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此鄭老太太還特地寫了信提醒程琅。
程琅微微一笑,秀美俊雅的側臉在暖黃的光下如珠如玉。他道:“自然是買了的,一會兒讓人給表妹送來。”
“你該親自送來。”鄭老太太不禁說,“明珠既然喜歡,該早些讓她看到的。”
程琅行禮道:“外孫知道了,下次一定早些帶給表妹。”
趙明珠坐下來,看著程琅俊雅的身姿。這是全京城的女子都想嫁的人,的確很出眾。但這又如何,嫁不嫁的還得看她願不願意,別人奢求不來的東西放在她面前,也許她還不想要。她真正喜歡的……卻是另有其人。這人比所有人都要優秀出眾,比所有人都讓她戰慄,權勢也是一等一的滔天。她從小就看著他長大,別人如何能入她的眼。
“外孫還要去魏凌舅舅那裡,他說有要事要與我商量,怕要先走一步了。”程琅告辭道。
“一會兒你再過來和明珠講講《春秋》吧,她現在在讀這個。”鄭老太太吩咐道。
程琅笑著應喏,他抬頭看了看趙明珠,心裡則是冷笑。如今倒是捧得高,那就摔得越慘。他心裡對趙明珠是萬般的鄙夷,這世間的女子在他看來都是一樣的。鄭老太太想讓趙明珠嫁給他,著實是太抬舉趙明珠了。
倒是趙明珠從不覺得自己被抬舉了,恐怕就連他都是不屑嫁的。不屑正好,想到要把趙明珠娶回去,他就渾身都不舒服。
程琅從鄭老太太這裡出去,去了英國公那裡。
英國公魏凌正在書房裡,他的護衛給了他一副畫像。魏凌身材高大,長眉入鬢,眉梢上有顆痣。雖是上了年紀,但那顆痣稍微溫和了他的面貌,看著端是俊朗的。他握著那張畫久久不說話,半晌才問:“當真是羅家七小姐?”
護衛答道:“屬下親手所畫,絕無差錯。”
“她的母親可還在?”魏凌立刻又問。
護衛搖了搖頭,遲疑道:“屬下打聽了,羅七小姐的母親……生下她半年就去了。七小姐母親生前,的確是在那寺廟裡住過。”
魏凌神色復雜,像是激動又像是藏著什麼痛苦。坐在太師椅上,揮手讓護衛先下去。
程琅走進去,問道:“舅舅,可是我那未謀面的表妹……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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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凌點頭不語。
一月前,陸嘉學巡按保定府,跟他說有一女孩長得與他相似,且眉梢也有顆痣,年歲跟他說的也能對上。陸嘉學還要去山西大營巡按,也沒有仔細調查,隻是託人告訴了他。魏凌聽了之後心中狂跳……當年一次意外,不知是不是她!這事情已經懸在他心頭十多年了,若不是想著她,又何必一直不娶。他派人去查了一個月,希望能找到她,又怕不過是奢望而已。但等到了回復,現在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顧明瀾已經死了,但是給他留下了一個女兒。
這個女孩兒已經十二歲大了,隻看到那畫像上與明瀾有六七分相似的臉,眉梢的痣卻是跟他一樣的。他就心生了親昵,這是他的女孩兒,明瀾雖然死了,卻給他留了個女孩。這個女孩留在保定的一個普通官家長大,卻從未與親生父親謀面過。
程琅也聽魏凌的下屬說起,魏凌最近在找他遺落在外的女孩。聽到剛才護衛說的那些話,他已經把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走過去看了看那畫像上的人,覺得有幾分眼熟。“舅舅說的表妹……是羅家七小姐?”
魏凌聽到他這般說,便抬頭看著他:“你……曾見過她嗎?”
“幾年前見過一次。”程琅說,“這小丫頭倒是可愛。可惜她那父親寵妾滅妻的,讓她也跟著受委屈。我聽說後來她祖母死了,沒個人照顧她。也不知她現在如何了。本該是在英國公府錦衣玉食長大的……可惜,竟隻是養在普通的官家裡,與一堆姐妹相爭。”
魏凌聽到這裡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了。他的女兒……本就該錦衣玉食的,被人捧著長大的!怎麼能在保定那種地方,受這樣的氣。他跟著陸嘉學打拼徵戰了一輩子,難不成連自己的女兒都寵不了!
就算明瀾死了,這女孩兒卻是一定要接回來的。這是明瀾留給他的女兒。
魏凌沉著臉突然站起來,叫了護衛進來道:“去神機營調五百精兵,與我一同去保定!”
程琅正想這個要這個結果,這個什麼表妹接不接回來他是無所謂的。但要是真正的英國公府小姐回來了,趙明珠就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不過他卻沒想到魏凌居然這麼急,而且還要調神機營的五百精兵,這陣仗也太大了些!
程琅忙上前問道:“舅舅,您現在就去保定接她回來?”
魏凌已經拿了那卷畫像,淡淡道:“英國公府的小姐,如何能流落在外。”
小廝給他披了件鬥篷,他已經大步走出門外。戒備森嚴的英國公府護衛正在外面等著他。
第68章
天氣越來越冷,林海如的肚子一日日漸大起來。
府中眾人都看著她不要她亂走,羅成章也很慎重,細細吩咐了瑞香要萬分小心林海如的日常。越是臨盆的時候越是不能差池,林海如悶在屋中無聊,人也越發的犯懶了。
宜寧今日去她那裡請安,聽瑞香說林海如還在睡,便道:“莫要吵她,讓母親多睡會兒。”
懷孕就是嗜睡的,她雖然沒懷過孩子,卻也知道其中的辛苦。
宜寧收拾了筆墨去了前院的聽風閣,宋老先生還要給她講課。宋老先生是個天南地北隨意發揮的先生,授課水平很高,本來給宜寧授課也是看著幾分羅慎遠的面子,但教著教著倒是對這個小女學生上起心來。小女學生雖然天資愚鈍,但有時候說起話來,竟也是非常有道理的。而且不拘泥於小女兒家,看問題能跳出來,頗有些能指點江山的味道。
宋老先生覺得她有趣,講課時故意與她辯論。如今日兩人就是說“以德報怨,何如?”
