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死他,殺了他!這個叛徒!”
“叛徒,罪人,處死他!”
“你這個蠢貨,你知道你幹了什麼?”呂役一腳踩在祭臺上,伸手掐住了時復的脖子,那張布滿疙瘩的面孔上,雙目驟縮,“就因為你愚蠢的行為,昨夜開始樹神已經徹底和我們斷開了聯系。不論我怎麼祈禱,都也已經聽不見他的聲音。”
“祈禱什麼?祈禱永遠做著籠中鳥,瓶中花?祈禱依靠囚禁一位無辜的外來者,延續這種依賴著神靈賞賜過活的日子?”時復仰躺在祭臺上,毫無退怯地直視呂役,“幾百年了,活在這裡大部分的人都不敢走出過這小小的峽谷半步,他們甚至不知道外面的天空和外面的世界是何模樣。”
呂役收緊了手指,看著被他施暴的少年面色充血,發出痛苦的咳嗽,
“活得不耐煩了嗎?如果車裂之刑還不能讓你懺悔,我會讓你知道這世間的痛苦何止千萬種。”
“住手,放開他。”一道清越的女聲穿過人群,清晰地響起。
圍在祭臺附近,面目猙獰的半人類們齊齊紛紛轉過臉去。他們很快議論紛紛地讓出一條道路,路的那一端站著一位少女,那少女迎著初升的朝陽,款款走來。
呂役松開口,詫異地站起身來,他想不通明明逃了的袁香兒竟然還會主動回來。
“把他放了,我回來了。”袁香兒孤身一人,靠近了那重兵把守的祭臺,抬起頭對著祭臺上的兇手說話。
呂役的口中忍不出吐出一條細細的舌頭,吸溜一下又收了回去,這是他興奮之時半妖態的體現,往日裡他總是極力克制自己,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這副模樣,但此刻卻也忍耐不住了。
“不,我不會再相信你的話。”他站在祭臺邊緣,眯著眼睛看袁香兒,抬起手中一柄短鏈的銀槍,抵在時復的胸前,“想要他活命……除非你答應我一件事。”
時復忍著劇痛,扭頭看向袁香兒,勉強擺動脖頸,做了一個讓她立刻離開的神色。
袁香兒卻不看他,隻是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既然回來了,當然是想要他活命。”
她甚至還衝著呂役笑了笑,舒緩了劍拔弩張的氣氛,“不過,我和這個人也是偶然相識,我能回來和你談談,算是已經仁至義盡,若是他死了,或者你提的要求太過分,那我也好算了。”
這種時候,雙方談判,各自揣摩的是對方的底線,先露怯的一方算輸。是以即便想早一點將時復救下來,袁香兒也隻能盡量擺出不是很在乎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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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役盯著袁香兒看了半晌,突然手腕一動,雪亮的槍尖扎進了祭臺上的血肉之軀,使得重傷的少年抑制不住發出一聲悶哼。
高高在上的劊子手露出挑釁的神色,扭動手裡的□□。
袁香兒咬住了紅唇,忍了又忍,終於還是開口打斷他殘酷的行為,“行了,你要我做什麼事,我同意便是。”
“我之所求,香兒難道還不明白嗎?”呂役露出得勝的微笑,“香兒,其實你不必如此委屈。我們是真心實意地喜歡你。你留在赤石鎮上,我們必當錦衣玉食,金屋玉床地供著你。每日你隻要由著自己的喜好,挑選幾位你喜歡的郎君,同他們締結琴瑟之好。你大可日日笙歌,夜夜尋歡,像是女王一樣地生活。將來鎮上遍布你的後代,無人不敬奉追捧於你。你便是赤石鎮真正的女王,這難道不是女子最為幸福的日子,難道不是神仙一般的生活嗎?
“確實很好,”袁香兒一字一句地說,“我已經同意了,隻要你放了他,我就留在赤石鎮。”
呂役抽出扎進時復胸前的那柄銀槍,槍尖的血槽滴落一串殷紅的血液。
槍下的時復已經虛弱地發不出聲音,他隻是看著袁香兒,蒼白的嘴唇微張,用口型反復說著,
走,快走!
