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巨變,再也顧不得其他,將劍換到了左手上。
可才剛握住了劍,膝下又吃一記重擊。
砰!
那聲巨響,聽得旁邊的宮人都覺得心驚肉跳。
……十二歲,中秋佳節。
蕭缙帶溫月聲、溫玉若出去逛燈會,他牽著溫玉若,忽視了身後的溫月聲。
人潮洶湧時,溫月聲拼命往他們身側擠,卻被人撞倒,磕破了膝蓋。
從此她的膝蓋上,多了一個深色的疤。
蕭缙膝下一軟,險些跪下,劇烈的痛楚之中,他額上出現了細細密密的冷汗。
至上場之後,溫月聲隻出手了兩次,兩次都讓他受了不輕的傷。
蕭缙手邊的劍,已經隻能立在了身側,用於穩住身型。
他抬眸,目光看向了溫月聲,卻是一愣。
這個角度,像極了從前每日裡,溫月聲抬眼看他的模樣,而那個時候的她,總是帶著眷戀還有沉淪的。
可就在他晃神的瞬間,溫月聲已經又一擊落下。
砰!
他整個背脊如遭重擊,似骨髓斷裂般,劇痛蔓延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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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擊之下,饒是蕭缙身體再好,此刻口中也是溢出了鮮血。
邊上的宮人皆是變了臉色,在上場之前,誰都沒有想到過,蕭缙竟是會輸得如此慘烈。
他口中溢出了鮮血,渾身是傷。
那些骨頭斷裂的痛楚,近乎讓他痛到了難以呼吸,溫月聲下手極重,他每一寸皮膚和骨頭,都在拼命叫囂著痛苦。
偏這些傷勢,卻又半點不致命。
他費盡力氣,站起了身來。
方一抬身時,餘光瞥見了一道近乎於冷冽的劍光,穿透了所有,直指他的咽喉。
刷——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溫月聲的劍,停在了他的咽喉處,劍鋒隻需要精進一寸,就能當場殺了他。
他抬眸,看見的,是她眼中昭然若揭的殺意。
溫月聲眼眸黑漆漆的,沒有任何的情緒。
在狂嘯的風聲裡,她將他的驕傲,一寸一寸,徹底碾碎,然後立在了一片廢墟之中,冷眼看著他道:“你輸了。”
第65章 隻要她
天邊似要有一場大雨。
狂風大作,溫月聲的衣袍和烏發輕輕揚起,剩餘的細碎日光,都籠在了她的身後。
她手持長劍,劍身閃爍著冷光,劍尖直指著蕭缙的咽喉。
旁邊的宮人看得心驚膽戰,頻頻朝殿上看去。
背脊骨遭受了重創後,蕭缙口鼻間呼出的,都是一縷縷的濁氣,他眼神渙散,也近乎於接近於力竭。
可這些加在了一起,都不若她眸底深處來得冷。
在萬眾矚目之下,她將劍尖對準了他,殺意滔天。
且還根本不帶任何的掩飾。
此刻的殿上,已經亂成了一團。
皇後倏地一下站起了身來,臉色難看至極。
而在她身邊的魏蘭芷,亦是神色大變。
底下的所有人皆是面面相覷。
就連帶著魏蘅之,鎮國公府的人,亦是萬萬沒想到,今日比武,會出現了這般的場面。
魏蘅之甚至還有些恍惚,數月之前,溫月聲還心心念念地想著要嫁給蕭缙,為了能夠順利進門,她拼命地想要討好鎮國公府的人。
甚至也包括了他。
那些拙劣的伎倆,魏蘅之當時覺得煩,然如今回想起來,簡直恍若隔世。
誰能想到,有遭一日,溫月聲會在所有人的面前,劍指蕭缙的咽喉。
此前這殿中,還在為了蕭缙會娶誰的事情而熱鬧了番。
如今看來,不論蕭缙娶誰,隻怕都跟溫月聲無關。
這不是蕭缙的選擇,而是溫月聲的。
因為她但凡對蕭缙留有一絲一毫的溫情,今日都不會拿著劍,抵住了他的咽喉。
溫玉若面色蒼白,原本紅潤的唇,也迅速褪去了顏色。
她緊盯著那邊,看著狼狽的蕭缙,微愣住。
在她眼中的蕭缙,矜貴不可觸碰,還是今上唯一的嫡子,貴不可言。
不隻是她,魏蘭芷亦是這麼看待的。
而他們眼中貴不可攀的蕭缙,到了溫月聲的手裡,卻隻是一個她的手下敗將。
一個她沒怎麼費勁,就能將對方打得搖搖欲墜,近乎於站立不住的失敗者而已。
“姑母。”魏蘭芷回過了神來,驚聲道:“她不會真的動手吧?”
