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人生中唯一給過溫暖和光明的朋友,化身為一隻漆黑而巨大的魔物。
相比起血海仇深的塗山,妙道覺得自己更加憎恨的是餘搖。如果沒有餘搖的出現,他的人生隻要專注於單一的殺戮和憎恨,或者不至於像是如今這樣,糾結,痛苦,永遠擺脫不了的孤獨和苦悶。
他甚至用盡手段,讓自己契約眾多的使徒。他住在人間最為熱鬧繁華的都城,身邊圍繞著眾多對自己百依百順的使徒。
但依舊沒有半點作用,仙樂宮內冰涼又寂靜,遠沒有半分那座小院中的熱鬧。
一隻水母般的巨大魔物,張開半透明的裙擺,想要將妙道吞噬下去。
妙道扯下束住雙目的緞帶,空洞的眼眶中冒出濃濃的黑煙,柔軟的水母很快在海中變得僵硬,烏黑,最終碎裂成碎片,向著深海沉默。
不要緊的,一切終將過去。拿了餘搖的金丹,煉成永生之藥,殺死塗山,我就將得到解脫,不再活得這樣痛苦。
他終於落到了海底,在這樣的海洋深處,是一片生命的荒漠,沒有妖魔,沒有遊魚,甚至連最頑強的水藻都不見蹤跡。
隻有一片連綿起伏的山丘。
遠遠看去,黑沉沉的山丘仿佛一隻大魚,平靜地躺在深海底部。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又要請假睡覺啦,這本完結之前最後一次請假,大家再容忍我一次。
一周內左右完結哦,感謝長期以來的陪伴。
☆、第 130 章
妙道的雙目不能視物, 但他擁有極為敏銳的感知能力。任何靈力的流動都會清晰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世間萬物皆有靈,不論是山川河流, 還是妖魔鬼魅, 靈力的差別不過是微弱和強大的區別罷了。
但是到了這樣深的海底, 擁有靈力的生靈極其稀少。妙道的世界裡幾乎是純粹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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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一片山嶽在他的視線裡出現, 黑暗無光的視線裡就出現了一片高地起伏的山嶺,那坐落在海底的龐大山丘四周有無數微微起著螢光的生靈在不急不緩地遊動,勾勒出了連綿起伏的山丘輪廓。
遠遠地看過去,就像是一隻沉睡在海底的大魚。
那龐然大物散發出絲絲細微的靈氣, 遊動的靈氣透著股平和、恬靜的氣息。讓妙道想起了不久之前見到那個小姑娘, 她使用的法陣就帶著這樣的氣息, 沒有絲毫憎恨和怨氣, 仿佛快樂和心平氣和才是這世間的常態一般。
越是逼近,那些無害的,悠闲的浮遊生物從身邊遊過,沒有介意他這個腐朽的外來者, 包容接納他的靠近, 並不排斥。
連綿的山脈近了,山脊上有一座盤膝而坐的人形石像。上|身人形,下半截身軀卻和山石融合為一體。像是被永遠禁錮於此的囚徒。
妙道在那山脊上落下,停在石人的面前。
如果他此刻能夠視物的話, 他會看見海水中的石像面部栩栩如生,那石化的臉龐在水波中依稀帶起了溫和的笑容。
即便是看不見,妙道也可以從中察覺到那股平靜淡然的熟悉氣息。
明明落到這樣悲慘的境地, 他還能夠悠然自得嗎?
但很快他就辦不到了!妙道伸出蒼白的手指,伸向那在深海中沉靜了多年的石像。
萬年神獸,至純至善,又在這靈穴之中衝刷洗滌了數年。他的金丹,大概是世間妙道能夠得到的,煉制長生靈藥藥引的唯一替代品。
這並指成掌,這一掌下去,便可以粉碎眼前的一切,粉碎自己長期以來痛苦的根源,達到長生久視之境。
終殺死仇敵,大仇得報,
何其暢快!
掌心隻差半寸距離,眼前的石人毫無反抗的能力。妙道眼眶中的黑霧滾滾,殺意在胸中蒸騰,手指卻無端停滯了。
在猶豫什麼?
他在心底對著莫名其妙的自己說。
“阿妙?你怎麼來了,你是特意來看我的嗎?”一種熟悉的聲音從腳下的山嶽內浮起,帶著毫不作偽的快樂,浮動在幽深的海水中。
妙道停在石像前的手指慢慢凝聚,握緊在掌心。
“來看你?不錯,我是特意來看看你的。”他的語氣冰冷,隨便來個人都應該能聽出其中的嘲諷之意。
但餘搖似乎沒有察覺,
“真高興你能下來看我。這些年,隻有竊脂能透過契約和我說上幾句話。”海水中的聲音微微帶上了一點寂寞,“這裡太安靜了,不知道外面流逝了多少歲月,也不知道雲娘她過得怎麼樣。”
妙道抿住了嘴,片刻後開口,“她很好,和當年一樣,樂觀而開朗。無需你擔心。”
“是嗎?”那聲音就快樂了起來,“阿妙,我新收了一個小徒弟,是一個女娃娃,很可愛的,你見過沒。”
“哼,見過,她算是把你那一套學得個一模一樣。”
“真的?也不知道阿香有沒有長高。”
“不僅長高了,甚至還敢和我動手。”
妙道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就這樣順著餘搖的話說了起來。他告訴自己不應該虛耗時間,但卻下意識地一句又接上一句。
看著因為自己到來而高興的朋友,他的語調突然變得惡毒,“後悔了嗎?為了一個人類?”