但袁香兒卻不肯看他。
“從前我不知道,香兒你這麼厲害,還這麼地會騙人。”呂役用那張布滿疙瘩的面孔笑盈盈地說話,“如今我當然不敢再輕易相信香兒。”
他蹲在時復身邊,扯動他脖頸上的繩索,“看見了嗎?這種繩子在陽光下收縮得很快,不出一天的時間,這個人就會被活活車裂而亡。”
他在這裡停了一下,等著看那個年輕的少女失措的反應。
但袁香兒隻是冷淡地看著他,仿佛料定他自己會主動說下去。
呂役有些失望,他站起身,指著圍在四周的鎮民,
“這裡這麼多的人,香兒你隻要選出三位你喜歡的郎君,這個人的命,你就算救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2-04 04:59:08~2020-02-05 04:31: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第 78 章
袁香兒心中騰起一股怒意, 這麼久以來, 不管對妖魔還是人類, 這還是她第一次真正起了殺意。
此刻她的身前身後,圍滿了面目猙獰的鎮民, 這些人半人半魔,有著人類相似的身軀又摻雜著野獸的特徵,正和呂役一般一臉貪婪地看著自己。
群敵環伺, 身處險境,袁香兒的心卻前所未有的冷靜下來。
她知道, 自己並不是真正的孤獨一人,南河、渡朔、烏圓和胡青, 她的摯愛親朋此刻都在不遠處暗暗守護著自己。
有著他們的存在, 她的內心就分外地穩。再難的事擺在面前,她也有一種絕對能夠戰勝的自信。
呂役想過袁香兒會暴怒,會害怕、會難堪而窘迫。可是眼前那位十七八歲的少女,在看了他半晌之後, 反而展顏笑了,
晨曦恰恰在此時照過來, 打在她嬌嫩的容顏上,照亮了她的脖頸間那一點鮮紅色的吊墜。她這一笑就如同嚴冬裡驟然開出一朵絢爛而張狂的花來。
“行啊。都依你。”她笑著說, 那眼眸明亮得攝人心魄,那雪白般的頸窩上的一點孤紅紅得耀眼。
明明自己人多勢眾,對方孤身一人,限於自己所設的陷阱。
呂役的心中卻無端湧起了一股害怕的錯覺, 一種發麻的感覺爬過肌膚,讓他隱隱害怕又無可抗拒地被眼前的少女吸引,
那隻點綴在少女脖頸的紅色狐狸,明豔豔地幾乎讓他挪不開眼睛。
從前呂役想要的隻是一位真正血脈純正的人類,利用她為鎮子注入新鮮的血脈,延續神靈的眷顧。他對袁香兒的那些溫柔親切也不過是為了實現這個目的的手段而已。直到這一刻,他的心頭似乎悄悄升起一股渴望,渴望擁有這個女孩的笑容,想要順著她的意思,聽她的話,讓她高興起來,一直這樣對著自己笑。
不,不能這樣。呂役心生警鈴,他一抬手,吩咐重重的護衛圍住祭臺上的人質。
“你必須按我說得辦,完成了婚禮之後,他才有活命的機會!”
相對呂役地無端緊張狂躁,被脅迫的年輕女孩隻是平靜地說道,“可以。”
女孩嬌妍的肌膚在陽光下映出柔韌的光澤,這張面孔即便在赤血石的石壁倒映裡也分毫沒有差別,真實而美豔。她明明是這樣嬌柔又弱小,獨自面對著棘手的困境,卻依舊自信而沉著。
真正的人類都是這樣的嗎?
所有在場的鎮民看著那位面對著寒刀利劍卻毫無懼色,笑靨如花的少女,心中都忍不出生出這樣的想法來。
在神靈都開始漸漸放棄他們的時候,這個女孩子大概就是上天賜予的希望,她這樣鮮活無畏地站在這封閉了數百年的赤石鎮,仿佛給這個無所事事荒唐無度了百年的世界帶來了一股灼眼的真實。
鎮上的居民開始迅速行動,所有適婚之人,不論男女都換上了華美的衣物,擠進了這個庭院。紅燈彩綢在袁香兒居住過的廂房張掛起來。大紅喜帕,龍鳳喜服,寶珠華器一件件端上來供她挑選。
袁香兒笑著捻起一條金絲勾勒的紅蓋頭,“這個東西在浮世裡可都是男子蓋的,你可得依著我們那邊的習俗。”
與世隔絕了數百年的呂役被她的笑容忽悠了,連連點頭,“可以,可以,都按你的風俗來辦。”
他指著庭院裡烏壓壓一片的人群,柔情款款地說著:“香兒喜歡哪位郎君,盡可自己挑選,絕沒有人強迫你的。”
昨夜,袁香兒施展金光神咒符,破除了一切妖術,導致所有前去追擊的戰士都不得已現出原形,至此刻還不曾恢復俊美的容貌。
此刻,擠在院子裡混在在人群中的候選人,有獅身人面的怪物,有同時長著魚鰭和鳥翅人類,也有後背背著厚重龜殼的男人。
他們依照本地的習俗盛裝打扮,給自己戴上魔物骷髏做成的頭盔,披上色彩鮮豔的羽毛,裹著上柔軟蓬松的皮裘,以想要吸引袁香兒的目光,顯示自己對此事的重視。
畢竟得到一個人類血脈的後代,對每一個家族都是好事,將類人的後代出售給妖魔為僕,幾乎意味著整個家族都可以得到長期而大量的供養。
呂役吸溜了一下長長的舌頭,心裡帶上一點期待。從前他十分介意自己的醜陋,絕不肯將自己的影像出現在赤血石的石壁之上。但此時此刻,大家一起露出原型,反而讓他有了一股釋放了的輕松感,香兒並沒有對他露出嫌棄的表情,甚至還時常對他笑,他心裡覺得袁香兒是喜歡自己本來的相貌的。
如果香兒這樣的懂事可愛,那麼在將來的日子裡,或許自己可以考慮不要這麼勉強她。
若是她不想每天都挑選三位郎君,偶爾隻想和自己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的,呂役這樣想到。
袁香兒站在廂房前遊廊的臺階之上,把目光投入在院子中那些奇形怪狀的半人魔身上。
目光所過之處所有的人都興奮起來。
“啊,她看過來了,選我,選我。”
“選我,小娘子,選我呀。”
人群一時喧哗沸騰。
“阿香,還是直接搶人吧,南哥都快要爆炸了。”烏圓嘀嘀咕咕打小報告的聲音突然在袁香兒的腦海中響起。
袁香兒這次是真的笑了。
她伸出手,將擠在人群中一個戴著魔物骷髏,身後披著長長皮毛的年輕男子拉上了臺階。
那人的身姿修長挺拔,肌膚白皙,猙獰兇狠的頭盔下,隻看見他露出半截的臉頰染上了霞色,薄薄的雙唇緊緊抿成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