那懸在了咽喉上的一把劍,直看得人心驚肉跳。
今日換了任何一個人,魏蘭芷都不會問出這句話。
但這個人是溫月聲。
自這幾個月以來,她已經見識到了現在的這個溫月聲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可以叫大皇子斷臂,徹底成為廢人,未必就真的不會殺了蕭缙。
皇後將手中的綾帕攥得很緊,她神色緊繃非常,抬眸同底下的鎮國公對視了眼。
鎮國公面沉如水,他對著皇後輕搖了搖頭,示意皇後冷靜。
溫月聲不可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殺了蕭缙的。
皇後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可知道是一回事,看著那把劍懸著,又是另外一回事。
今日,包括了皇後在內,所有永安王一脈的人,都深切地體會到了,劍尖落在了他人手裡,命由他人掌握著,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而這一切,不過是他們加諸在了溫月聲身上的點滴。
比武臺上,溫月聲抬眸與他的對上。
在蕭缙的目光之下,她一抬手,竟是直接將手中的劍,筆直地朝著他投擲而去。
那劍身劃破了長空,留下了一道殘影,劍尖鋒利,直逼著蕭缙而去。
“表哥!”那把劍飛出去的瞬間,殿上所有的人皆驚慌失措,就連剛才還鎮定自若的鎮國公,都倏然起身。
殿上亂成一團,慌亂中有人驚叫出聲,但都沒引起殿內的人的注意。
所有人抬眸,隻看見那把劍,筆直地從蕭缙的脖頸旁飛快,削落了他的一縷頭發,砰地一聲巨響扎進了他身後的牆上。
咔擦。
劍尖入牆的瞬間,劍身寸寸斷裂開來,碎成了一地。
溫月聲在那一地的長劍殘渣中淡然轉身。
隻殺了他,未免太過容易。
在她身後,無數人懸著的心落了地。
比武臺旁邊的宮人終於是緩過了神來,遲疑後許久,方才道:“思寧郡主,勝——”
殿上的人這才如遭雷擊般回過了神來,殿上卻始終安靜。
原因無他,溫月聲今日所表現出的能耐,遠超過他人想象。
京中比蕭缙武藝還要高的人,可並無幾人。
也或者是蕭缙自己留有了餘地,但哪怕是留有餘地,他應當也不會讓自己如此狼狽才是。
身為皇四子,還是中宮唯一的嫡子,這般落敗於溫月聲之手,已經不是丟不丟臉的問題,而是近乎於讓溫月聲,把中宮一脈所有人的臉面,踩在了地上了。
更叫人難以理解的是,皇帝見得這般場面,竟還輕拍手,淡聲道:“好!”
皇帝的下首,端坐著的景康王,神色變了又變,眼眸閃爍非常。
剛才那般場面實在是過於刺激,隻皇帝都沒有追究,那溫月聲所為,便是合理的。
無人敢有質疑。
溫月聲就這麼一步步地,往殿上走來。
她到時,晏陵已經候在了她的身旁。
他神色始終冷漠,卻在她靠近時,眼眸微動。
他將手中幹淨的綾帕遞了過去。
溫月聲接過,他便輕聲道:“昊周傳來消息。”
“和親事宜暫停,皇帝急召太子回宮。”
溫月聲抬眸,與他對視。
這場謀劃了許久的和親大事,在將要達成之前,突然被迫暫停。
此刻的殿上,皇帝也已經收到了晏陵傳來的消息。
殿內的氣氛驟變,處在了震驚中的眾人,皆是反應了過來。
有臣子道:“……再過三五日,便是遠定好的和親時間了。”
福瑞公主的出嫁儀式都已經準備好了。
昊周卻在這個時候叫停?
“皇上,昊周此舉,未免也太過看輕我大徽了些!臣以為,當禁止昊周太子離京,將和親事項落實了才是。”
“隻如今尚且在商議中,若貿然行動,昊周那邊也未必不會有所動作。”
陸青淮臉色陰沉,他將同時傳遞過來的邊疆戰報,交予了殿上的皇帝,隨後沉聲道:“……邊疆消息,昊周五十萬大軍壓境。”
殿內驟然一靜。
有臣子倏地起身,不可思議地道:“五十萬!?”
這些年邊疆雖偶有摩擦,可最多的時候,不過是前些年,雙方各派出了十來萬兵力。
那一戰時,還因為大徽準備不當,傷亡慘重。
那年之後,大徽便一直在休養生息。
然許多事情不可一蹴而就,即便是這幾年不斷地休養生息,亦是難以追上昊周。
眼下驟然出兵五十萬……
在場所有人皆是心下一沉。
昊周的意思很明顯,如若太子此番回不去,昊周大軍便一定會踏過了邊疆防線,直接進攻大徽。
“陸將軍。”有人慌亂之際,低聲問道:“邊疆如今有多少兵力?”
陸青淮閉了閉眼:“二十萬。”
這個數字其實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後,還是心頭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