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真的,雖然不太記得了,但我確定我很喜歡人類的。我喜歡阿香,雲娘,還有外面跑來跑去的那些孩子。當然我也喜歡阿桐和大家。”
阿桐就嘻嘻哈哈地拿自己白皙的小腳去踹白篙的腳。
碧綠的枝頭在明媚的陽光下搖擺個不停。
“師娘,我出去一會兒。”袁香兒的聲音從屋內傳來,她很快跑出來,坐在檐欄上換鞋襪。
“诶,去哪兒?”
“去時家兄弟那兒,看看他們在新家住得慣不慣。”
雲娘提了一盒食盒出來,“把這個帶去,給那兩個孩子,替我向他們問聲好。”
袁香兒先從盒子裡摸了一塊新出爐的玫瑰火餅叼在嘴裡,笑嘻嘻地提著食盒向外走。
她在院子裡把迎過來的錦羽抱起來,放進隨身的挎袋裡,又接上烏圓。再和屋頂上打坐的南河揮揮手,最後還和梧桐樹上的渡朔打了聲招呼,方才開了院門出去。
“南河,渡朔,阿青,阿桐,小白,我出去啦。”她歡快的聲音留在院子裡。
雲娘站在檐欄上目送她離開,沾著面粉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
院子,似乎越來越熱鬧了呢。
阿搖,香兒她做得很好,就和你當初一模一樣。
時家兄弟的新住處是袁香兒幫忙置辦的。
一棟三進的小宅院,外表看上去並沒有過分顯眼,內裡布置卻舒適考究極盡奢華。
最妙的是,這座小院的後花園連著一大片水質清澈的池塘,也被袁香兒一並買下給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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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運和婁太夫人乃至邊關的仇將軍都託人給袁香兒送來過豐厚的謝儀。加上家裡庫房中師父留下來堆積成山的財物,讓袁香兒時常有一種錢多得沒處使的感覺。
難得這一次為朋友出力,想著孟章的性格喜好,袁香兒便敞開來花銷。在不過於惹人注目的情況下,幾乎把人間能買到最好的家私器具,都給兩兄弟配齊了。
羅漢床金銷帳,錦被雕裘,四季羅衫,玉碗金盆,奇花異石,填滿了整個宅子。
“阿香,這也未免太過了。我們怎麼好意思。”倆兄弟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這樣說著。
他們從前的家不過三兩間茅房,時復甚至不得不在鬥獸場拼命,以勉強維持生計。
“不用謝我,這可都是你們母親出的錢,認真算起來我還佔了不知道多少便宜。”袁香兒笑盈盈地說,“快進去看看,要缺了什麼,還和我說。”
時駿看著兄長,拉了拉他的衣物,眼睛都是亮著的,“是娘親給的呢,哥哥。”
時復握住了他的手,牽著他進屋去了。
我們的母親,既溫柔又漂亮,強大無敵,還十分富有。她請阿香幫忙給我們準備這樣舒適的屋子。
這一回袁香兒來探望的時候,卻喊了許久的門,時駿才滿頭滿身湿噠噠地前來應門。
從龍骨灣回來之後,時家兄弟點亮了自己血脈天賦中的遊泳技能,袁香兒給他們準備的這片水潭,幾乎是時駿每天快樂的源泉。
“又泡水去了?你哥哥呢?”袁香兒在前廳的椅子上入座。
屋子雖然沒有其它外人,但被打掃得幹幹淨淨,庭院裡甚至已經種上了花草,還開了一小圭菜地,顯然這兩兄弟很是珍惜,也有所習慣這裡的生活。
烏圓從袁香兒肩上跳下來,領著錦羽在院子裡四處溜達。他和時駿走了一路,十分嫻熟,這個地方已經來過好幾次,而錦羽還是第一次來。
六七歲的時駿很懂事地端來茶水點心,“阿香你們先吃點心,哥哥不在家裡,出門找活計了。”
“出門找活計?”袁香兒有些意外,“為什麼要找活計,我留下來的銀錢不夠用嗎?不夠的話大可和我說呀。”
“不是這樣的,阿香給的銀錢珠寶,都好好地收在庫房裡呢。”時駿連連擺手,“哥哥說了,這裡真的很好。要想盡快適應這裡,就要多和人接觸。還要學會立身的技能,不能坐吃山空。所以他日日都早早出去,至晚方歸。”
“哥哥還說,要給我請一位夫子,教我讀這裡的書,認這裡的字。”時駿苦著臉,拉拉袁香兒的袖子,“阿香,你幫我和哥哥說說,晚些再請夫子,且讓我多快活幾日罷。”
袁香兒拿掉他的手,“這我可不幫你,難得你哥哥有這樣的想法,聽他的沒錯。”
