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次病愈之後,不再像是之前那般隱匿於人前,反而見天出現在了皇帝身邊。
也是因此,渭陽王發現他這二哥的性格也是格外厭煩,沒比那天天惡心人的大哥好哪裡去。
“武安侯年事已高,早過了與人比武鬥毆的年紀,這也並非是示弱。英雄易老,美人遲暮,這個道理你都不懂?”
景康王面色有些白,大約是常年不見太陽的緣故,他氣質也較為陰鬱。
唯有那雙黑漆漆的眼眸看著人。
渭陽王:“剛才武安侯說痛快的時候,可沒注明自己五十五。”
“還是說,隻有看別人挨打,你才能痛快?”
不光是他們,周圍的臣子也在小聲交談。
“這名為比武,實際爭權。但名義上的守衛軍主將已敗,武安侯又不是主將,此刻選了,到底是不合適的。”
“武安侯確實也年紀大了,身體遠不如從前,同他打,也起不到什麼震懾的效果。”
“那選誰好?總不能選個自己人吧。”
“行了。”皇帝不耐地打斷這些吵鬧的聲音,直接道:“思寧,你來選。”
皇帝那雙眼眸,看向了場中的溫月聲。
溫月聲抬眸,聲色淡淡,隻道:“那便選永安王吧。”
此言一出,滿場皆靜。
渭陽王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都顧不上跟景康王爭吵了,轉頭去問身邊的人,高聲道:“她說選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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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陽王身邊的長隨:……
剛才不是他說的讓郡主選永安王嗎,他現在這麼吃驚做什麼。
長隨還是道:“回王爺的話,郡主說選永安王。”
渭陽王當即怒拍大腿,一張臉漲得通紅:“好!”
何止是好,這簡直是好到不能再好。
原本他就那麼隨口一說,誰知道今日真的能夠看到這般了得的場面啊。
昔日有婚約的兩個人,今日兵刃相對。
永安王那邊還在跟一幹女子糾纏不清呢,方才比武的時候,魏蘭芷也坐過去了。
渭陽王隱隱看著,是覺得這個老四很是了不得,長此以往,他說不定真的要坐享齊人之福。
這誰能想得到,事情突然一下就變成了這樣。
皇後欲拿前幾日的事情,給蕭缙做筏子,讓他在軍中立威。
好,溫月聲這就直接選了蕭缙。
隻有一點……
渭陽王道:“隻這一場,蕭缙決不能輸。”
若是輸了,就等於是白白浪費了這個機會。
且日後,若是有人再次提起了他跟溫月聲之事來,所記得的,就不隻是那一封洋洋灑灑的退婚書,更是這一場對決了。
一想到了這裡,渭陽王就更加興奮了。
他雙目放光,緊盯著蕭缙那邊。
殿內安靜,蕭缙及皇後那邊,亦是一愣。
尤其是蕭缙,神色變了又變。
溫月聲跟永安王一脈,本就有積怨在,而今皇後借著溫月聲的東風,給永安王樹威。
還讓她那個破壞了原本婚約的妹妹,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永安王的身邊,這事本就看著奇特。
此前有人還聽說,鎮國公府欲修復跟思寧郡主之間的關系,甚至還隱隱放出話來,說是永安王妃的位置,如果思寧郡主要的話,其餘的人都是夠不上的。
這事未能四處傳播,但是該知道的人都知道。
再加上了蕭缙這些時日,確實是對從前格外熱絡的溫二小姐冷淡了些,是以許多人都以為,這事說不準能成。
畢竟當初,一心想要這門婚約的人,是溫月聲,而皇後一脈遲遲都沒有表態,還讓溫玉若戴了鳳頭釵,溫月聲方才將婚事退掉的。
如今溫月聲掌權,大皇子被廢,整個朝野之中,目前呼聲最大的就是永安王。
隻如今一切未定,永安王是否能夠成為儲君,尚不明晰。
鎮國公府欲拉攏溫月聲,修復婚約的話,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並且對於溫月聲來說,也是一個好的出路。
畢竟……
在很多人的眼裡,女子終其一生,哪怕是掌了權,最終的歸路也都是要嫁人。
溫月聲走到了這一步,已經跟無數人樹敵了,想要成婚,除了昊周太子之外,最好的選擇,不就是永安王嗎?
大抵溫玉若也聽到過這樣的傳言,今日才會做出這般舉動來。
但誰都沒想到,這個打算尚且沒能公之於眾,溫月聲便率先在比武場之上,選了蕭缙做對手。
今日她若沒贏的話尚還說得過去,若是贏了,便是徹底斷絕了跟蕭缙的可能性。
畢竟蕭缙和皇後欲立威信,卻被她親手打破,這般情況還成親?那成的,怕是怨吧。
一旁的溫玉若亦是眼眸閃爍,她轉過頭看向了溫月聲,低聲道:“姐姐可是因為我……”
“溫二小姐未免有些多想了。”打斷她的話的人,甚至都不是溫月聲,而是陸青淮。
陸青淮似笑非笑地道:“這可是事關三軍匯演的比武,同二小姐那些小情小愛不同。”
“三軍匯演的每一分,都是將士們凝結心血和汗水得來的,能得這一分,不比什麼都重要?”
