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第一甲三人遊街,果然萬人空巷,十分的熱鬧。
宜寧很想去看看,她從來沒見過遊街的。魏凌派了護衛守著她,卻也不準她出了玉井胡,宜寧隻看得到人山人海的,送狀元的隊伍這麼過去了,簇擁得她連羅慎遠的影子都看不到。對面胡同是伸出了個梯子,兩個小姑娘擠在梯子上笑。
二月裡,枝頭上的杏花開得非常熱鬧。宜寧看著杏花落在地上,嘴角微微地彎著。
三哥應該是萬眾矚目的,他就應該被人敬仰。
她可不敢爬梯子!宜寧心想。這群護衛小心地守著她,那是生怕她有個什麼閃失交代不清楚的,別給他們添麻煩了。
去魏老太太那裡給她請安的時候,宜寧心裡還是很高興,走路都十分輕盈。魏老太太笑著拉她:“就是看個遊街,高興得跟小姑娘似的!”
趙明珠默默地看著她一會兒,突然說:“我記得剛中狀元的這個……好像是宜寧妹妹在羅家的兄長吧。”
魏老太太聽了眼睛一亮,跟宜寧說:“那必要請他過來拜訪一番才是!”
宜寧心想他剛中狀元,如今名聲大噪,肯定是門庭若市的,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得空。
結果第二天,魏凌讓她去他那裡拿賬目的時候,她就看到有個人坐在正堂裡和魏凌說話,她的腳步頓了頓。
這個人穿著一件細布直裰,可能又長高了一些,他怎麼長得這麼高?面容也比原來堅毅了,肩膀也寬厚了。挺直的鼻梁,俊朗的側容。已經完全是一個成年的男子了,他似乎正與魏凌相談。
“宜寧時常提起你,”魏凌說,“你原來在羅家對她多有照拂,頭先我是忌憚羅家才不讓你們往來。如今看看倒是我誤會了。雖說她已經不是羅家的孩子了,但認你這個三哥我是同意的,她也多了一個人照拂。”
宜寧聽到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和緩:“舍妹遭此危機,虧得國公爺相助,我是感謝您的。”
魏凌才看到宜寧站在門口,他笑著喊了她一聲,“宜寧,你怎麼不進來,你三哥來看你了。”
宜寧看到他轉過頭看自己。
可能是許久未曾看到了,宜寧總覺得他陌生了一些。明明就應該是非常熟悉的,但卻有種說不出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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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凌看到宜寧呆站著就說:“我去叫管事做幾桌筵席,正好今日還有別的客來,一並招待了。”
說罷就出了門,宜寧才看到三哥放下了茶杯站起來,對她笑了笑說:“怎麼的,你還不認識我了?”
他笑起來也是很俊朗的,溫潤得像水墨畫一般。宜寧其實對他最是依賴的,這是一種倦鳥歸巢的感覺,仿佛看到他就什麼都不用操心了。她上前幾步,未等他反應過來就奔入了他的懷中,羅慎遠差點沒接住她,被她撞得後退一步。
宜寧則抱住他的腰,仰頭對他笑:“三哥,你中了狀元啊!”
她其實已經不是小丫頭了,至少貼著他的身體曲線玲瓏,原先她還是孩子的時候喜歡粘著他。但是如今羅慎遠卻不自在了,若是說什麼地方不自在,便是她嬌軟的身子貼著他,仰起頭時都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甜香……他已經是成年男子了,尚無妻室,怎的經得起她這般親近。
羅慎遠推開了她一些,還是笑:“你已經是大姑娘了,還這般粘我做什麼。”
他嫌自己粘著他?
宜寧說:“我就是看到你高興了些。”她放開了他,心想的確是不該再摟摟抱抱的,還當他是三哥呢。
宜寧又笑眯眯地牽了他的手:“走,我帶你去我的住處看看。我還有個弟弟庭哥兒,調皮搗蛋的。我的書房時常被他弄得亂七八糟……母親說我的新弟弟也調皮得很,長得胖乎乎的,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能看看他?”
羅慎遠看著她的手,牽著自己似乎絲毫不覺得不對,他說:“父親要來京中上任,想必你很快就能看到他了。”
宜寧其實對羅成章沒有什麼恨意,本來就不是她的爹,人家怎麼對她無可厚非。她早知道羅成章會來京城上任,卻沒想到這時候才來,算算羅宜秀也該出嫁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在京城看到她。她問羅慎遠,羅慎遠隻是說:“羅宜玉已經嫁了,應該快了吧。”
他在她的院子裡轉了一圈,發現宜寧掛在堂上的字是她寫的。不怪程琅看出來,他自己看著都有七八分的相似。
她是他養大的,跟他寫的字像沒有什麼。羅慎遠倒是看到書房裡擱著一本書,講疏通水患的,應該不是宜寧看的書。
“那是程琅看的。”宜寧說,“他上次忘了帶走。”
她剛說完,就看到羅慎遠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麼。“上次我在徐大人那裡,倒是看到了他……宜寧,此人心機頗深,你提防一些總是好的。”
