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身為國師,天下道門第一人的真正神威。
“香兒,你不必同他相抗,快一點後退,師父不會有什麼事。”
餘搖溫和的聲音一出現,袁香兒心中的恐懼感頓減。
她不由想起年幼的時候,面對天狼山中的大妖,自己被嚇得雙腿發軟。但師父的聲音一經出現,那心也就和如今一般瞬間就安穩了。
“不要緊的,師父。你好好看著,你不在的這幾年,香兒一點都沒有偷懶呢。”袁香兒掐指成訣,身前一道道黃光亮起。
妙道四周的海水驟然翻滾,巨大的水壓排山倒海向他擠壓而去。
“渡朔的空間之力?”妙道皺起眉頭,施展防御法術阻擋。
同時,頭頂之上海浪滾滾,大小不一的隕石從天而降,攜星辰之威衝向那還未成型的法陣。
“星辰之力?那隻天狼的星辰之力,為何你也能夠驅使?”
袁香兒不說話,各種類型的攻擊鋪天蓋地衝妙道而去。雖然這樣借用的術法威力大大降低,但勝在大量而密集。攻擊就是最好的防御,在防御法陣脆弱的時候,她毫不吝嗇地用密集的攻擊減輕兩隻小魚的防御壓力。
妙道心中鬱悶,他有些不明白這位無門無派,連師父都不在身邊的小姑娘,憑什麼能好像不要錢一般漫天灑符箓。
他南徵北戰討伐魔物多年,嗜血好戰是他的本性,這幾乎是他多年來第一次在戰鬥的一開始就處於被動的守勢,由不得心頭火起。
袁香兒一波輪番借用朋友們法力的符箓灑完,已經徹底破壞了妙道還來不及發揮威力的法陣。自己更是趁著間隙在他的腳下布下了鎖拿壓制敵人的四柱天羅陣。
陣盤的光芒亮起,法陣中的國師卻不以為意,他將兩指抵在嘴角,將那空洞的眼眶向袁香兒看來。
袁香兒突然感到身軀傳來一陣僵直遲鈍的感覺。她想要向前一步,卻發現自己已經邁不動腿,一下就絆倒在了海水中。似乎連動一動手指都覺得渾身發軟的使不上力,隻能異常艱難地勉強掐了一個指訣。
“米粒之光,妄想和日月掙輝。可惜了,多給你個一百年,或許還真的有和我一爭之力。”妙道居高臨下地看著袁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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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妙。”餘搖的聲音中第一次帶上怒意。
“你終於也會生氣。”妙道笑了起來,笑得有些莫名得意,“阿搖,事到如今,你又能奈我何?若是主動交出你的金丹,看在朋友的份上,留你徒弟一個全屍倒也不是不行。”
他的話音未落,一隻額頭一抹殷紅的大魚從黑暗中現出身形,一頭將他狠狠撞開。
來者是丹邏,赤首黑鱗,攜紫電於深海,面對人間降妖除魔第一法師,毫不畏懼,短短瞬間就和妙道交換了數招。
南河一行尾隨妙道來到南溟,但因為沒有水靈珠護持,隻有身為水族的丹邏勉強能潛入這樣深的海底,匡助袁香兒一臂之力。即便是他在這樣的海底也有著不適和勉強。
“孽畜,你這是找死!”妙道眼中濃煙更盛。
丹邏在水中靈活遊戈的身軀,驟然變得僵硬,開始向下沉去。
他一口叼住了袁香兒的衣物,勉強擺動尾巴向海面的方向快速遊動。
“想跑?隻怕沒那麼容易了。”妙道凝指成抓,凌空一抓。
丹邏隻覺越來越僵硬的尾巴傳來一陣即將被人生生撕裂的劇痛,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將袁香兒向上推去,
“向上遊……南河就在上面。”
……
在他們頭頂不遠處的海域,南河極盡可能地潛入下來。
這裡的海溝極深,巨大的水壓壓得他的骨骼陣陣作響,肌膚和毛發被緊緊貼在身上,渾身出現了撕裂般的疼痛感。他知道自己已經到了潛入的極限。但這裡離開阿香依舊還很遠。
隱約之間,他看見一點水靈珠的螢光從深海浮現,那是丹邏頂著袁香兒出現在了腳下的深海。
南河努力向著袁香兒伸出手,“阿香,快上來。”
袁香兒抬頭,她已經隱隱可以看見看見南河銀輝閃耀的身影就在不遠處,她甚至聽見南河的喊聲。
低頭看去,在她腳下,丹邏失去靈力的身形開始逐次縮小,向著漆黑的海底墜落。
海底深處,惡魔一般的敵人正抬頭等著他們。
……
妙道看著頭頂上墜落的丹邏,裂開嘴笑了。他急需一場腥紅的殺戮,來洗滌此刻心中難以壓抑的煩躁。他舉起手臂,手指向掌心收緊,隻要再一用力,那隻中了自己術法的妖魔就會粉身碎骨撕裂而亡。