那水波中的聲音似乎笑了,“阿妙,你看起來在生氣,其實我們很了解彼此。你應該知道,能把雲娘留在世間,我隻有高興。若非如此,你也不會奏請三君降臨,讓我找他換取靈藥。”
“請三君降臨,可不是為了你。”妙道的語氣漸漸變得冰冷,“我苦心鑽研三君手記多年,得知煉制長生丹的要訣在於一道藥引,那藥引需是世間至純至聖,又經天地靈氣百般淬煉之物方可。三君用自己的靈蛻成丹,我求而不得,百般思索,隻覺或許還有一物,能有此功效。”
“今日,我便是來取此物。”妙道再次抬起了自己的手,“把你的金丹給我罷,阿搖。”
“等一下。”餘搖的聲音打斷了他,“我金丹已失,並不在靈山之內。”
懸立深海之人雙目失明,身軀潰爛,“我承認我確實有些不忍心對你下手。但你看看我的樣子,我已經壽元將至,走投無路。我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取你的金丹一試。你不給,就休怪我動手了。”
“這裡並沒有金丹,你即便掘開整座靈山也無用。”那聲音和往日一般溫和,“我答應三君鎮守此地,封住靈脈,難道你要親手破壞這一切嗎。阿妙,你曾深恨魔物,人魔兩界分開,不也正是你的心願?”
“虛妄之言!你不過是舍不得自己的金丹罷了,不可能沒有。”妙道陡然爆發,怒喝一聲就要出手。
一道紫光從上方落下,化為一團紫色的閃電,海水導電,閃電在妙道四周炸裂,瞬間傳導開來,亮起的紫光照亮出一張猙獰扭曲的面孔。
妙道抽身後退,袁香兒從海水中直降下來,落在了他的面前。
她隨身攜帶的水靈珠,泛起一層和妙道身上一樣的淡淡螢光。
“水靈珠有兩顆?你竟然背著我私藏其一?”妙道怒道。
“呸,無恥小人,卑鄙之徒。”袁香兒開口衝著妙道就罵,“口中天天說憎恨魔物,要驅盡人間妖魔。現在好了,為了自己能夠長生不死,反倒自己跑來挖開靈穴。臉呢?不要了嗎?”
她雖然比妙道先到南溟,但落地的位置離餘搖更遠。從水靈珠內得知妙道的叵測居心之後,當真是心急如焚,一路疾馳,緊趕慢趕,萬幸在最後關頭趕到。
此刻袁香兒憋著一肚子火,也管不得別的,先戳著妙道的痛處一口氣罵爽快了再說。
她身後輕輕響起一聲熟悉的呼喚。
“香兒。”
朋友之間多半呼喚她阿香。香兒這個名字,僅有少數的幾個長輩會叫。
久違的聲音響起的時候,袁香兒的心狠狠地難過了一下。
她動了動嘴唇,不敢回頭看。死死咬住牙關,將眼眶裡的淚水憋了回去。
師父是最疼自己的,在師父面前她從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如今隻是不想在敵人面前露了怯。
“你師父沒教過你嗎?小小年紀不要過於不知天高地厚。”妙道輕松避開閃電,淡淡開口,“曾經不過是看在你師父的份上,對你有幾分寬容,倒慣得你如此狂妄。”
他立在海水中,周身瑩瑩起著微光,空洞的雙目中溢出黑色的濃煙,枯瘦的身軀潰爛**,說不出的陰深詭異。
袁香兒眼眸裡沉寂休息的黑紅雙魚在這一瞬間立刻出現,以異常迅速的速度繞著袁香兒飛快旋轉了起來。轉速甚至比在那三君刻意阻擾她的空間裂縫中旋轉得還要更快。
“哼,雙魚陣。把自己的護身法陣留給這樣的小丫頭。失去了法力,待在海底,不是任人宰割嗎?魔物就是魔物,愚蠢至極。”
隨著妙道聲音的響起,一個巨大的陣圖在海水中浮現。
威嚴,肅穆,飽含天地之威的巨大神像從四面八方慢慢升起,法陣還沒有發動,那種氣勢和威壓,已經使得袁香兒後背寒毛聳立,心裡抑制不住地升起一股想要逃避的畏懼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