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年輕的夫妻,抱著他們剛剛在水禍中死去的女兒,母親無法接受愛女的突然離世,幾近崩潰,拼命親吻小女孩滿是泥汙的雙眼,呼喚她的乳名,想將身體還有一絲溫度的女兒喚回人間,“妞妞,我的妞妞快醒來。不可以的,不可以。”
她高大強壯的丈夫,緊緊擁著自己的妻女,無聲落淚。
就在這簇擁在一起的夫婦身邊,站著一位衣冠齊整,梳著雙髻的小女孩,她愣愣地看著痛哭流涕的父母,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阿娘。阿爹,妞妞在這裡呀?”
袁香兒經過他們身邊之時,突然翻出手掌,掌心滴溜溜轉著一枚玲瓏金球,那金球鈴聲清響,在那個小姑娘肩頭撞了一下,女孩猛然向前一撲,撲進了父母懷中的那具身軀裡。
哭泣中的男子突然察覺一隻小小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臉頰,他不可置信地睜開眼,“阿爹,莫要哭。”他視若性命的小女兒正摸著他的臉開口說話。
“娘子,娘子,你快看!”男子手足無措地推自己的妻子。
失而復得的一家人欣喜若狂地相擁在了一起,夾雜著哭聲的歡笑從身後傳來。
“啊,真是好。小先生心地這樣善良,想必也是從小在這樣幸福的家庭中長大。”清源說道。
袁香兒沒有說話,隻是回首看了一眼那位被父母緊緊抱在懷中,視若珍寶的女孩。
因為打算前去昆侖,袁香兒需要先回闕丘和雲娘等人打一聲招呼。清源仿佛怕她跑了一般,厚著臉皮硬是跟著她同行。沿途所見,但凡遇到需要出手相助的情況,袁香兒都沒有回避過。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清源似乎也很習慣行走在市井間,和她做著同樣的事。
袁香兒忍不住問道:“修行之人,修得是自身長生久視之道,不是應該清靜無為,避世潛修嗎?前輩的所為似乎有所不同。”
“害,別聽那些歪理。”清源說道,“所謂入世出世,沒有真正的入世,哪來的出世之說。一味避世苦修,非但得不到真正的清靜,隻怕也無緣大道要義。”
“前輩這番話,倒和家師的處世觀有幾分相像。”
“說起來怪好奇的。我真想看看到底是哪個家伙,能教出像你這樣特別的徒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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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路說著話,很快回到闕丘鎮。這裡因為地勢緣故,加上袁香兒重點護持,幾乎完全沒有受到此次水患的影響。鎮上的鎮民往來行走,買賣交易,和往日一般的熱鬧溫馨。
清源跟著袁香兒沿著鎮頭的石橋向內走,路過的鎮民們,熱情地和袁香兒打招呼。
“阿香回來啦。”
“袁先生回來了。”
一位路邊擺攤售賣茯苓糕的女郎拉住了袁香兒,把她背在後背的孩子給袁香兒看,“小先生,幫我看一眼我家娃怎麼了?從昨夜開始,就哭鬧個不停。”
這是一位十分年輕的母親,背著小孩出來擺攤做生意,孩子卻哭鬧不休,急得她滿頭是汗。袁香兒看似隨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背,卻暗地裡把死死扒拉在她身上的一隻六腳魔物一把拉扯下來。
飽受驚嚇的嬰兒終於停止了哭泣,很快陷入沉睡之中。
“行了,下午有空到我家來拿一個祛病符就好。”
袁香兒象徵性地收了她幾枚銅板,女子千恩萬謝,把一塊熱騰騰的茯苓糕包好,硬塞進了袁香兒的手中。
提著那塊糕繼續向前,橋頭站著一個黑首從目的巨大妖魔,袁香兒把那塊熱騰騰的糕遞在了他的手中,從他手裡得到一支新開的山茶花。
“哎呀,這裡真好啊,和外面一比,簡直像是世外桃源了。”清源四處張望,“那是魔物,你就這樣和他們相處啊?哦,好像也沒什麼,那是祙,性情應該比較平和。”
正在橋下忙碌著幫運貨物的時復看見袁香兒,抬手和袁香兒打招呼,“阿香回來了。”
“诶,我回來了,晚上帶著時駿一起來我家吃飯吧?烏圓都想他了。”
“行,一準去。”時復用毛巾擦了擦汗,他在這裡工作,看上去已經很適應人類的生活了。
“那,那是什麼?”清源拉住袁香兒的袖子,一臉詫異盡量壓低聲音,“剛剛那個少年,看起來像人類,實際上身上藏著很遠古的一種血脈。沒錯,我絕對不會看錯,那是上古神獸。”
“是的,他是混血兒,他的母親是龍族。”
“龍、龍、龍……”清源結巴了,“你居然還認識龍族?”
袁香兒無奈了:“你別拉著我啊。”
清源雖然年紀不小,但身為修士又服用過駐顏丹,容貌看上去卻十分年輕,這樣和袁香兒站在一起,免不了有些引人注目。
正和數位衙役一道巡視街巷的陳雄看見了,走上前詢問,“阿香,這位是?”
