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門子的獎賞……宜寧有些鬱卒地看著他。
羅慎遠全當沒看見她那可憐兮兮的表情,叫了丫頭進來擺膳,既然宜寧在這裡,那肯定要做一些她喜歡吃的菜。
“前日我從香河收了幾幅雕版回來,你可要看?”羅慎遠笑著問她,他自然是寵溺她的,不過小丫頭自己不知道而已。知道小丫頭喜歡雕版,羅慎遠給她收了許多,她的庫房都要放不下了。好好一個女兒家,喜歡詩詞字畫的什麼不好,偏偏是雕版,收集也難。
宜寧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雕版卻是其中之一,特別是玉版,她珍藏了好幾幅。這怪異的愛好也就羅慎遠知道了。
聽說有新的雕版,她自然要去看看。站起來說:“我當然要去……”話說到一半卻覺得頭暈眼花,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宜寧頓時就有些站不穩,伸手就拉住了羅慎遠的手臂。
羅慎遠眉頭一皺,立刻把她扶住。“宜寧,怎麼了?”
宜寧臉色發白,隻覺得一陣陣的隱痛從小腹傳來,這種感覺實在太熟悉了。可惜她眼前發暈站不穩,隻能勉強說:“三哥,帶我回去……”
當孩子當久了,連這個都忘了。
宜寧已經不是小孩了,她如今到他的肩高,身材纖細卻玲瓏。但他是她的三哥,若是抱了也沒有什麼。何況丫頭如何能抱得穩她!
“可是什麼地方痛?”羅慎遠沒怎麼猶豫,立刻把她打橫抱起走出房門。門口守著的雪枝和松枝看到都愣住了,連忙跟上來。
宜寧躺在他懷裡覺得說不出地窘迫,但又十分的安心。從小到大,她三哥在危難的時候都這麼抱著她的,宜寧的小腹又一陣疼痛,她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袖,低聲說:“沒事的……三哥,沒事的。”
羅慎遠陰著臉大步走進宜寧的廂房,把她放在羅漢床上,宜寧覺得越發的頭暈,小腹抽疼得話都說不出來。羅慎遠回頭看了她們一眼,冷冷道:“小姐身子不適,你們這些伺候的都不知道?”
滿屋子的僕婦都跪了下來,屋子裡靜悄悄的。
徐媽媽立刻派人去找青渠了,雪枝連忙上前拉住宜寧的手:“姐兒可是頭疼?怎的這麼突然,是不是昨夜少蓋了被褥?”她看著宜寧長大的,宜寧有個頭疼腦熱的她自然著急。宜寧疼得蜷縮起來,斷續地道:“不是……頭疼……”
羅慎遠似乎聽到了她的話,回頭坐在她床邊,把她又抱起來:“宜寧,究竟是怎麼了?”
這樣的事情怎麼好跟她說,宜寧搖了搖頭,額頭都有些出汗了,抓著羅慎遠的手也未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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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慎遠看著宜寧,她如玉雕一般的小臉雪白而柔嫩,有種非常羸弱如小動物的可憐。細細的手指抓住他的大手,眼睛也有些湿潤,看得他心中莫名微動。她怎麼這麼可憐,抓著他的那細白手指半分力氣也沒有。似乎什麼東西都能傷害到她……但有有了幾分少女的清媚,逼得他都不敢直視。
羅慎遠突然有些明白了,低聲問道:“是不是肚子疼?”
