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是你的使徒了,我抓到他也無用,不會再對他怎麼樣了。何況,這個時候能有一隻水族幫忙,不知道能拯救多少天下蒼生的性命。我再想要使徒,也不會這般不分輕重。”
清源舉起雙手,退後了一些,闡述了厲害關系。
因為南河和渡朔都停下法術,洪水的水勢瞬間變得洶湧,年久失修的堤壩立刻岌岌可危,而著急向著山上高處避難的鎮民還不曾全部脫離。
幾位清一教的法師立刻靠近山崖邊緣,開始整齊劃一地念誦退水咒,結成法陣,施法護住堤壩。他們動作嫻熟,帝鍾的清響中,誦讀之聲浩浩,顯然已經施展過無數次這個退水的陣法。
此時天空還在淅瀝瀝地下著雨,這裡的每個人包括袁香兒都從頭湿透,滿身泥濘,一臉疲憊。
這些穿著草鞋裹著黃泥的法師們,幾乎和那些在大雨中逃亡的難民們沒什麼區別。
就清源此刻的模樣,草鞋道袍鬥笠,如果不是坐在威風凜凜的魔物身上,換一頭黃牛給他,也完全不顯得違和。
不論是在周德運的府邸中,還是在京都的仙樂宮。袁香兒在這個世界所見到過的修士無不喜歡端著點超然物外,仙風道骨的架子,一個個彩袖雲冠,纖塵不染。
話說,這還是袁香兒第一次見到這麼狼狽的修士。
比起仙樂宮那些衣著華美,動輒排場浩大的那一伙人,袁香兒覺得還是眼前這些肯在民間行走,解百姓之危的修士順眼一些。盡管自己不久前還差點和他們幹了一架。
有了清一教的接手,袁香兒的壓力小了許多。她把自己休息用的折疊小幾端到丹邏的身邊,拉他坐下,照顧身體還不曾完全恢復的使徒,
“阿邏你休息吧,剩下交給我們就好。你的腿還沒完全好呢。”
可惜的是,她們才剛剛結契約,袁香兒還並不熟悉丹邏的性格。這個時候你若是非要他為人類出力,他可能會抵觸不肯作為。但這會袁香兒照顧他休息,自己和其同伴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丹邏反而不高興了。
袁香兒剛剛準備運轉體內剩餘的靈力,就聽見身後哗啦一聲響,轉過頭看去,隻看見渾濁的江水中一抹黑色的魚尾一甩而入。
“啊,丹邏這麼辛苦的幫忙,他真的是太好了。”袁香兒忍不住感嘆,她向身邊的南河伸出雙手,“小南也辛苦啦,休息一下好了。”
南河的星辰之力,能克山川異變,最是適合治水,所以他從一開始,就完全沒有停下來過。對靈力的損耗也是所有人中最大的。袁香兒有些心疼他,下意識做的這個動作,是要南河變小了讓她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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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確實十分疲憊,但在這麼多人的面前,南河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跳進袁香兒的懷中。
隻是他有一種本能,對出現在袁香兒面前所有的異性都有著戒備心理,特別是有過黑歷史的人類男性。
為了宣布自己的主權,他迅速變為小狼佔據了袁香兒的臂灣,示威性地扭回頭在那一群道士身上掃了一眼,
嗯,不是老,就是醜,應該沒有人能和自己搶香兒。
南河高興起來衝著袁香兒搖了搖尾巴,在她的撫摸下放松下身軀,很快睡了過去。
清源完全按捺不住了,老著臉湊到袁香兒身邊討教,“小道友,我真的很好奇。那隻魚妖那樣的桀骜不馴,寧死不肯屈服。你到底是怎麼馴服的,才能讓他這樣聽你命令?”
