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徽本就不如昊周兵強馬壯,如今還在人數懸殊如此巨大的情況之下。
……那昊周一旦來犯,邊疆防線勢必鎮守不住。
便是如今開始著手調兵,卻都無法保證其一定能夠守住防線。
那鎮國大將軍當下神色巨變,高聲道:“皇上,這一仗絕不能打。”
若真的打了,邊疆二十萬兵馬,便基本等同於以卵擊石。
那些將士之性命,隻會在沒有意義的紛爭之中覆滅。
皇帝面色發沉,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卻也不是頃刻間就能夠做出決定的。
皇帝隻召集了所有的議事大臣,並陸青淮、鎮國大將軍等武將,入御書房內議事。
而那帶來了這個消息的晏陵,則是與溫月聲並立,冷聲道:“昊周太子,想見郡主一面。”
昊周事急,大徽今夜就需得要做出決定,鬱舜要在日落之前離京。
而離京前的最後一件事,竟也不是向大徽皇帝說明緣由,而是要見溫月聲。
此事若傳了出去,尚且不知道他人會作何感想。
京城有一處酒樓,取名為煙柳人家。
說是酒樓,卻造得亭臺樓閣,煙霧縹緲,似話本裡的江南。
入得酒樓,中間有一深紅色涼亭。
涼亭周圍栽種了許多的荷葉,而今已經是秋日,荷花凋零,枝葉輕垂,在湖中泛起了層層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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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舜著一身玄色衣袍,頭戴金冠,面冠如玉,儀表堂堂。
他於臨水側的一畔端坐著,手持一盞清茶。
見得底下的人領著溫月聲進來,他放下了手中茶盞,起身看她。
已接近於日暮時分,暖陽落在了她的身上,恍若為她鍍上了一層金光。
她在這盛大的金光裡,面色冷淡,一如他第一次初見時的模樣。
鬱舜微斂眸,難得的,他眼底情緒復雜,似有千萬種情緒在掙脫湧動。
待得溫月聲落座後,他並未第一時間開口。
涼亭遠處的廂房邊上,泰蘭站在了那邊,神色焦慮。
他們應該走了,但不知為何,太子還是決意要來見這位郡主。
他隻能抬眼看著天邊,見得日暮一點一滴沉寂了下來。
良久,鬱舜方才抬眸,看向了溫月聲道:“此前多次會面,都太過匆忙混亂。”
“錯過的話今日已來不及問出口,今夜便要離京,舜隻有一個問題,想要得到郡主的回答。”
溫月聲抬眸看他。
就見他神色認真,眼眸深邃地道:“之前求娶之事,並非作假,舜願以昊周皇後之位,此後餘生,僅與郡主並肩。”
“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這次他直接越過了所有的一切,包括大徽的皇帝,所有的規章。
他隻想要聽她的回答。
甚至不待溫月聲開口,他復又補充了句:“若郡主今日應下,舜便是付出再多慘痛的代價,也會將郡主帶離大徽。”
不計成本,不計代價,隻要她。
第66章 從何處清算
天邊日頭逐漸偏斜,落日黃昏遍灑,溫月聲坐在了耀目的夕陽中,抬眸看他。
便是在這般大的金陽裡,她的眼眸也是深沉的黑。
像極了無盡的黑夜。
鬱舜與她對視,耳畔是清淺的風,鼻間是冷淡的檀香。
幽香浮動中,他聲色溫柔:“昊周有青天接連無窮碧的草原,亦有浩瀚無邊的大漠,同大徽是截然不同的風景。”
“昊周之人,於禮節之上並不苛求。”他緩聲道:“雖說昊周多年以來,從未出現過外族皇後,但你若願意,舜便可排除萬難。”
“在大徽時,郡主曾有的,舜也同樣許諾,而在大徽沒有的,舜也可傾盡所有。”
在昊周老皇帝的幾個兒子之中,鬱舜算得上是成婚最晚的,至今歲已經二十有六,依然未能成婚。
但昊周不似大徽,且鬱舜更知曉自己想要什麼樣的人。
是以這個矚目的太子妃之位,多方角逐,卻始終未能給出去。
眼前的人,他原以為他最多的,是欣賞她的才能。
卻不知為何,在這番話說出口之後,他才察覺到了,他心情亦是迫切的,而在等待著她的回答時,心緒亦是緊繃的。
似這般情緒,已是多年未有。
自成年之後他得登太子之位,手握實權後,更是幾乎都沒有體驗過。
鬱舜眼裡,兒女情長並非重要之事,比起這些,他有著更遠大的抱負和想法,他欲徵服的,也不僅僅隻是一個女子。
然到底還是出現了意外。
