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香兒細細看去,水靈珠中現出的是一片海域,海面上的空間出現一條細長的空間裂縫,縫隙中邁出一個人類來。那人雖然跟換了衣物,但袁香兒還是很容易就辨認出來者。
“妙道?他來這裡幹什麼?”
“可惡,是這個該死的術士,他又想打什麼主意?”
袁香兒和竊脂異口同聲地說到。
水靈珠內的妙道除去上衣,束起長伸手發。妙道的面容年輕而俊美,超脫凡塵,但隨著衣物的除下,裸|露出來的肌膚卻令人不寒而慄。蒼白的身軀骨瘦如柴,肌膚大面積的腐朽潰爛,如果不是看到他那張毫無表情的面孔還在說話,甚至沒有人會相信這是一具活人的身軀。
跟隨妙道而來的使徒一位是滿身遍布蜘蛛花紋的女子,一位是身如枯木蒼老邋遢的老者。
“主人,您確定要自己下去嗎?”蜘蛛紋路的女子開口問道。
“這裡海底有數萬裡之深。即便像你這樣的妖魔沒有水靈珠,也能被輕易壓成肉餅。”妙道取出水靈珠,“想要那個東西,隻有我親自去,才能放心。”
“可這裡是南溟,大妖雲集,主人這樣隻身犯險真的值得嗎?”
妙道嗤笑一聲,伸手在她的臉上捏了一把,“你倒是關心我,隻不知幾分真情假意。”
女性的使徒如蜘蛛一般伸出八隻細長曲折的手臂,歪著腦袋看妙道,“我當然是真的喜歡主人了。”
妙道看著那片波瀾壯闊的海域,似乎在自言自語,“這世間修真門派萬千,一半都奉三君為祖師,事實上又有幾人真正繼承了三君的道統。便是清一教的那些人,也不過隻能煉制延壽十年的長生丹罷了。隻有我,不僅再現了祖師的山河圖,傳送陣。如今,我還要和三君一樣煉出一枚真正的長生丹。”
他說完這句話,投身入海,潛入碧波深處,很快看不見身影。
守在海面上的老者不耐煩道:“你提醒他那麼多幹什麼?死了不是更好,早點恢復我等自由之身。”
“我喜歡他呢,我就喜歡他這樣扭曲又可憐的人。這世間靈力越發稀薄,等主人死了之後,隻怕再也找不到這樣有趣的人類了。”她兩隻手梳理鬢發,兩隻手搓搓被海風吹冷的肩膀,“為什麼是我們倆守在這裡,南溟好可怕的。還是犀渠和窕風待在仙樂宮比較幸福呢。”
在仙樂宮的法陣之前,負責看守的犀渠面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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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怎麼進來的?”他不明白這幾個膽大妄為之徒,是怎麼突破仙樂宮層層守衛,悄無聲息地突然喜歡在他的面前。
憑空出現在法陣附近的天狼對他毫不理會,身化流星,硬闖法陣!
“想硬闖?門都沒有。”窕風背生黑色雙翼,攔在南河的面前。
南河仿佛沒有開口,一種低沉的音調從四面八方響起。
“請星辰之力!”
熊熊燃燒的巨大隕石,拖著長長的尾巴從天而降,直撲窕風。
“我去,一來就發大招。”窕風拼盡全力接住那顆從天而降的絕大火石,
還來不及喘口氣,第二顆隕石攜熱浪已然逼近,第三顆,拖著明亮的煙尾出現在夜空中。
而南河本人,早已閃身進了法陣。
“我沒得罪過你吧?和犀渠比試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兇啊?”窕風作為鳥族,最怕這種天火,狼狽躲避,吱哇亂叫。
“怎麼沒得罪,上一次你欺負阿香,把我們全都得罪了。”烏圓衝著他做了個鬼臉,借機溜進傳送法陣中去。
犀渠額生利角,眸現金瞳,撲向接連衝入法陣的眾人。
一襲羽衣攔住了他。
“抱歉,阿渠,你的對手是我。”渡朔伸手攔住了他。
在他們身後,胡青,丹邏,接著這個機會已經魚貫通過傳送法陣。
短暫的硝煙過後,法陣前徒留一片狼藉。驟然闖陣的敵人一個都沒被攔住,全穿過國師留下的法陣,去到了南溟。
“這下怎麼辦?我們也跟進去嗎?”窕風喘息著用胳膊撐著膝蓋,一身羽毛凌亂,頭臉燻得焦黑。
“渡朔看起來,好像過得不錯。”犀渠答非所問地回答了一句。
“你還有心情管他好不好。這一回等主人回來,你我的責罰可少不了。”
……
妙道潛入冰冷的海水中,幽藍的水面之下,不再似人間。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
先時,陽光還能透過水面,在視線內形成奇怪的光影,耳邊響著連綿細密的嗡鳴,偶爾有好奇的小魚,想要靠近妙道那發出腐朽氣味的身軀。
水靈珠發出微弱的光,讓一個人類得以在深海中呼吸自如,不懼巨大的海壓,可以無限制地潛入海底的最深之處。
妙道知道自己還要在這無底的深淵中下潛很久,或許要花上一整天的時間,才能抵達他籌謀多年的目的地,那裡有他唯一的朋友。
漸漸的,這裡的世界變得越發幽暗冰冷,連最微弱的光線也被吞沒。聲音也漸漸消弭,一種悠遠而古老的低鳴從最黑暗的深處浮起,時不時撩過妙道的心頭。
在這樣黑暗而詭秘的海水中,不斷下墜,他的耳邊又漸漸嘈雜起來,
“太厲害了,我們頂不住!”
