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頓片刻後道:“除此外,依照賬冊清查所得,孫明遠不僅貪墨受賄,並且私下豢養眾多死士,與窮兇極惡的賊寇也有所勾結。”
“他以金銀財帛利誘,又輔以威脅逼迫,強壓許多對他們之命令不從,或是反抗之人順從。”
“因其主庇護,多樁事件均是被壓下。”嚴偉將手中的冊子呈遞了上去:“此為僅大理寺一個司法衙門中,孫明遠黨羽所牽涉其中的,或者是強制鎮壓的案件。”
滿殿安靜。
嚴偉新上任大理寺少卿沒多久,與原本大理寺內的眾多官員以及混雜的關系都無幹系。
他入大理寺之後,一直都表現平平,是以許多人都以為,這位嚴大人,與前任大理寺少卿周遠度的行事風格差不多。
然到了今日才知曉,對方進入大理寺之後這段時日,可半點都沒有闲著。
那個大理寺寺丞,官職雖不如他高,可入大理寺的年限較他長遠許多,手中處理過的案件,也算得上是很多了。
而今他竟是一樁樁一件件地查驗過後,將所有含糊不清,亦或者對方故意壓下的案件,都給梳理了出來。
他手中的冊子遞了上去,嚴偉微頓片刻,補充道:“其中多件案件,均與恆廣王府有關。”
先是眾多落馬官員的指認,隨後又有著嚴偉整理的案件。
這些證據皆是無比清晰地指向了恆廣王。
殿內靜悄悄的,偌大的正殿內,分明站著幾百號人,卻好似空無一人般寂靜無聲。
皇帝的目光黑沉沉的一片,掃向了下首的恆廣王。
恆廣王素來狠辣高傲,且極愛面子。
險少如眼前這般,神色晦暗,眼眸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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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步上前道:“父皇!這是有人蓄意構陷兒臣!”
恆廣王臉色難看,沉聲道:“兒臣確實同那孫明遠有所往來,但隻是私下裡設宴時見過幾次。”
“但除此之外,兒臣便與他無任何關系!”難得的,恆廣王在人前,竟也表現出言辭懇切的模樣來。
他跪在了殿下,高聲道:“兒臣不知道思寧這份所謂的認罪書從何而來,也不知曉嚴大人為何會拿出這麼一份卷宗。”
“但這其中必是有所誤會!”他當下伏在了地上:“兒臣問心無愧,此事另有蹊蹺,還請父皇查清真相,還兒臣一個清白!”
皇帝自殿上往下看,在他的身後,就是那一箱箱沉甸甸的黃金。
他看著跪伏在了地上的恆廣王,眼中情緒不明。
殿內的氣氛卻越發地壓抑。
屋外的風呼呼地吹動著樹梢,雲層密布,似有一場大雨將要落下。
恆廣王跪著,卻久久沒有聽見皇帝的聲音,他心下越發沉重。
徐國公與他並排跪下,神色已經是格外難看。
孫明遠之事來得太快,也根本沒有給他們任何的準備,更詭異的是,溫月聲不知為何,竟是能夠掌握這麼多的證據。
他停頓許久,終是抬眼看向了官員裡的一人。
至如今這般局面,想要全身而退,幾乎是沒有任何可能的了。
為今之計,隻有有人跳出來,認了這個罪名,承認是自己與孫明遠勾結,方才能夠打消皇帝的心中疑慮。
徐國公輔佐恆廣王多年,手中自也有些人脈。
不同的是,他手邊的人,是真正能夠為了他們甘願赴死的。
是以,在他遞出了眼神的瞬間,對方便深吸了一口氣,對他輕點了點頭。
徐國公見得,沉聲道:“回稟皇上,王爺自入朝以來,日日殚精竭慮,隻望著能與皇上分憂。”
“似這般結黨營私,貪墨受賄的事,絕無可能是王爺所做!”
皇帝譏笑:“按你這麼說,這認罪書和卷宗,都是冤枉了他?”