“我不是下命令,是拜託他,我拜託他幫我這個忙。”
袁香兒一手抱著小小一團的南河,單手祭出一張符咒,也不吟唱,隻用白皙的雙指在空中一點,那黃色的符箓便懸停空中,幻化出一頂金色的帳篷向山腳落下。
山坡之上不斷滾落泥水山石,山道上是匆忙趕路上山的災民。幾個落在隊伍後頭的老者行動緩慢,躲避不及,隻能來得及抬起頭來,發出驚恐地呼-->>
喊聲。一位年邁的老婦人舉起胳膊擋在眼前,似乎閃過一道金色的光芒,明明狠狠砸到身上落石卻沒帶來一點痛苦就被彈開了。
“金帳護身符用得這般純熟,能夠靈犀一點,單手引符,以道友的年紀真是難得啊。”清源厚著臉皮拍了袁香兒一個小馬屁。
但他其實對年輕的術法天才一點都不感興趣,唯一能吸引他巨大注意力的,還是他心心念念的使徒,
“但是使徒就是使徒,不論你說是命令還是拜託,其實都一樣的不是嗎?左右他們無法拒絕。”
“不一樣的。”袁香兒看著清源座下那隻人面獅身,戴著嘴套,身披枷鎖的魔物,覺得十分殘忍。
“對我來說,他們是朋友。丹邏身為妖族,他並沒有義務為人類的災難出力。我很清楚他能夠前來幫忙,是因為看在我的份上。是我請求他們前來幫忙,事情結束之後,我會好好地感謝他。感謝所有這些朋友為了我而做出的幫助。”
“你的意思是,你以妖魔為朋友?哈哈,小姑娘這個想法倒是少見。”
清源顯然並不贊同袁香兒的觀點,但他為人隨性,對和自己認知不同的觀念並沒有表現出過度反感,反而想和袁香兒繼續探討。
“不過道友和魔物講究平等是沒有意義的,這個世界沒有被賜予的尊重,一切和平的前提都在於實力的對等。要知道,當初妖魔是世間的主宰之時,也從未和我們人類講過什麼平等。這畢竟是一個實力至上的世界。”
“我們人類其實是一個脆弱的種族,之所以能有今日的局面,依靠的或許並不隻是實力。”袁香兒敷衍了一句,連日治水救濟災民,已經耗盡體力,懶得和他過多爭論。
此刻堤壩加固,洪峰漸小,兩河鎮的居民也基本都遷上高地,她召回辛苦了許久大家,向山下走去。
袁香兒越是不說,清源越發好奇,一路跟著她下山,
“道友走慢些,你我同行,我還和道友細細討教。”
他那一群年紀都已經不算小的徒弟們,無可奈何地收拾法器,尾隨著師父的腳步下山。
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家這位年紀過百的師尊,不論在教中還是在江湖上名頭都十分響亮。但隻要一遇到使徒問題,他就能夠瞬間毫無原則。
此刻便是故態復萌,絲毫不顧及輩分和身份,跟在人家十幾歲的小姑娘身後,一口一句請教去了。
作為徒弟的虛極幾乎沒眼往下看,無奈那人是自己的恩師,再不靠譜也沒有徒弟置喙的餘地,隻好強忍羞愧,遠遠跟隨著下山。
“道友你看,比如說我吧,我對程黃其實也想友善一些。”
他解開身下那隻魔獸嘴上罩著的籠子,那人面獅身的魔物龇著利牙,轉身就是一口朝著清源的胳膊咬下去。
清源對此早有準備,及時抽身後退,同時手掐指訣,啟動契約。那隻魔物露出痛苦的神色,四蹄化為一團黑煙,趴在地上,發出憤怒的人聲,“住手,你這個臭老道!”
清源小心靠近,重新給他鎖上枷鎖。方才一臉羨慕地看著窩在袁香兒臂彎中,睡得安心又放松的南河。
如果什麼時候這隻黃毛獅子也能這樣溫順地和他親近,那他簡直睡覺都會笑醒。
“據我所知,擁有強大的使徒,又能如臂指使之人,莫過於洞玄教掌教秒道。”他恹恹地把自己剛剛發過脾氣的使徒拉過來,牽在身後邊走邊說,“洞玄教的法子我知道,舉凡不服之使徒,一律封進國師的山河圖中受無間地獄之刑,那是一種讓妖魔不斷遭遇折磨,又反復為他們治愈的刑罰。”
他撓了撓自己本來就凌亂的頭發,提著手上的韁繩,“雖然很想要他們順從,但是這樣的事終究還是做不到。所以我們清一教的使徒就都隻能這個樣子了。”
“道友,如果你能把你的法子詳細告訴我,我可以用任何你想要的法寶,靈玉相贈。你一定是有什麼特殊的法子,比如不一樣的結契法陣之類?”清源湊到袁香兒身邊。
袁香兒停下腳步,突然想起一事,她摸著手裡的毛球,轉過身看向清源,
“清源真人,你知道怎麼去南溟嗎?”
