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民個屁,現有苦主在知縣大人面前舉發你家售賣假藥,誤人性命。人證物證具在公堂,都跟我去公堂之上和大人分辯去吧。”
在場圍觀的百姓聽了這話,更是一片哗然。對本來就印象不好的兩對夫婦指指點點。一些本來幫著他們說話的韓氏族人,頓時啞火了。不再敢說韓佑年紀小,不合適管家產的話。
幾位公差抓人十分麻利,但對韓佑之的態度卻一反常態地極為和善,替他搜拿了房屋店鋪的鑰匙文契,笑盈盈地和他打招呼。一副關系嫻熟的模樣。
胡三郎道,“看吧,人間就是這樣,隻要提早多多堆錢錢打點一下就行。能用錢解決的事,那都不算難事。”
虺螣摸了摸胸口,籲了口氣,“隻要給金銀就可以的嗎?那真是太好了,能不用打起來最好,這樣比較不會影響到小佑”
由於韓佑之那裡看起來還需要和官差交接很久,袁香兒便告辭先回家。
虺螣抱起年幼的胡三郎,跟著她一路往回走。
“這次真是多虧了三郎啊,想不到那些黃白之物這樣有用。這些東西不能吃,不能喝,還沒有靈氣,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被人類看重,家裡倒是多得很。”虺螣邊走邊感慨。
袁香兒不在家的這段時間,她時常過來看望雲娘,一來二去,和留在家裡的胡三郎、錦羽都十分熟捻。
袁香兒也表揚胡三郎:“想不到三郎這般能幹。”
三郎也就在人間生活了十年,已經比自己還更熟悉人類社會的規則了,狐狸精不愧是狐狸精,天賦能力就是交際。
胡三郎被兩人表揚地不好意思,“阿香你不在的這段時間,虺螣姐時常來家裡看望我們呢,每次都給我們帶好吃的來,我幫這麼一點小事不算什麼啦。”
袁香兒對此事還有些不解:“話說,阿螣。你為什麼帶韓佑之回來。你這是打算讓他留在人間生活嗎?”
虺螣顰著秀氣的眉頭,撅起紅唇,“我其實很舍不得的,小佑真的很好,他又體貼又乖巧,做飯好吃,還會打掃衛生。我想留他一輩子的。”
袁香兒:“那是為了什麼?”
“靈界裡隻有妖魔,他要住在那裡的話,永遠就隻有我一個朋友,實在太孤單了。而且他總要長大,還要娶妻子,生孩子……我在靈界去哪裡給他找一個人類的妻子?他還那麼喜歡讀書,我那裡也沒人可以陪他讀書。我想他還是適合生活在屬於他自己的世界裡。我不應該把他強留在我的身邊。”
Advertisement
虺螣想起了曾經交往過的李生,李生喜歡讀書,說要謀取仕途,而自己隻喜歡玩樂,不適應人間。兩人因此不歡而散。
袁香兒:“你問過他的意思了嗎?又或者你可以留在闕丘和他住在一起。”
“我問了,他說想回到這裡拿回父母留給他的家業。”虺螣心情低落,十分沮喪,“我覺得他可能還需要考取功名,繼承家業,娶妻生子什麼的,總之都是我不懂的世界,我知道我不受人類歡迎,不適合留在這裡。但這卻不必和他說了,我隻想看他安頓好就悄悄離開。
她搖著袁香兒的手,哭喪著臉,“阿香,為了這事,我已經偷偷哭了好幾次了。我怕告別的時候,哭得停不下來,那就太丟臉了。”
袁香兒:“養了這麼久,又放他離開,不覺得寂寞嗎?”
虺螣嘆了又嘆:“阿香,我發現如果真心的喜歡上一個人,覺得他很可愛,是會把他的喜好擺在自己之前的。養了佑之這麼久,他在我心裡就和自己的孩子也差不多了。我當然首先是希望他過得快樂,幸福,自己的心意反倒變得其次了。”
袁香兒就摟住她的肩,“去我家玩幾天再回去,叫你不要養人類了,平白自己傷心了吧。”
一行三人正往家裡走。
不料身後傳來一聲喊聲:“站著,虺螣你給我站著!”