聲音說不出的冷沉。
徐國公心中一咯噔,當下顧不得其他,隻高聲道:“會出現這般情況,必然是底下的人利用了王爺名諱,私下與之往來!”
“那孫明遠一心想要尋求一個庇護,且來往的幾次之中,見得王爺性格和煦,便以為攀附上了王爺!”
“可這件事情,王爺從始至終都被蒙騙在了鼓中,有王府下人可以作證!”
徐國公說罷,掃了眼恆廣王。
恆廣王反應過來,高聲道:“父皇,兒臣有錯!”
“兒臣錯在了誤信他人,讓底下的人借了兒臣的名號,去與那孫明遠往來,叫孫明遠那般惡人,自以為頭上有人,方才胡作非為,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
“此為兒臣失職,請父皇責罰!”
晏陵站在了官員之中,神色冷淡。
皇室之人素來如此,若犯下了大錯,難以彌補,那推出來頂罪的,便一定是底下的人。
皇室中人,皆是無辜之人,怎會與些惡名相牽連在了一起?
在徐國公和恆廣王開口之後,朝中也陸陸續續有人站了出來。
“啟稟皇上,此事事關重大,臣以為,不該如此輕率地就給恆廣王定了罪,而應當仔細查驗之後,再行論處。”
“臣附議!”
“皇子與朝臣結黨營私,以權謀利,自來都是重罪。此事還涉及到了眾多官員,更應當徹查。”
“確實是該查。”皇帝冷聲道:“依照他所言,隨意一個他身邊的人,就能夠給孫明遠這般大的權力,庇護孫明遠這麼多年。”
“這朝堂之上,豈不是早就已經是他一人說了算了!?”
那些站出來的官員,萬沒有想到皇帝會有此言,一時間皆慌了神,當下也顧不得其他,隻紛紛跪在了殿中,高呼道:“臣等不敢。”
皇帝神色陰沉,就這麼冷眼看著他們。
那恆廣王的神色到底是繃不住了,當下高聲道:“兒臣有錯,還請父皇恕罪!”
“兒臣御下不嚴,給了這些人太多的權力,才會讓他們犯下了這等惡事。”恆廣王說話時,聲音已經隱隱帶了顫抖。
他素來高傲非常,難以有這樣的一面,因而看起來,倒是顯得格外的真誠。
恆廣王咬緊牙關,道:“此番罪過,兒臣願一力承擔!還請父皇責罰!”
他這番話說出口後,殿內卻無人再敢附和。
剛才的幾句話,就已經讓皇帝動了怒。
如今哪怕是徐國公一脈之人,也暫且消停了下來。
這一箱箱黃金,實在是太過於扎眼了,令得皇帝處在了盛怒之中。
他們越是給恆廣王開脫,就越是坐實了結黨營私這一點,隻會讓皇帝更加暴怒。
可這一片安靜中,溫月聲卻開了口。
她冷聲道:“這些罪過,王爺確實該一力承擔。”
那恆廣王聞言,竟是一瞬間克制不住自己的神情,他面容猙獰地看向了溫月聲。
那眼神裡透露出直白狠戾的殺意,看著便叫人觸目驚心。
然溫月聲卻連看都未有看他,隻冷聲道:“眾多私宅、良田,甚至還有豢養在了宅子裡的上千死士,竟都是為王爺身邊的人準備。”
“黃金萬兩也是,朝中多位大臣也是,連帶著三大司法衙門,都能為王爺身邊的人所用。”
“這些人,王爺全然不知,半點不清楚,但卻可以為王爺掃清一切阻礙。”
溫月聲冷睨著他:“既是王爺在中間清清白白,也未佔得任何的好處,那想來此刻若是去搜查王爺府邸,必然也是什麼都搜查不出的,對吧?”
滿殿死寂。
那恆廣王抬頭,那雙陰沉沉的眼死死地盯著她:“思寧,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本王是恆廣王!是父皇的兒子,你竟然要讓人搜查本王的王府?”