從秦穆公三救晉難未得好報講到廉頗負荊請罪,小姑娘的觀點很明確,要看人品看立場,不要糾結於德與怨。
宋老先生哈哈一笑,捻著胡須說:“七小姐若是男子,也可以跟著你三哥去參加會試了。”
宜寧放下了手中已經變涼的茶,笑著說:“老先生肯定是誑我,嫌我這個學生歪理太多了吧?”
宋老先生不以為然地道:“四書五經爛熟於胸就能過會試了?要是如此每年的進士一籮筐一籮筐的出。你年紀雖小,卻比尋常的女兒家大氣一些。”宋老先生點了點頭,“你出去可以說是我的學生,倒也不丟人了!”
宜寧哭笑不得,辭別了宋老先生。走在荷塘邊時看到滿池的衰敗,突然想到離春闱不過也就四個多月了……
到京城裡萬條垂下碧絲绦的時候,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羅慎遠名震天下。她在保定,也不能看到他騎馬遊街的樣子。
宜寧握著有些冰涼的手指,突然想到那個沉默的青年撥開帷幕,大步走出正堂的時刻。
所有人都看著這年輕的吏部侍郎,他身後眾人簇擁。當時她卻不認識他,他也從不知道世上有個羅宜寧。兩人甚至是素未謀面的。
如今她卻能夠看到他一步步地走上那個位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命運實在是很奇妙的東西。
回到屋中,宜寧拿了給羅慎遠做的一雙冬穿的厚厚鞋襪,讓丫頭給他送過去。正好能在他去京城之後穿,想了想她又把丫頭喊回來,反正羅宜秀正被陳氏監督著練女紅,練得她生無可戀沒空來理她,那不如她親自送過去。
到羅慎遠的院子時卻沒有看到他,伺候他的丫頭說他去了羅成章那裡,給宜寧倒了杯茶。笑著說:“七小姐且等片刻,三少爺都去了半個時辰了,想必快要回來了。”
宜寧握著熱氣騰騰的茶杯,喝了口才舒服些。如今天氣冷了,她居然有些畏寒起來。靠著太師椅坐了會兒,又想去翻他的書看。宜寧輕手輕腳地走到他的書房的多寶閣前面。羅慎遠的書房向來是不要人進的,不過她自然是無所謂的。宜寧隨手抽了一本書打開,發現是一本詩集。他似乎看書有批注的習慣,詩集邊角寫著密密麻麻而工整的小字。有一首批注是:讀完盡興,實乃佳作。抽背宜寧三次未果,哭笑不得。
宜寧看得眉心一跳,又翻了幾首,沒看到他再多寫自己了。
這首詩他很喜歡嗎?宜寧一遍掃下來,決定還是回去好生背背吧。
她還沒來得及把書放回去,就聽到丫頭在門口喊了聲:“三少爺。”
羅慎遠穩步走進來,看到宜寧在翻他的書,也沒有說什麼。宜寧卻把手裡的書放下笑了笑:“三哥,父親跟你說什麼了?你這麼久才回來。可是說你明年春闱之事?”
羅慎遠坐下來喝茶,抬眼看她笑道:“你找我做什麼?”
並不提羅成章找他之事。
羅成章找他的確是為了春闱,準確來說是為了孫大人。孫大人對羅慎遠十分欣賞,有意想把自己最小的女兒許配給他。已經寫信給羅成章說過了,若是羅慎遠中進士,便讓兩家結秦晉之好,早日把親事辦了。
孫家可不是什麼保定高家可比的,如今孫大人是父親的房師,也是一手扶持父親的人。孫小姐是嫡出小姐,雖然最小,卻教養得溫柔得體,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剛及笄時提親的人就踏破了門檻,孫大人卻一個都看不上。
於情於理,羅慎遠都應該答應。
羅成章其實是很為長子高興的,他房師的為人他是知道的,那孫小姐又是個才女,孫家底蘊深厚,這門親事實在是合適不過了。
羅慎遠在京城中時也見過孫小姐幾面,隻記得的確是個溫婉的性子,別的都是模模糊糊的沒印象。
他對這種男女之情沒什麼興趣,對孫小姐更沒有興趣。原來不成親也隻是因為他知道,若是日後再成親,他在官場得到的幫助就會更多。
他是心機深重,連自己的親事都要算計。
宜寧拿了鞋襪給他,坐到他旁側跟他說:“我加了一層的絨在裡面,穿著特別暖和。”
羅慎遠瞧著她的一雙清亮柔媚的杏眼,巴掌大小的臉越發的清瘦些,更顯出一種靈氣逼人。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都是有些微亮的,果然是越長大越好看了。羅慎遠接了她做的鞋襪,兩人的指尖微微相觸,之後就分開了。
宜寧卻覺得他的指尖有些粗糙,比她更熱一些。但很快就收回去了。
羅慎遠看著她做的鞋襪笑了笑,針腳倒也挺好的,生怕不夠暖和似的,做了兩層的絨。他體質偏熱,冬季穿的鞋襪也隻比夏季的略厚一些,絕不敢穿這個的。但是小丫頭的一片好心,他又何如會拒絕。
“做的不錯。”羅慎遠清了清嗓子說,“作為獎賞,我剛給你寫了字帖,你拿回去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