宜寧笑了笑:“他這個人說話和茂表哥有得一比,當不得真。對了,我還沒問茂表哥呢。不是說他跟著明表哥來京城了?我是一直都沒有聽說過他。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他和顧景明做了左春坊諭德,跟著原先的太子。太子十分喜歡他,現在登基之後給他封了個工部給事中的官,整日倒也沒什麼正事。”羅慎遠跟林茂、顧景明等人還是多有往來的,又解釋了一句,“是個言官。”
他這樣離經叛道的人居然去做個刻板的言官!宜寧覺得有點驚奇。
宜寧想問問他會做個什麼官,拿了書後退一步,卻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胸膛。突然聽到他在頭頂的呼吸,似乎還覺得撞得有點疼。抬頭看到他也凝視著自己,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她突然覺得書房有些局促,後退了一步。剛才抱了都沒覺得有什麼,現在隻覺得渾身都不對:“祖母……祖母也想見見你。”
第93章
她走在羅慎遠的身後,被迎面的冷風一吹才覺得清醒幾分。
看到前面高大的身影,想起他在自己幼年的時候,他無數次地擋在她面前護著她。
怎麼就有了這種古怪的感覺了呢?還是剛才的境況實在是古怪。他倒是沒說什麼,隻是笑笑問她是不是撞疼了。
宜寧隻能把它歸咎於自己想多了,畢竟羅慎遠是看著她長大的。雖從名義上說已經不是她的兄長,但畢竟是有兄妹情分在的。再者他現在中了進士,應該要考慮跟孫小姐的婚事了。她還沒見過這位孫小姐,以前總是在想什麼樣的人才能配得上他。
等她到了靜安居的時候,避到了西次間裡,才發現屏風下居然站著不少小姑娘。
幾個熟臉都在裡面,推推搡搡的,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好奇,臉色微紅,目光閃爍。
宜寧看了看正堂裡她的三哥,時過境遷,她差點忘了這家伙有多受女性的歡迎。甚至比程琅還受歡迎,畢竟他什麼都沒做,小姑娘們每次卻多看他幾眼都會臉紅,有些內向的甚至說不出話來。
羅慎遠拜見了魏老太太,魏老太太笑著扶他起來。羅慎遠坐下,聽到隔著屏風,傳來小姑娘嘰嘰喳喳討論的聲音。他知道是在說他,實在是見得多了。他舉拳抵著唇低哼了一聲,聽到裡面的動靜立刻停了停,一度靜止了。
宜寧看到小姑娘們圍在屏風前,因為羅慎遠的動作沒再說話了,隨即討論得更熱烈了,隻是聲音小了許多。她有些鬱悶,為什麼他這麼受小姑娘歡迎?長得也不見得比程琅帥啊。
丫頭過來說魏老太太叫她過去,她才走出了次間。站在魏老太太身側的趙明珠看她過來了,方才拉了拉她的手,輕聲問:“這就是你三哥?”
上次去羅家,她可沒有見到過羅慎遠。論起來他是不如程琅好看,但這個人身上有種奇特的氣質,叫人不由自主地注意他。
宜寧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趙明珠就擺手說:“我沒別的意思,是嘉柔想讓我問你,你三哥喜歡什麼點心……”
沈嘉柔?宜寧往屏風後看了一眼。她看到沈嘉柔微微探出頭。
她三哥雖說沒有娶妻納妾,但是身邊愛慕他之人不少,家中的丫頭估計也是趨之若鹜,羅慎遠可不會對一個小丫頭有興趣。
宜寧跟趙明珠說:“他不喜歡吃點心。”以前雖然是常買,但俱因她喜歡的緣故。
魏老太太讓宜寧過去,宜寧在她旁側坐下,魏老太太就笑著說:“原說你知書達理,竟是有個狀元哥哥的緣故。”且中了狀元的第二天就上門來看她,可見當初在羅家的時候,羅慎遠也是非常疼愛宜寧的。魏老太太摸了摸宜寧的頭,告訴羅慎遠,“以後英國公府便任你往來,宜寧這丫頭叫你教得好,字寫得最漂亮了。她若是有個狀元郎當她的老師,是最好的。”
言下之意竟然是想讓三哥繼續來教她。
宜寧知道魏老太太這是為她好,但是羅慎遠如今是狀元,又怎麼忙得過來呢?
她正要拒絕,就聽到羅慎遠說:“她自小就是我在教,老太太願意,我便繼續教她。”
他就這麼答應了?宜寧連忙說:“其實不用的,我平日也跟著程琅表哥學一學,怕麻煩了你……”
羅慎遠道:“我平日也不是很忙。”
“我倒是還要跟你說個事,今兒有個貴客來訪。”魏老太太跟宜寧說,“你原來沒見過她,我跟她的祖母是手帕交,她是難得來走動的。一會兒她來了我指給你看,她祖父就是當今的禮部尚書謝堯。”
禮部尚書謝堯的孫女?宜寧聽著覺得有些耳熟,不過一時想不起來了。
這番說完了話,魏老太太讓人在花廳備下了茶點,請眾人一起過去。
宜寧走到回廊上,才看到花廳裡有個少女迎面走來,身後也是僕婦簇擁著。她穿了如意紋的水紅褙子,赤金的鳳銜珠金簪,一雙漂亮的鳳眸,氣度高華。她笑著給魏老太太行了禮請安:“祖母讓我代她給您請安,願您康泰。”
宜寧看著這個少女片刻,突然想起這個人是誰了。
這個少女名叫謝蘊,是她的長嫂謝敏的侄女。也是程琅日後的妻子。
謝蘊出身名門,祖父是禮部尚書。自小就是飽讀詩書,才華橫溢,宛如另一個謝敏。因此她也格外喜歡謝敏一些。宜寧也是看到過她的,她記得謝蘊這個小姑娘很小的時候就傲得很。到寧遠侯府來玩的時候,除了她姑母謝敏之外,眼裡幾乎沒有別的人。
她和趙明珠不同,趙明珠是英國公抱養的。但是她是正統的高門嫡女,從小就是一等一的教養,她看不起別人那是正常的。
魏老太太承了她的禮,笑著跟宜寧說:“這位就是謝家二小姐謝蘊。比你大三歲,你該叫姐姐。”
謝蘊一雙鳳眸便在宜寧身上掃了一眼,她微微一笑:“我是聽說過宜寧妹妹的,是國公爺剛尋回來的女兒。倒是長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