他這麼聰明,還是猜到了……宜寧覺得自己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了,但再看著他的時候,卻覺得羅慎遠此刻的神情有些陌生,不像平時的他,但片刻就沒有再看到了。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羅慎遠放開那溫軟的身子站起來,後退了一步道:“你們照顧小姐,我……先在外面守著。”
等他走到外面的時候,握緊的拳頭才微微的松開。
羅慎遠站在庑廊下閉上了眼,別人不知道,但他卻不會不明白自己剛才究竟在想什麼。剛才危急之下抱著宜寧,心中那種早有的蠢蠢欲動的情緒,竟有些忍不住了。甚至不敢直視於她,他怕自己真的會忍不住,然後用手段去謀劃。
這不該有的,就算宜寧與他不是親生兄妹,但別人又怎麼知道。宜寧又怎麼知道,宜寧隻不過當他是三哥而已。
羅慎遠輕吐了口氣,再睜開眼時又恢復了那個沉默平穩的羅慎遠,眾人追捧的北直隸的解元,羅宜寧的三哥。
第69章
到了晚上,林海如親自來看她。羅宜秀聽了都從長房來,給她帶了一盒糕點,笑眯眯地說:“咱們宜寧也長大了。”
宜寧扶著腰坐在羅漢床上,喝了口熱湯。如今倒是好了很多,但這種事著實有點尷尬,滿屋子的僕婦望著她的眼神似乎都含著笑意,甚至在輕聲地合計該怎麼給她補補,或者煮幾隻紅糖雞蛋來。
女孩剛來葵水一般是不痛的,宜寧是小時候體寒受了損,底子不太好才會如此。
但屋子裡有種輕松甚至欣喜的氛圍。
林海如吩咐丫頭要好好看著她日常的飲食,拉著宜寧的手看了又看。
林海如心中有種吾家女初長成的欣慰,宜寧她得好好的嬌養著,養出一派的嬌貴來。雖然比不上那些王公貴族的女孩,但絕對站出去沒人敢小瞧她,以後就是有人想娶了,也得掂量自己可否配得上她。
宜寧卻想起上一世的時候,她什麼都不知道,也沒有人告訴她究竟是怎麼回事。她驚慌失措,還是房中的大丫頭紅著臉低聲告訴她。繼母後來知道了,隻找了她身邊的人過去說:“與小姐講清楚,以後吃食要注意一些。”
畢竟不是親生的孩子,放在眼皮子底下沒缺吃少穿就算她仁慈了。像林海如這樣的實在難得。
宜寧有些失神,隨後讓徐媽媽送了林海如回去,莫要讓她太操勞了。
羅宜寧這邊的動靜很快喬姨娘就知道了。
她正在給軒哥兒做鞋,淡淡地道:“她也要滿十三了。”抬了抬頭問,“憐姐兒呢?”
丫頭回答道:“六小姐在書房裡寫字,不要我們打擾。”
這時候門外進來一個婆子,隔著簾子喊了一聲:“姨娘,劉安家的說要見您呢。”
劉安家的便是喬姨娘的管事婆子,她聽了就皺眉,想到劉安家的為徐四求情的事,她看到這些人就煩。“不見,叫她給我回去!”
門外悉悉索索地沒了聲音,不一會兒又有人來:“姨娘,劉安家的一定要見您!說是有要緊事……您一定得見見!”
喬姨娘把做鞋的錐子放在小幾上,臉色一沉道:“叫她給我進來吧!”她倒是要好好地收拾收拾這些刁僕了。
劉安家的帶著討好的笑,挑了簾子進來跪在地上,手腕上的銅手镯叮叮地響。“姨娘,奴婢給您請安了。”
喬姨娘冷冷地不說話。
劉安家的有些訕訕,卻繼續道:“姨娘,徐四……奴婢沒讓人把他打殘。奴婢帶了人過去,他病床上的娘子就撲過來攔著,非不讓打,哭得是可憐極了。奴婢就說‘這是姨娘吩咐的,非打不可啊’那娘子真是體弱,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為了救徐四啊,撲在奴婢跟在跪著求……”
喬姨娘聽到這裡已經不耐煩了,淡淡地道:“劉安家的,你可是差事當得太舒服了?”
劉安家的被喬姨娘的語氣一嚇,不敢再賣關子了,直起身子忙走到喬姨娘旁邊,低聲道:“姨娘,您是不知道,且聽奴婢細細地說。那娘子不是原來伺候過二太太嗎?雖不是貼身丫頭,卻也是個二等的……她告訴我一件往事,您是怎麼也猜不到的!她說這秘密跟您說了,就要求您放徐四一條生路……這事跟咱們原來的二太太有關!”
喬姨娘往後靠在軟墊上,又拿了錐子,冷冷地看著她:“她說有什麼秘密你就信了?”
