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才知曉,皇上突然移駕校場,是為檢查士兵訓練去的。
近來參與了兵部議事的恆廣王,臉色忽而變得難看。
蕭缙看在眼裡,卻未去深究皇帝此行的目的。
反而是不自覺地注意起了溫月聲的馬車,竟真的跟他們一起,到了城北校場。
溫月聲倒並非是跟著他們。
她本打算在國寺內小住幾日,沒想到聽琴小睡了片刻,清修都不必了。
加上陸紅櫻差人傳了信,這才自國寺離開,到了城北校場。
見面的地方換了更僻靜的一處地點,陸紅櫻和周曼娘的神色卻並不好看。
“郡主。”見到溫月聲,陸紅櫻的眼眸才亮了瞬。
“此前你託我改的武器,經過數次調試,終於改到了最佳,郡主可要親自看看。”
溫月聲搖頭:“你既說好,那便是好的。”
得她如此信任,陸紅櫻心裡該是格外高興的,這會卻有些笑不出來。
她與周曼娘對視了眼,方才開口道:“原本今日我們過來,是打算讓章世子試試武器的。”
“然武器入手,曼娘卻發現章世子受了傷。”
周曼娘點了點頭,她心地善良,那日說原諒章玉麟後,是真的就未在心中計較了。
也正因如此,才發覺了章玉麟的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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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前我們來的那一次,我也發覺世子行動有些遲緩,但當時隻以為他是未適應新的武器,以及訓練太累的緣故,直到今日……”
周曼娘小聲道:“章世子受傷不輕,且全是在衣服底下的隱蔽位置。”
她微頓後,復又低聲道:“不光如此,方才我與紅櫻旁邊,發現章世子似乎不太對勁。”
但具體哪裡不對勁,她並未細說。
溫月聲輕頷首,與她們一起,到了校場一處訓練之地。
隔得很遠,她就看到了章玉麟。
章玉麟太高,個頭又格外壯碩,在普通的士兵裡也是格外顯眼的。
然這一眼看去,注意到的不僅是他。
……還有他怪異的姿勢。
周曼娘所言不假,章玉麟確實是受了傷。
今日肉眼可見的行動遲緩和笨重。
但他天生神力,就算在這等情況下,與人比試也是佔優勢的。
可不知為何,他抬起手來,總是軟綿綿的。
他入軍營的時間本就短,並不懂太多的招式。
若想贏別人,隻能靠渾身的蠻力。
可他就好似顧及良多,碩大的身軀,打出的拳頭卻是軟綿綿的,好似在給人撓痒痒,玩鬧一般。
且他每次出招,均格外的猶豫。
與他對武之人,出招頗為狠辣和老練,找到他的破綻後,出招格外兇猛,幾乎拳拳到肉。
章玉麟很快就被打得站不住,唇角都溢出了血。
想開口叫停,卻也是不行。
陸紅櫻熟悉校場,她們三人站在隱蔽處,無人注意到他們。
她看了那邊一樣,沉下面容:“我觀察過了,就是那幾人。”
“尋常訓練雖也有受傷,但這幾人不同,他們分明是練過的,每次下手都格外狠毒,就是奔著故意讓人受傷去的。”
“章世子身子康健,勉強能多挨幾下,普通人被這般毒打,少說也得臥床將養三月。”
溫月聲冷聲道:“可有告知忠勇侯府?”
“已差人去請了,但忠勇侯這幾日事忙,並不在京中。”
陸紅櫻沉聲道:“我差人打聽了下,這幾人出身算不得多高,但卻不知為何這般肆無忌憚。”
周曼娘抬頭看了下搖搖欲墜的章玉麟。
她許是知道一部分的原因。
那日章玉麟和她道歉時,說話雖有些條理,但語速很快,還時不時看他身側的僕人。
她是庶女出身,自小最會看的就是他人的眼色。
她大抵能明白,章玉麟剛恢復如常,說話做事還要慢慢教,道歉之類的話,怕是有人先行指點過。
落在他人眼中,就是他痴傻未能好全,便是欺他辱他,他也無法反抗。
然周曼娘清楚,章玉麟眼神清明,分明不再是痴傻的模樣。
他隻是熟知世事較慢。
而且……
她隱隱察覺,似是因為那日誤傷了她跟溫月聲,導致章玉麟恢復後,也不太敢用勁。
是一種唯恐自己傷害了他人的驚慌感。
這才導致了他分明有神力,然對著人的時候,卻是半點都發不出來。
他由衷地覺得傷害到了她們,以至於到了懼怕自己力量的地步。
溫月聲也看明白了。
章玉麟產生了心理障礙。
“砰!”又是一聲巨響。
章玉麟轟隆一聲歪倒在了地上。
第15章 這不是能打嗎
“世子!”陸紅櫻變了神色,她一開口,惹來校場上無數人回頭。
那同章玉麟比武的幾人反應過來,對視了幾眼,那個將章玉麟打得遍體鱗傷的人,忙走到他身側,將他攙扶起來。
一邊還道:“哎呀世子,你看你這……我都說了不跟你比了,你非要比,如今受了傷可如何是好?”