陳雄家住袁香兒對門,是袁香兒幼年時期的玩伴。
“這位是清一教的法師。”袁香兒給他們介紹,“陳哥,我要出一趟遠門,一年半載都說不準,師娘還請你有空照看一眼。”
“你又要出遠門?你去年才回來的。”陳雄心裡有些難過,他從小就心儀阿香,拜託自己母親給雲娘暗示了多次,都隻得到委婉的拒絕。
如今看阿香學藝有成,這樣四處遊歷,看上去是對自己一點心思都沒有。他也隻能默默把那一份酸澀咽下肚子裡去。
辭別了陳雄,清源轉頭邊看邊問到,“那位是阿香的意中人嗎?”
袁香兒:“您是不是眼神不太好,我的道侶是誰難道還不夠明顯嗎?”
她把自己抱了一路的南河舉起來給他看,南河睡了一路,迷迷糊糊中聽見袁香兒公開承認自己是他的伴侶,心裡一陣高興,伸出舌頭就近在袁香兒的臉上舔了舔。
清源的三觀頓時碎了一地,自從認識了袁香兒以來,他的各種固有觀念反復顛覆,已經不知道能說些什麼才好。
“你能和妖魔這般親近,不會是因為這個緣故吧?”他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器宇不凡的使徒,苦著一張臉,“若是要如此以身侍魔,我可做不到。”
袁香兒哈哈大笑:“前輩,你這個樣子,我真該問一下你的年紀。”
“老夫多年苦修,不過也才突破內視期抵達煉形期罷了,有了退病強身之勢,腆活一百五十個春秋,”
烏圓不喜歡這個欺負過丹邏的人類,忍不住刺激他,“啊,已經這麼老了。都快有我一半的年紀了,難怪沒有人願意和你一起玩。”
不小心泄露了自己比他還更老的事實。
回到了家中,大家都既疲又餓,集體嚷嚷著要吃東西。
雲娘知道他們治水辛苦,早早準備了十幾隻的烤乳豬,在院子裡支起燒烤架,喊大家一起燒烤取樂。
一時之間,滿院奇香伴隨著胡青的琵琶聲,遠遠傳遞出去。
清源坐在一院子成群的妖魔之中,和完全沒有戴枷鎖的妖魔們共進晚餐。
這讓他很是不習慣,他繃緊了身體,隨時準備應對從哪裡撲過來咬上自己一口的妖魔。
一隻小小的樹靈輕飄飄停在他的肩頭,“幫我拿兩塊烤肉好嗎?”那穿著裙子的小精靈還沒有一根手指高,“好……好,當然。”清源在烤豬上刷了幾遍蜂蜜,小心烤熟了,片了兩片香酥的肉片,拖在小碟子裡遞給她。
“謝謝你,真是個好人。我果然好喜歡人類。”小樹靈提著裙子轉了個圈,彎腰給他行了個禮,雙手捧著相比起自己的身高無比巨大的碟子,搖搖晃晃飛走了。
從小時候起,教導清源的師父就反復告誡他妖魔的兇殘恐怖之處,給他灌輸了根深蒂固地人魔之間互為死敵,有著不可調和矛盾的觀念。
清源摸了摸剛剛被妖魔停過的肩膀,活了一百多歲了,這還是第一次有魔物主動接近他。
有點可愛。
一隻巨大的飛蛾,張著詭異華麗的翅膀,從空中降落下來。她顯然是常客,不用招呼,很理所當然地直接混進了這個喝酒吃肉的群體中。
那是冥蝶,積怨而生的魔物,理應憎恨所有活著的人類。清源從自己的記憶裡搜尋到這種魔物的記憶。
若是比拼鬥法,他不敢說自己舉世無雙。但比起對天下各種魔物的認知熟悉,他一度以為沒有人能超過他。
隻見那隻巨大的冥蝶化為一位人類幼女的形態,赤著腳走了過來,挨著清源坐下,“我聽說你有延長人類壽命的丹藥。”女孩抬起臉和他說話。
天吶,他竟然可以冥蝶坐在一起說話,而不是打得天翻地覆。
“有確實是有。”清源十分緊張,扣了三四張符箓在手中備用,“隻是數量稀少,十分珍貴,而且隻能延壽十年。”
“我想和你換一枚。”那位六七歲模樣的女孩說道。
清源不理解一位能活數千年的妖魔,要延壽丹有什麼用。
厭女盤膝坐著,白嫩嫩的小手託著腮,黑黝黝的眼眸看清源,“我的朋友是人類,她的年紀已經很大了,我想和她多待一點日子。”
“但是……”
“自然是不會白要你的,聽說你想要使徒?我認識一隻九頭蛇,他想到人間界玩耍個百來年,正好可以做你的使徒。”
“九頭蛇?”清源一下來了精神,搓著手略微猶豫,“若是如此,當然可以。”
“不過有一個條件,他隻願意締結阿香用的那種契約。阿香的契約你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