劉安家的眉頭微動,叫守著的丫頭退了出去,她坐在喬姨娘身側幫她捶腿,被喬姨娘拍了一下手。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您別說,我聽著有幾分可信呢!您猜她說的是秘密是什麼……”劉安家的語氣一頓道,“她說咱們七小姐……不是老爺親生的!”
喬姨娘手裡握著給軒哥兒的鞋,終於坐直了身子:“她說——什麼,羅宜寧不是老爺親生?”
劉安家的才繼續說:“姨娘您想想,世上這些事本就是糊塗的。七小姐長這麼大,可有半點像老爺的地方?當初那二太太,是不是死得蹊蹺?別人說是因為您的緣故,我卻不這麼覺得。還有那些伺候她的丫頭婆子,怎麼一個都不敢留在羅家……”
喬姨娘想了想,問道:“她有何憑證?”
劉安家的說:“她不肯多說,一定要您放過徐四才行。奴婢這不就是來問您的意思嗎!”
喬姨娘越想越覺得有幾分可信,這些事她自己也想了多年了,不是不可疑的。她直起了身子:“你趕緊找郎中去她家,醫藥費我全付了,好吃好喝地待著他。徐四的事自然不計較,隻要她說的是真的,我賞她都來不及!”
羅宜寧自從回了二房之後,把她壓制成什麼樣子了,還害得她沒了軒哥兒。這要是真的……喬姨娘心裡直激動,羅宜寧還算個什麼羅家嫡出小姐,說不定還是顧明瀾穢亂了家僕生的,一個血統底下的賤種而已,根本不足為懼。她臉色慎重,又對劉安家的說:“你明日親自帶她來見我!可記住了?”
劉安家的忙點頭。想那娘子也是可憐得很,邊病著邊斷續地說:“太太待我好,我卻讓她死了都不安心,就該叫我爛了口舌,以後下地獄去……但他著實是為了我的,我無論如何不能拖累他……”
她哭得幾乎快要背過去了。
劉安家的感嘆了一會兒,才下去了。喬姨娘想了一會兒,叫丫頭包了銀子給劉安家的送過去。
*
英國公魏凌下半夜的時候到了保定。來迎接他的是巡撫,魏凌的排場很大。高大的馬車簇擁著,身後跟著的是五百精兵,氣勢攝人。巡撫看了那夜裡寒光森森的兵器就腿軟,直接請他去了巡撫衙門裡。
巡撫對魏凌的態度畢恭畢敬,英國公帶著神機營的精兵突然到保定來,此時朝廷又無公幹,不知道這位煞星究竟是來幹什麼的。他不敢多過問,唯有好好地招待伺候著。
魏凌雖想早日見到自己親生的女兒,但也知道他直接上門去沒個說法,平白地壞了她和她娘的名聲。住在巡撫衙門之後,他喝了口茶,派了人去保定裡四處探尋。準備挑個最合適的時候上門去。
這是地位給人帶來的好處,他是英國公,統領神機營。而羅成章不過是保定的一個地方官,他把事情說了,給些好處再敲打幾句,羅成章自然不敢不放人。他的女兒肯定是不能留在這等地方的。
魏凌看著燭火,慢慢地嘆了口氣。他已經十多年未曾見過顧明瀾了。
當年那事的確是他不好。那個時候他還隻是英國公府的世子,五城兵馬司的一個副指揮使,他圍剿匪賊的時候身受重傷,他那護衛帶著他四處躲藏,終於在尼姑庵的後山住下來。又怕匪賊還在附近搜尋,兩人因此不敢露面。但他的傷勢實在不能拖了。護衛才去抓個人來照顧他,自己回京城去報信。
魏凌眯了眯眼,他那時候昏迷不知,等醒來的時候已經看到護衛抓了顧明瀾回來。
他當時十分的震驚,原以為護衛隻是去請個老婦或者農夫來照顧他,這女子卻衣著貴氣,雖然人有些憔悴,但氣質長相無不讓人覺得舒服。而且一看就絕非是主動要來幫他的。
他強忍著傷口的痛,勉強為自己的護衛道歉:“這位……姑娘,著實對不住了。不如你先回去,就是扔我在這裡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