就連遠處的泰蘭,都怔忪了片刻。
其實早在昨日,昊周便已經傳回了消息,按照他們當時的想法,最好是昨晚便連夜離開。
否則時間越晚,鬱舜的處境就會越發艱難。
哪怕他身邊的猛將都在,努烈也已經休養到了最佳的狀態。
但身處的地方,到底還是屬於大徽。
可不知為何,鬱舜沒有著急離開,而是一直到了今日,大徽都已經收到了消息,他仍舊駐留在了這邊。
泰蘭自小就跟隨在了太子身邊,更明白太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心裡裝著江山社稷,當是裝不下這般小小的感情才是。
可今日他所為,確實是與他二十六年來處事準則相悖。
但也恰恰說明,眼前的這個女子,確實是值得的。
泰蘭忍不住抬眼,又看了眼那個神色冷淡的思寧郡主。
他立於廂房前,絲毫沒有注意到,他身後空無一人的廂房內,此刻正端坐著一個人。
滌竹候在了晏陵身後,此刻是大氣都不敢出。
晏陵靜坐在了廂房之中,沒有看書,沒有下棋,什麼事都沒做,他隻是就這麼坐著。
這廂房隔得不遠,正好能夠聽到那位昊周太子懇切的言語。
滌竹暗暗有些著急。
若說此前他還不明白自家主子是何等心意的話,大皇子之事後,他就已經反應過來了。
晏陵何時這般心甘情願地為人所用過。
但他家主子,自小冷心冷情慣了,便是有多少的喜歡,也難以宣泄出口。
這並非是晏陵的錯。
可與昊周太子的種種表現比較起來,晏陵便顯得太過克制了些。
而這樣的表現,很明顯不具備太大的競爭力。
別說其他的了,就眼下滌竹聽著昊周太子所說的這個話。
溫月聲動心了沒有,他並不知曉,他自己聽得都快要動心了。
溫月聲如今在大徽掌著兵權,她還是外族人,這昊周太子也願意給她以同樣的待遇,這事就已經很是離譜了。
更別說對方身份佔優,去了就是太子妃,未來的昊周皇後。
滌竹越想越緊張,慌忙豎起耳朵,去聽溫月聲的回答。
溫月聲並沒有立即開口。
這處幽靜,她也能夠感覺得到對面的人真切的誠意。
“慌亂之下,時間緊促。”鬱舜輕聲道:“舜隻能在這般場合之下,表述心意。”
但若是她願意,他可以給她一個極為盛大的婚禮。
秋日風冷,溫月聲坐在了這個盛滿了夕陽的庭院之中,輕抿了一口茶。
她腕間套著一串青碧的佛珠,橘色的夕陽之下,佛珠熠熠生輝。
清茶入口微甘,溫月聲的聲音卻是冷淡的:“若為招賢納士,當為能臣,若為心悅愛慕,便是妻眷。”
她抬眸,那雙黝黑的眼眸直視著他:“但聽太子的意思,是要我以妻眷之位,行能臣之事。”
“輔佐太子成就大業。”
鬱舜沒有否認。
但有一點出乎意料,甚至還在他自己的預料之外。
那就是他對溫月聲,並非是全然沒有動心的。
“這等事情,我不願。”隻他的話未能說出口,溫月聲便已經直接了當地開了口。
周圍安靜下來。
滿院之內,隻能聽到風吹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空曠而又寂寥。
廂房前的泰蘭皺眉,他搞不懂溫月聲為什麼要拒絕,太子許諾給她的位置,比如今的郡主之位要好上許多。
而且昊周民風雖然開放,其實也並沒有女子參政之事,但太子都願意給她這個權利。
可她仍舊拒絕了。
他想不明白。
與他相反,那廂房內的滌竹直接長松了一口氣。
他回頭去看,卻見晏陵已睜開了眸。
剛才他們說話時,他神色疏冷與尋常無二,而今,似乎也沒什麼不同。
但滌竹分明瞧見,他的眼眸明亮,較之以往都要勝。
滌竹覺得,晏陵和鬱舜比起來,不佔據優勢。
然他恰恰不知,似溫月聲這般的人,她本身就是最強的光芒,晏陵是有動心,但他從未想要去遮掩她的鋒芒。
他以為,她的世界,無需要靠嫁給誰來做到錦上添花,因她本身,就可以化龍。
他越是靠近,越是難以自控,就越是知曉,他的機會其實並不多。
不隻是他,他們所有皆是一樣。
鬱舜如是,蕭缙更是。
若想以強勢的方式,將她當成是所有物一般,籠絡在身旁,或者是高高在上,以施舍拉攏之姿態,吸納她。
皆不可行。
晏陵眼中的溫月聲,冷硬非常。
非冰非石非草木,卻遠比這些還要無情。
是以,他的策略,與他們都不一樣。
即便他如何想要,夜夜難寐,也欲徐徐圖之。
他欲用溫水化之,且所圖與他們都不同,他隻要她待他有些微的不同便可。
因溫月聲此人,在她身邊的,被她劃歸為同伴之流的人,所得到的,其實便是她全部的溫柔。
至於更多的,他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