溫月聲道:“不如此的話,怎能證明你的清白?”
徐國公面色難看,低聲道:“皇上,此事尚未定論,郡主卻要搜查王爺府邸,自開朝以來,向來都沒有這樣的事情!”
“王爺乃是皇家子嗣,是皇上的血脈!如何能夠讓他人這般輕賤!”
這句話徐國公說得是擲地有聲,可他怎麼都沒想到,皇帝在聽完了之後,竟是冷聲道:“那便搜。”
恆廣王當即抬頭,不可思議地看向了皇帝:“父皇!?”
皇帝坐在了殿上,一雙眼眸晦暗不明。
底下的臣子讀不懂皇帝眼中的情緒,卻下意識地低下了頭去。
“隻因思寧的幾句話,父皇竟是要這般折辱兒臣!?”恆廣王高聲道:“她因福瑞之事,便對兒臣懷恨在心,百般報復。”
“如今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也不過隻是想要在父皇面前折辱兒臣罷了!父皇如何能夠聽信她的讒言?”
“恆廣王不必著急,是不是讒言,搜查之後便能夠清楚。”溫月聲神色冷淡,她站著,恆廣王跪著。
從恆廣王的角度看,就仿佛她居高臨下地掃視著他一般。
他微頓,隨即忍不住獰笑了瞬。
好一個思寧,她一個母早亡,不得寵愛的皇室郡主,也敢這般對他?
今日之事後,他必定不會讓她好過。
隻讓她死,當真是太便宜她了。
“皇上,此事不妥……”那徐國公還欲再勸。
卻聽得上首的皇帝沉聲道:“去搜!朕也想要看看,朕的好兒子的府中,究竟還有多少朕不知道的好東西!”
這話一出,頓時將徐國公所有的話都堵了回去。
他面色難看,抬眼看向了恆廣王。
恆廣王卻是冷笑不已。
既是做了這麼多的事情,他怎麼可能將那些東西全部放在了王府之中,平白讓他那些個兄弟抓了把柄?
溫月聲以為,他方才那般表現,就是怕了她嗎?
恆廣王一改方才的瘋狂之色,隻冷聲道:“今日之事,父皇不信任兒臣,兒臣亦是無話可說。”
“隻一點,若今日在兒臣的府邸之中,搜查不出任何的東西來的話,便是思寧刻意栽贓構陷。”
“栽贓構陷皇室之人,當斷臂謝罪才是!”
呂閣老面色一冷。
這般大的事情之下,恆廣王卻隻將一切罪責推卸到了溫月聲的頭頂上。
這般自大無禮,狂悖且目中無人。
手段還那般狠辣之人,竟然是未來皇位的繼承人之一。
這恆廣王若是得登大位,隻怕少不得要生靈塗炭,昏聩潦倒。
他與王進之對視了一眼,皆是搖了搖頭。
恆廣王如今字字句句皆針對思寧郡主,是以在場之人皆是將目光落在了溫月聲身上。
卻見她面色冷淡,甚至連一個多餘的表情都欠奉:“搜查恆廣王府邸。”
恆廣王那雙陰沉的眼裡,劃過了一抹譏諷之色。
今日她便是將整個恆廣王府邸翻個底朝天,也不會找到什麼所謂的罪證。
可這樣的情緒還沒持續多久,就聽溫月聲補充道:“恆廣王府中,所有妻眷名下的私宅、產業,並其妻眷家中田產,均查點清楚。”
恆廣王面上的表情瞬間僵住。
他暴怒道:“思寧——”
“尤其是恆廣王最為寵愛的側妃曹氏及家中所有產業。”溫月聲道。
當下,恆廣王神色大變。
可話已出口,皇帝就在面前,他根本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伴隨著溫月聲話音落下,外邊的侍衛高聲應下,飛快地離開了宮中。
那些個侍衛離開的這一個多時辰內,恆廣王幾乎是坐立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