。
李管事聽了臉色微變,哪個有頭有臉的管事回來回話是要跪的?何況跪國公爺也就罷了,跪她一個庶出的小姐?
他理了理袖子慢悠悠道:“小姐!我服侍英國公府這麼多年,就連國公爺在的時候,也沒有跪著回話的。”語氣雖是恭敬,實則已經不恭敬了,“您這坐著,小的我想跪也跪不下去啊。”
宜寧臉上還帶著淡淡的微笑:“怎的這麼多話!不跪便罷了。”
李管事心想她不過還小,也是個紙老虎而已,根本沒有在意。誰知宜寧就朝外面說:“來人,李管事不跪,給我壓他跪下!”
李管事一回頭,這才看到幾個護院拿著棍子走進來。“李管事,咱們也是聽小姐的吩咐,得罪了!”
李管事厲聲呵斥,卻被一棍子打在了膝蓋上,頓時膝蓋就是一軟,幾根棍子又立刻架了上來,把他死死的叉在了地上。他不服氣地梗著脖子,跟公雞一樣臉脖子通紅,痛得什麼都顧不得了:“什麼小姐,你不過就是國公爺從外面抱回來的,誰知道是個什麼身份!是不是破落戶出來的私生種,跟我呈什麼威風呢!放開我!”
宜寧抬起茶杯慢悠悠地喝茶,青渠則冷笑一聲,走上前抬手就抽了李管事一個耳光:“小姐是你的主子!敢這麼跟主子說話!”
青渠那手勁可不是開玩笑的,一巴掌打過去李管事頓時被打翻頭去,嘴巴裡一股鐵腥味兒。李管事隻覺得頭都在發暈,臉上完全木了。隨後他更是暴怒:“你是個什麼東西,敢打我!老子在府裡做事的時候,你他媽還不知道在哪裡玩兒泥巴!”
要是別的丫頭臉皮薄了,自然受不住。青渠可是從田莊裡出來的,從小什麼潑皮渾話沒聽過,不緊不慢地撸了袖子,抬手又是重重兩耳光打下去:“讓你在小姐面前嘴巴不幹淨!我打你怎麼了,敢再多說一個字就扇一耳光,不信試試看!”
李管事隻覺得呼吸都帶著鐵腥味兒,終於不敢再說話。
宜寧放下了茶杯,她說道:“李管事,我且問問你。這田莊是你想加租錢,還是堂太太想加租錢?”
李管事沒反應過來,宜寧又笑了笑:“加租錢不過是想吞得更大的好處,別以為我年輕好欺。要是你想加租的,我立刻讓護衛把你扔出去,以後再也不能進英國公府一步,你的身家就當是贖身銀子了。要是別人說的加租,那你還會去做你的管事,你看如何?”
李管事聽得混混沌沌的,當即就反應過來。英國公府小姐這是真厲害的!可不是什麼軟包子。他看了周圍林立的護衛一樣,咽了咽口水。剛才青渠那幾巴掌的痛這才反上來,臉腫得發燙。
英國公府小姐說到做到,若是真把讓他淨身出戶,他怎麼辦!本來是一個體面的大管事,難道要去碼頭抗貨維持生計嗎?
那守在外面的魏頤小廝聽了裡頭的打人的動靜,連忙溜回去找魏頤。
魏頤知道母親今早見李管事之事。魏凌家這麼大的產業,錦帛動人心,他看著都覺得不愧是花團錦簇、烈火烹油的世家大族。心裡是很願意看到母親插手魏家的事的。但母親這剛見了管事,魏宜寧轉眼就把管事給打了,這簡直就是在打母親的臉!他想了想立刻道:“去請母親過去看看!”
那小廝說:“二爺,小姐已經請了夫人了。我路上就看到夫人過去了。”
魏頤聽到許氏已經過去了有點錯愕,心想這小姐當真是個不怕事兒大的。他冷笑道:“母親幫她管家不也是好意,真是蠻橫無理。你去跟堂祖母說一聲!我倒要看看她是幫理還是幫親。”
說完自己也朝著前廳過去。
他去的時候看到許氏正站在外面,從各房各處趕來的諸位管事也候在外面。大熱天的出著太陽,許氏出來得急,傘都沒撐一把。熱得滿頭是汗。護衛卻把他們擋在外面,說是:“小姐吩咐了,沒跟李管事商量完,不準旁人進去。堂太太稍等片刻,我們小姐問完了話自然會傳您的。”
許氏氣得手發抖。當她是什麼身份了,還要傳她見面!
其他管事婆子們垂手立著,見到前廳外面護衛森嚴,李管事在裡面領罰,幫李管事跟小姐作對的堂太太進都進不去,想見小姐還要傳話,就知道這家裡是誰說了算。這下一個個更加低垂著眼睛,當沒看到堂太太來了,可不想惹禍上身。
魏頤這時候也帶著幾個小廝過來了,看到母親在外面曬太陽,氣得踹了護衛一腳:“你們連堂太太都敢攔,狗東西,還不快讓開!”
護衛紋絲不動,似乎聽都沒有聽到他說話。
魏頤更是怒,但看到護衛手裡的繡春刀,魏頤又不敢真的跟他動起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