“南溟?那個地方既危險又遙遠,幾乎沒有人類到達過那裡。你問此事作甚?”
“我有一件必須要做的事,一定要去一趟南溟。您如果能告訴我去南溟的辦法,我就把自己契約使徒的法陣,詳細告訴你。”
“果然是有獨特的法陣啊。”清源眼睛亮了,又為難的抓抓腦袋,搓著手想了半天,最終說道,“我清一教乃是三君祖師爺一脈相傳。師祖有絕地通天之能,行走人間之時,做過無數造福人類的大事,教中有手札記載,祖師的足跡就曾涉及南溟北虛。你若是一定要知道,可隨我前去昆侖,在祖師祭壇焚香請靈,若是你能得祖師青眼,或有神識降臨,指點你前去之法。”
三君祖師是舉世公認的尊神,曾在這個世間留下無數神跡。世間幾乎所有修真門派,不論洞玄教還是清一教,都供奉著三君祖師。不論在哪個城鎮,幾乎都設有三君祖師的廟宇。但若是細述淵源,這位傳說中的聖人確實出身於昆侖山脈。
因而祭拜三君的儀式在靠近昆侖的北地也更為盛行。袁香兒在同周德運仇嶽明北上的旅途中,曾被黃沙阻擋在雁門關,在那個黃沙漫天的日子裡,依舊看見路上的居民風沙無阻地抬著三君聖像遊|行,沿途百姓無一不虔誠禱告,頂禮膜拜。
原來這位神君,曾經到過南溟。
隻要有人去過,那麼便有達到的可能,袁香兒心中不禁升起了一絲希望。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3-20 23:53:18~2020-03-22 02:23: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第 116 章
袁香兒等人下山的時候, 遇到了本地的地方官員帶著一群卒役扛著各種工具,行路匆匆, 忙著救濟災民。
看見了清一教的法師們, 官員們紛紛迎上來, 感謝法師們的幫忙。
他們的心中都直道僥幸, 兩河鎮多年沒有發過大水,疏於防患。這一次洪水來勢匆匆, 若不是請得清一教的高人出手相助, 守住了河堤, 百姓的死傷必定更為慘烈。
清源的徒弟之一虛極道人出面應對。他正要解釋自己等人抵達這裡的時候,袁香兒已經在此護持兩河鎮。
卻看見袁香兒早已仿佛經事不關己地抱著她的狼自行離去。
而更為苦逼的是自己的師父清源真人,根本沒有承擔起應酬這些地方官員的打算,他居然撇下他們這些弟子, 就這樣顛顛地跟在那位袁小先生的後頭走了。
虛極年愈半百, 面白有須,性格沉穩,相比之下是這些人中外表最具有仙風道骨的一個, 所以他們一行人和外人打交道的時候,多半是推他出面。
因此外人基本都不知道, 那位總是跟在隊伍最後, 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懶散年輕人才是他們的師父, 是清一教中大名鼎鼎的清源真人。
此刻的清源真人根本管不上徒弟,一心隻想多從袁香兒口中撬出一些成功契約使徒的關鍵。一想到自己有機會和袁香兒一樣左擁右抱地擁有著眾多實力強大的使徒,他的一顆沉寂已久的道心都幾乎要重新燃燒了起來。
袁香兒沿著洪水褪卻的河岸往回走, 盡管她竭盡全力地保全了不少人的性命,但天災之威非個人能力所能相抗,沿途依舊有不少房屋和顧及不上的村落被洪水淹沒,放眼望去滿目瘡痍,頹垣處處。
泥濘的道路上,無家可歸的生者掩面哭泣,茫然不知歸途的死者魂魄在世間遊蕩,各種大小魔物在混亂無序中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