韓佑之出現在路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手撐著膝蓋,一手指著虺螣,半晌緩過氣來:“虺螣姐,你要去哪裡?”
虺螣剛剛口若懸河,這會卻慌了,“沒……沒去哪裡。”
韓佑之皺起眉頭,看著她抱在懷裡的小狐狸,“虺螣姐,你有了這隻狐狸精,就打算不要小佑了是嗎?”
“不是。”虺螣一下把小狐狸塞進袁香兒的懷中,“這不是我的狐狸精,是阿香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請假休息一天,愛你們。摸摸每一隻。
☆、第 95 章
袁香兒替朋友背鍋, 隻好摸著鼻子認了,把小狐狸模樣的三郎接過來抱在手中,“沒錯,這是我家的狐狸,和你虺螣姐一點關系都沒有。”
她抱著三郎退後幾步, 留給虺螣和韓佑之好好說話的空間。還不忘摸摸三郎的腦袋安慰他, “我們三郎長得太可愛了, 誰都怕被你撬了自家的牆角。”
三郎果然高興地笑了,“嘿嘿嘿, 我長大以後, 還會更漂亮的。”
因為這次去裡世半年把錦羽和三郎兩個小家伙留在家裡,回來之後袁香兒就時常帶著他兩個出門玩耍, 彌補一下聚少離多的虧欠。不過此時摸著蓬松松的狐狸毛心裡感到十分舒坦的同時, 袁香兒莫名卻有了點心虛的感覺。
總忍不住四處張望, 生怕南河的面孔下一刻就在某個街角出現。
這一刻, 袁香兒突然就有點理解了那些三妻四妾的渣男的苦惱。
在另一邊韓佑之正紅著眼眶對虺螣控訴:“姐姐就算不要我了, 也不該這樣一聲不吭地將我丟下。哪怕隻當我是隻寵物養著, 都不帶這樣狠心的。”
“不是不是,你怎麼會這樣想。”虺螣慣常拿韓佑之的眼淚沒辦法, 急急忙忙解釋,“我怎麼可能不要你,我必定還會來看小佑的。”
韓佑之停下抹淚的手,抬起紅紅的眼眶,“你這一回去, 我是不是就和婁婆婆一樣,再也找不到進山的路了。隻要你不出來見我,我永遠都無法找到虺螣姐。”
虺螣張目結舌,她離厭女住處很近,曾帶著韓佑之去做過幾次客,偶然間聽婁太夫人提起過她們的往事,想不到小佑牢牢記在心中了。
難怪那麼快就能發現她離開,原來是心中早有擔心,時時都在留意著自己的動態。
虺螣嘆了口氣,在韓佑之身前蹲下,“小佑,我曾經自己一個在人世間生活過,知道作為異類活在一個陌生的世界,是很孤獨難受的一件事。身邊的人都和自己不一樣,沒有人會把你當作自己的同族,自己真正的喜好和娛樂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分享。”
她溫柔地擦去少年臉上的淚水,“我就是因為太喜歡小佑,才不忍心讓你也體驗這樣的生活。你看,當時我說陪你回到人世間的時候,你是怎樣發自內心地高興?你那時候快樂的神情我永遠都記得,我隻希望你天天都能那麼地開心。”
“如果沒有了虺螣姐,這樣的快樂寧可不要。”少年垂下眼睫,拉住了虺螣的衣袖,“我們回去吧,姐姐。我什麼都不要了,家業和祖宅,書籍和財物,都不要了。我跟你走,一起回山裡去。”
斜陽橘紅的光芒染在年代悠久的古巷中。
深深的巷子裡,小小少年和他身前的妖魔低聲在暖陽中說了許久的話。這才牽著手來到袁香兒面前。
“阿香,我們說好了。”虺螣頗有些為自己的反復不好意思,又覺得十分高興,“小佑他還是跟我一起,我陪著他把這裡的事情處理完,我們還回裡界去。”
袁香兒:“你確定想好了?”