“我們錯了,就不該到九尾狐的巢穴來。”
刺耳的喊叫聲響徹在腦海中,他的身軀明明在海水中緩緩下沉,卻仿佛感覺到有人在他的肩頭推了一把。
“師弟,快走,你先走!”師兄持著劍一把將他從妖狐的利爪下推開。
妙道在混亂中爬起身來,到處都是火與血,天空黑沉沉的像是這深沉的大海一般。恐怖的魔物從高空伸下巨大的利爪,剛剛推開他的那位師兄被魔物抓在手中,高高舉上天空。
妙道呆滯地仰頭看著,隻看見師兄在空中拼命掙扎的雙腿,然後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蓋住了他的頭臉。
不知道誰拉著他拼命的向後跑,跌宕起伏的視線裡,他看見了地獄。那昨天明明還湊在一起吃飯的師兄師姐們,就那樣輕易地被拍死在懸崖上,被碾碎的魔爪下。
從此往後,他的人生就像這深海一般隻剩下無邊的濃黑。
水靈珠淡淡的光芒從胸口透了出來,驅散了一點點的黑暗。
是的,他的世界裡也曾出現過一點的微光。那
是在那棵梨樹下,有人背著刺眼的陽光,遞給他一顆黃澄澄的秋梨。
“別那樣沮喪,現在是秋天,收獲的季節,應該讓自己高興點了。”那個淺笑著向他伸過手來,仿佛這個世間真的不存在任何煩惱。
從此以後,那座小小的庭院,那位坐下梧桐樹下的朋友,便成為了他生命中唯一的光芒。
妙道其實不喜歡餘搖這樣的人,他這樣悠闲淡然的性格會消磨了自己心中的殺意。而殺戮和仇恨已經是他唯一活下的動力。
但不知道為什麼,每當自己傷痕累累,支撐不住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拖著殘破的身軀來到那個庭院。
隻要他推開門。
朋友總會在榕樹下轉過身來,對他說,“阿妙,你來了。”
他們在樹下石桌上,切磋術法,探討修行中疑難之事。樹冠中偶爾會有一隻白羽紅冠的大鳥探出頭來,
“陽光這麼好,不用來睡覺,又和這個人類磋磨無聊的事。”那隻使徒公然抱怨一句。
“先生先生,我可以把這個吃掉嗎?”一隻毫無法力的松鼠抱著不知從哪裡得到的堅果,打斷了他們重要的話題。
然而餘搖總是很溫和地遷就他的使徒,“可以的,不要一口氣吃得太多,仔細晚上會鬧肚子。”
“阿搖,我餓了,去山裡捕獵。”低沉的聲音從地底響起。
“去吧,犀渠。小心一點。”
“阿妙好些天沒來了,晚上燙兩壺秋月白,再炒一點花生,你們倆好好喝一杯。”說這話的是餘搖的妻子。
妙道起身行禮:“勞煩嫂子。”
一面厭惡著這樣的熱鬧,一面又忍不住的想要接近。
直到他修行多年,終有所成。於是闖入裡界,尋覓九尾狐妖塗山報仇雪恨。
那一次,他發現自己錯估了對手,他還遠遠不是那隻妖王的對手。
不僅錯誤估計了對手,他還錯誤估計了自己的朋友。
成群的妖魔們追得他走投無路的時候,餘搖出現在了他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