就在此刻,一柄骨白的小劍,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如遊魚一般繞著了他右手手腕轉動一圈。
他那骨瘦如柴的手腕,就那樣悄無聲息地脫離手臂,在深海中漂浮。被他的左手接住。
手臂整齊的斷口,湧出的大量紅色血液,一瞬間染紅了海水,幾乎遮蔽了他的視線。
袁香兒潛回海中,撈住縮為小魚的丹邏,將他護在自己的雙魚陣之內。
想象中妙道暴怒的場面似乎沒有發生,那位國師低頭看著抓在自己手中的斷掌,面無表情地歪了歪腦袋,伸出他的斷臂,在水中輕描淡寫地一抹。紅色的血液在海中鋪散開,仿佛一副殷紅的水墨畫卷在海中成畫,山川河流幾乎在一瞬間縈繞延伸,上下封住了袁香兒的退路。
“這是山河圖,三君祖師的成名絕技。如今世間隻有妙道一個人學會。”餘搖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袁香兒回過頭,看見身後那具獨自在海水中被侵蝕衝刷了多年的石像。
半身石像的容貌淺笑溫柔,和師父的面容如出一轍。
“師……父。”袁香兒忍不住喚了一句。
“香兒,把你的手給我。”
袁香兒聽從餘搖的囑咐,將自己的手按在那石人的肩頭。
一股極其微弱的靈力波動,從掌心流入。
“此劍,名雲遊,是師父用隨身法器。既然你師娘將它給了你,那我今日便將它的用法傳授於你。”
餘搖的聲音在袁香兒耳邊響起,一如當年在榕樹下,握著她的手指點她術法時一樣。
師父微弱的靈力在她的經脈中流轉,引導著法力的運行,袁香兒閉上雙目,出劍指,骨白的小劍似乎遇到了極其興奮之事,在海水中嗡嗡響起劍鳴,一分為二,二分為三,三分為千萬隻雪寒利劍。
萬千劍影直衝著四周血紅的山河圖而去。
山河圖內,變幻萬千,無數赤紅的幽冥鬼物從半虛幻的畫卷中爬出,鋪天蓋地向袁香兒席卷而來。
“害怕嗎?香兒。”
“不怕,師父。香兒很厲害的,你好好看著香兒便是。”
萬千骨劍破山河血圖。
“……”餘搖在這時候說了一句什麼。
袁香兒呆滯一愣,一下轉頭問到,“真的嗎?師父。”
身前的石像依稀變幻,化為師父當年的身影,長身玉立於庭院衝她點頭笑了一笑。
漆黑的深海在那一瞬間不見了,腥紅的鬼物,腐朽的國師,和溫和的師尊全都消失不見。眼前隻有一片無盡的純白。
這樣的世界,袁香兒不久之前才見過,那是屬於三君祖師的幻境。
果然,那純白無暇的世界裡,坐著一個眉目清雋的小男孩。
“那個人他精通我的術法,他和我許願會傾畢生之力驅散妖魔,分化兩界,致力在人間延續我的意志。於是我將長生丹的要訣傳給他,以為他會是我衣缽的繼承者。可是如今看他卻仿佛墮入了魔道。”小男孩不知道看著何處,在那裡自言自語。
袁香兒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將自己從戰場上攝到這裡。
“從前,我看見人間亂像,世人不堪妖魔所擾,悲苦求生,心中不忍。於是傾畢生之力,將人魔兩界分而化之,一切看起來井然有序。”小男孩支著腦袋,似乎有些苦惱,“後來我又發現,隻要人間依舊還有靈力存在,永遠會有新的妖魔鬼物誕生於荒野人間。於是我聽從信徒的請願,將褪卻的肉|身煉為長生丹,同一隻擁有萬古靈力的妖魔做交易。請他化身靈山守住靈穴,至此靈力不再外泄,斷絕人間靈炁之根基。”
他抬頭看袁香兒,“這樣人魔互不攪擾,各得其所,難道不應該皆大歡喜嗎?”
袁香兒看著他,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在我生活的家鄉,曾經有一片草原,那裡的猛獸以柔弱的兔子為食,兔子們在危機中求生。後來有人於心不忍,將猛禽獵殺。您知道最後情況如何嗎?”
“自然是那些溫和的小動物們,從此得以安心自在的生活。”
“情況和您想得可能不一樣,雖然說起來殘酷,但是那些兔子因為沒有了天敵很快過度繁殖,草原上的青草被啃食殆盡,難以復生,漸漸變為荒漠。兔子也漸漸都餓死了。”
小男孩一手支著下颌:“這個故事倒是新奇,但我覺得你是想要救助自己的師父,才用這樣極端的話語來套我。”
“我隻是覺得,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的存在都有他的道理。如果您不是心中也有了疑慮,今日就不會招我進來的吧?”袁香兒說道,“讓人間徹底斷絕靈氣,妖魔在人間消失,人類也再無修行之道,這未必就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