對袁香兒來說,她其實更希望韓佑之能就此留在浮世。希望已經受過一次傷害的虺螣,不用再和人類產生過於緊密的糾葛。
“嗯,想好了。不論將來怎麼樣,我都認了便是。”看起來粗枝大葉的虺螣認真地說,她其實什麼都懂。
袁香兒便留她們在自己的家中歇腳,好歹要等韓佑之順利接手被侵佔的祖產後,再行離開。
回去的路上,韓佑之悄悄拉住胡三郎和他道歉,“三郎,你幾番相助,我才得以順利奪回祖產,我心裡很是謝謝你。剛剛不過玩笑之言,望君勿怪。”
胡三郎的人類化身比他還小一些,和他肩並肩行走,“沒事,沒事。嘿嘿嘿,我又不是虺螣的狐狸精,我是阿香的狐狸精。”
韓佑之拿眼睛看他,“這話你敢在那位南河的面前說嗎?”
胡三郎捂住他的嘴四處張望了一番,狠狠恐嚇,“別胡說,仔細南哥聽見了。那我可就真的賴在你姐姐家住啦。”
晚餐的時候,因為虺螣來家裡做客,雲娘備了酒菜,胡青彈起琵琶,胡三郎和歌伴舞,烏圓錦羽在院子裡跑來跑去,白篙和小桐也來湊熱鬧。
眾人投箸擊鍾,美酒闲談,陶然共樂,且歌且舞。
南河醉倒了,虺螣多喝了幾杯,也已經露出了長長的尾巴,把整個身體盤在檐欄的柱子上。正滿面紅霞地和胡青說著醉話。
“嘻嘻,你看小南又喝醉了,阿香要玳瑁筵中懷裡醉,芙蓉帳裡奈君何了。”
“幹脆把你的渡朔大人也灌醉試試,不敢嗎?不試試你怎麼知道,我告訴你,這不論是人是妖,喝醉了就是兩個樣子。”
席間,袁香兒找了個機會在韓佑之身邊坐下,“你真打算放棄人世的身份,和虺螣永遠住在山裡?”
韓佑之的目光看著熱鬧的庭院,
“第一次看見虺螣姐的時候,山裡下了好大的雪。那天他們一整日沒給我吃東西,還讓我背一大捆柴。我又冷又餓,腳下無力,不慎從山崖上滾了下去……”
掉下了山崖,摔斷了手臂。醒來的時候,天早就黑了,大雪封山的時節,無論他怎麼呼喊,回答他的隻有呼嘯的北風。從身體凍得打顫到漸漸開始失去知覺,從餓得肚子發慌到漸漸失去知覺,韓佑之躺在雪地裡,看著不斷飄下雪花的天空,覺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請來一個人吧,隨便來一個什麼人,救救我。
他不想死。他的心中充滿怨懟和憎恨,不想讓那些折磨自己的卑鄙小人如願。他想要活著,活著從那些人手中搶回父母留給自己的東西。
上天似乎聽見了他的請求,雪地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那似乎是一隻巨大的蟒蛇在蜿蜒爬行。
很快,韓佑之看見了出現在他視線中的面孔。那甚至是一個比蟒蛇還更加恐怖的物種,她有著蛇的尾巴和人類的身軀,更為驚悚的是,在那蒼白的面孔上竟然齊齊睜著六隻眼睛。
最終不是被凍死,卻要被妖魔吃掉嗎?韓佑之閉上了眼睛。
“當時,是虺螣姐將我抱回去的,我靠在她的懷裡,這才發現妖魔的體溫竟然比很多人類還熱。”韓佑之小小的面孔上,有著歷經世事的成熟,“我那時候就在想,這隻魔物既厲害又單純,好哄得很,我一定哄好了她,好利用她為我報仇。”
袁香兒聽到這裡,挑了一下眉毛,所以第一次見到韓佑之的時候,對他是不太喜歡的,總感覺這個男孩子過於聰明,舉動中帶著幾分刻意,偏偏又把虺螣拿捏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