他那幾個同伴皆附和道:“是啊,比武也要量力而行。”
“世子該不會怪我們吧?”
恰逢忠勇侯府的人到了,忠勇侯這幾日不在京中,來的是他身邊的副將吳勇。
吳勇乍一見這等場面,面色瞬間冷沉下來,他手中的大刀一扔,怒聲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那幾個人全然沒想到會被人抓了個正著。
這會神色都有些難看。
章玉麟頭腦發暈,站不起身來,隻能夠半坐在了沙地上。
男女有別,周曼娘不好直接替他查看傷勢,隻能小聲問他:“世子,他們這般欺辱你,你怎麼不回擊回去?”
章玉麟聞言,眼神晃動了下,搖了搖頭:“不能再傷人了。”
“你傻啊!”陸紅櫻氣急了,怒聲道:“別人欺負你,你都不會喊疼,不會還手的嗎?”
堂堂侯府世子,怎能被這些地痞流氓欺辱成這個模樣?
章玉麟慘白著一張臉,隻低頭不語。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若再似之前,無故傷了無辜之人,該如何是好?
“你們這邊的將領呢?叫他滾出來,老子要見他!”吳勇暴怒道。
“這位將軍,我等隻是應了世子的要求,同他正常比武罷了,你這是何意?”此前和章玉麟比武的張進高聲道:“此前世子入軍營時,忠勇侯大人可曾說過,要讓世子如普通士兵一樣,受磨煉捶打。”
“眼下我等比武勝了世子,就要拿我們問罪?沒這樣的道理吧!”
“是啊,這裡是軍營!既沒有實力又輸不起,那進軍營做什麼?”
“這邊的人誰新兵入營的時候沒挨過打?此前程大將軍之子,也曾在軍營中磨煉,人家可有這般?”
“若是想做貴公子,被千萬人捧著,那就不該來新兵營,直接回家當自己的世子多好!”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直接將周圍看熱鬧的士兵火氣帶了起來。
張進冷笑:“比武場上,就沒有不受傷的道理。”
“將軍若要因此責罰下官,下官不服!”
吳勇神色難看至極,偏他說的都是實話。
凡入了兵營,就不是來享福的。
忠勇侯還有意磨煉章玉麟,入營時並未特意提及他的身份。
但此舉現在想來,確實不妥,章玉麟的情況區別於他人,驟然進入這種虎狼窩,隻能是任人欺辱的份。
這種情況在新兵營格外常見,新入營的士兵,幾乎沒有不挨打的。
遇到橫一點的老兵,渾身沒一塊好皮的也不是沒有過。
在軍營能夠代替人說話的,隻有拳頭。
這也是他深感憋屈的一點,章玉麟不是沒有實力,他若能下手,莫說眼前這人,就是他們這些同伴一起蜂擁而上,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可他……
那張進見吳勇不說話,氣焰更是囂張,他高聲道:“今日在比武場上,我確實是傷了世子不假,但軍中規矩,場上的事,場上解決。”
“世子若是覺得自己受了欺負,大可以在場上還回來!我張進隨時奉陪!但若是因比武受傷,便要處罰於我,那便是到了忠勇侯面前,我也是不服的!”
他身側的同伴高聲道:“濫用軍罰者,滾出軍營!”
“滾出軍營!”“滾出軍營!”
“怎麼樣,世子還要與我比試嗎?”張進冷眼看向章玉麟。
章玉麟依舊沉默,連頭都沒有抬起。
“比,當然要比。”
張進神色一頓,抬眸,對上的是一雙沒有任何情緒的冷眸。
溫月聲緩步行來,至章玉麟面前:“起來,同他比。”
吳勇神色一變:“郡主!”
以章玉麟的狀態,此刻再同人比武是極不理智的。
他行軍多年,自然也清楚人和人之間是不一樣的。
他見過太多猛將,隻因邁不過去心中的那道坎,備受折磨,從此便消沉了下去。
章玉麟還未上戰場,已經出現了這等狀況,實不該再受刺激了。
然章玉麟卻格外聽溫月聲的話。
他沉默片刻,忍著劇痛爬了起來,看向張進認真地道:“郡主要我同你比,我就跟你比。”
他爹說過,郡主是他的大恩人,她說的所有話,他都得要聽。
張進先是一怔,隨後譏笑道:“好啊,可這醜話需得要說在了前頭。”
“今日比武,是世子自願而為,若是再因此受傷,可不能怪罪到了我的頭上!”
“可以。”應下的人卻是溫月聲。
她眸中沒有任何的情緒:“若你還能贏下,此前的事,全都一筆勾銷。”
張進微愣,復而大笑道:“果然還是郡主明事理!各位可都聽見了!”
他一開口,周圍便是一呼百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