滿場安靜。
陸青淮驟然發難,且還是針對了溫玉若的,這叫所有人都想不到。
溫玉若亦是愣住,反應過來便是眼眶一紅。
她自小在任何地方,都是受到了最多偏愛的人,從沒有人能夠這樣當眾給她難堪。
且話語直白,隻差沒有直接說她小家子氣,上不得臺面了。
她下意識地抬頭去看蕭缙,卻見蕭缙已經起身,面容沉肅地道:“還請郡主賜教。”
這便是應下了。
當下,整個殿內都沸騰了起來。
原以為此事本是守衛軍內的紛爭,卻沒想到溫月聲根本沒把那些紛爭放在了眼裡。
她既是下了場,那便要替守衛軍多拿一分。
城北校場的將士們,忍不住小聲地歡呼了起來。
再看其他三個校場的將士,也是眼眸閃爍。
三軍匯演多年,守衛軍莫說頭名,是連一次前三都沒拿到過。
都是年輕熱血的將士,誰能夠甘願於此?
而這些事情,他們想沒用。
因為哪怕是他們真的想了,頂上的人也會告知他們,殿前軍比他們重要,他們在演練中起到的作用,就是幫助殿前軍獲勝。
……若能當上將軍,誰願意做個平平無奇的將士?
溫月聲再次下場的瞬間,無數人目光灼熱。
那邊,比武尚未開始。
宮人領著晏陵入了比武場。
他抬眸,就見得日光底下,溫月聲烏發如瀑,腰肢纖細,整個人站在了秋日的風中,似乎要與風融為一體。
晏陵頓住了腳步。
比武臺上,溫月聲依舊跟上一場一樣,赤手空拳上的場。
但是臨開場之前,蕭缙卻道:“既是比武,便沒有不用兵刃的道理。”
他已看到了溫月聲的能力,卻還是下意識地覺得,應當給予她公正。
然他不知道的是,他自以為是的這種公正,本就帶著高高在上的俯視感。
因為不覺得溫月聲可以獲勝,所以才會問她需不需要兵器。
他既是開了這個口,旁邊的宮人便問及溫月聲:“郡主可有什麼用得稱手的兵器?”
溫月聲掃了眼他手中的劍,淡聲道:“劍吧。”
面前的蕭缙微怔。
蕭缙的佩劍,是一把格外有名的名劍,出自名家之手,伴隨他多年。
而眼下給溫月聲送上來的,卻是一把平平無奇的,尋常將士們用來訓練的劍。
宮人奉上劍後退開了去,哨聲吹響。
那蕭缙卻將一手負於身後,他單手持劍,立於溫月聲面前。
殿上,有人看見後道:“瞧著這個樣子,永安王也不能說是對郡主全然無情,單手用劍,也是留足了情面的吧。”
“留什麼情面。”渭陽王譏笑:“就思寧剛才表現出來的能力,需要他來留情面?”
他的話一出,旁邊的人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見底下的蕭缙已經抬手攻了上去。
四個王爺裡,蕭缙的武藝確實是最佳。
此前同昊周武將的比試中,若陸庭玉不出現的話,整場裡最強盛的也是他。
他劍招凌厲,招式兇猛。
凡是跟他比武的將士,都能夠感受得到他劍招裡強烈的壓迫感。
耳畔呼嘯著巨大的風聲,他手中的劍近乎掃出了殘影。
劍影劃過,斬向溫月聲的耳畔。
這裡算不得什麼命門,而是一個擊退的動作。
但他武藝極強,哪怕如此,氣勢也格外的浩大。
這一劍,若要其他人來接,卻也是得被其震得後退連連的。
可溫月聲卻沒有太多的表情,她甚至都沒有動,隻在那劍刃已經劃過了她的面前,冰冷的劍鋒在她眼中,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縮影時,抬手。
“當——”兩劍碰觸,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蕭缙那劍削鐵如泥,直接將溫月聲手中的劍,砍出了一道劍痕。
但也就僅限於此了。
蕭缙所有的攻勢,被這簡單的一劍擋住。
莫說旁人,他自己也愣住了片刻。
然而就是這片刻的時間,他見溫月聲抬起那隻捻著佛珠的手,輕撫了下胸口。
她的手劃過了那道淺淺的月牙印記。
下一刻,蕭缙感受到的,是鋪天蓋地的殺意。
他神色微變,剛要後退,溫月聲的劍,已經打到了他的肩側。
她甚至沒有將這把劍當成是劍來用。
隻是用力一擊,蕭缙就覺得右肩鈍痛,當下有一種骨頭盡裂的感覺。
……原主七歲時,曾因為蕭缙帶著溫玉若出去玩,將她扔在了家裡。
她翻牆追出去,從牆頭跌落,致使右肩受傷,近乎骨折。
蕭缙後撤時,他整個右肩和右臂近乎麻木,右手幾乎握不住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