時駿耷拉下臉,唉聲嘆氣了半晌。很快又把還沒到來的苦惱丟在腦後,約著烏圓和錦羽下池塘去玩。
“水裡有什麼好耍的,我們不喜歡搞得渾身湿噠噠的”烏圓連連搖頭,錦羽連連擺手。
“可是池塘底下有小銀魚,還有這麼大的龍蝦和螃蟹。還能摘到甜甜的蓮子……”
“別說了,別說了,去去去。”
三小隻歡快地下水摸魚去了,倒把袁香兒撇在一旁。
袁香兒便打算自己到集市上逛逛,看能不能遇到在那裡工作的時復,倆兄弟一個能吃苦,有毅力,識大局。另外一個聰明精靈,通曉人情世故。驟然突然來到不一樣的世界,想來也能很順利地適應這裡生活。
袁香兒替他們高興。
夏季的日頭很大,集市上行走的人並不多,卻在東街的永濟堂門外,裡三層外三層擁著大堆的人群。
永濟堂本是韓睿大夫家的藥鋪。韓大夫一生懸壺濟世,醫者仁心,曾使永濟堂的招牌遠近馳名。可惜自打韓家兩夫妻意外離世之後,這家藥鋪被歹人所佔,所售的藥劑以次充好,唯利是圖,漸漸砸了招牌。最近聽說已經經營不下去了。
到底又發生了何事,擠了這麼多人在圍觀。
袁香兒好奇地分開人群,擠進去一看。
永濟堂的門外,站著一位白衣少年,正是在山中消失了一年時間的韓小公子,韓佑之。十歲出頭的年紀,此刻他已經不似去年那般骨瘦嶙峋,形容憔悴。靈山幽居一載,被虺螣養|成了一位如珠似玉,如琢如磨的翩翩美少年。
一胖一瘦的兩位老板娘和他們的丈夫正氣急敗壞地堵在藥鋪門口。
肥胖的朱氏捻著帕子指著韓佑之破口大罵,那唾沫星子幾乎都要噴到韓佑之臉上,
“克死爹娘性命的掃把星。你還有臉回來。當年好吃好喝地養著你,不知感恩便罷了,還一聲不吭地跑了。枉費你嬸嬸我貼錢貼力,給你們家料理後事,不知敗了我家多少銀錢。這都還沒和你算呢,你還好意思一回來就和長輩清算家產?”
她氣勢洶洶,心裡其實是虛的,這一年來也不知道走得什麼霉運,家裡接連破財,好容易從韓家搜刮來的一點財物,早就耗光了,如今不過剩下這個鋪面和屋舍值點錢。若是韓佑之回來了,這些死物左右挪不走,等於都是這個孩子的了,她自然是絕對不肯的。
韓佑之面對肥碩兇狠的女人,年幼的脊背挺得筆直,他看著頭頂上祖父當年親手書寫的招牌,一字一句,句句鏗鏘,“本來俗塵中的是非,我打算算了。可是你們頂著祖父和父親留下的招牌,行那售賣假藥,謀害人命之事。我便萬萬不能容忍。”
人群頓時哗然。
“賣假藥啊。”
“難怪我在他家拿了藥,說是包好,卻吃了數月都不見起效呢。”
“真得這樣喪盡天良嗎?”
“韓小公子是韓大夫的兒子,若非真事,他怎麼可能出來說這話,壞自己家的招牌。”
又瘦又黑的姜氏推開丈夫站了出來,揮手做出欲打的姿勢,“沒良心的小崽子,白白養了你那些日子,竟敢這樣忤逆尊長。”
幾個被他們拉攏過的韓氏族人,也指指點點幫忙說話。其實都知道公道在何處。但誰叫韓佑之隻是個無依無靠的少年呢,便是欺負了又能怎麼樣?
袁香兒從人群中擠進來的時候,這鬧劇正上演到緊張時刻,她在人群中四處張望,果然很快就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看見了虺螣的身影,此刻她合著手,咬著帕子,一臉老母親擔心幼崽的緊張模樣。
袁香兒擠到她的身邊,拍了她肩膀,把過於專注的她嚇了一大跳。
“阿香?你怎麼來了?”
“我剛好路過呀。韓佑之表現得不錯嘛,我看他氣場強得很。你在緊張啥?”
“我,我這不是怕佑之受欺負嗎。”虺螣拉住了袁香兒的手,“阿香我好緊張。”
“你怕什麼?”袁香兒笑道,“看熱鬧就好了,便是有事也有我們在看著,幾個凡人而已,還不夠你一巴掌掀的。”
從虺螣的身旁伸出一張熟悉的小臉來,原來是小狐狸胡三郎,
“阿螣姐姐,阿香姐姐,你們不用擔心。沒事的,人間的這種事,不用動手,費一些金銀打通關系就好,最是簡單了。你們且看著就好。”
袁香兒對胡三郎的世故圓熟感到十分吃驚,好奇道:“你用錢打通了什麼關系?”
她的話音還沒有落下,一隊縣城裡來的衙役兇神惡煞地分開人群,大鎖鏈一套,就要將姜朱二人及其丈夫拿走。
“幾位官老爺,我們這是犯了什麼事?”
“官差大老爺,拿不得,我們可都是良民啊。”
在一個孤兒面前可以耀武揚威的人,面對比自己強大的勢力之時,迅速地膽怯了,涕淚直流地哭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