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香兒心中一喜,這是一個機會,當對方也有求於自己的時候,談判才容易進行。她壓抑心中情緒,沒有在面上表露出分毫,而是連連搖頭,
“給再多東西我都不去,那可是龍穴。國師大人隻怕自己去了都無功而返的吧?我這條小命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不,你不一樣,你是餘搖的徒弟,龍乃是水族之王和鯤鵬最為要好。你便是冒犯一二,他也絕對不會取你性命。何況你還有雙魚陣護持,便是有事,逃命總是能做到的。我再多贈你法器靈寶,必能成功。”
袁香兒暗暗吐槽妙道的為人。龍穴,上古大妖之巢穴,豈能像他說得那般容易。這個男人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根本就不會在意他人的死活。
她裝作並不知此事的模樣,一臉天真地歪著腦袋想了想,終於勉勉強強開口,“既然並不難,那我就跑一趟試試。隻是去之前我想向國師大人討要一事。”
妙道露出喜色,“但說無妨,隻要你為我拿回水靈珠,無論想要什麼我都給你便是。”
“是這樣的,”袁香兒笑盈盈地道,“您看啊,您身邊這麼多厲害的使徒,讓人十分羨慕。但我身邊隻有兩三隻小貓小狗,若是去龍穴要打架,一個厲害的都沒有。實在不太方便。”
“所以我想讓你把渡朔借給我。”袁香兒笑嘻嘻地說。
妙道聽見這話,臉上的笑容一瞬間不見了,他把雙手攏進袖子,慢悠悠地靠上椅背,等了片刻方才緩緩開口,
“我的使徒那麼多,你為何獨要渡朔啊?”那聲音輕輕柔柔,涼絲絲的,聽不出什麼喜怒。
但袁香兒後背莫名爬起一層雞皮疙瘩,她吸了一口氣,穩住自己的心緒。懷疑自己這句話隻要一個沒答好,眼前這位自稱師父好友的國師,便會翻臉不認人。
這是她在職場上多番談判練出來的心裡,對方越是兇狠惡毒,她反而越能穩得住,因為她不覺得自己該害怕這種人。
“害,您身邊使徒的身手,我也隻見過渡朔啊。當時和渡朔交手,我和我家那隻還沒成年的小狼聯手都不是他的對手。我就覺得他特別厲害。”袁香兒說得‘坦白真誠’,毫無凝滯之處。
妙道眯著眼睛‘打量’眼前的少女,少女的聲音聽起來一派天真,她渾身的靈力在妙道封閉了視覺的感知裡,渾然自如,緩緩流轉,看不出一絲緊張害怕的模樣。
他心中轉了幾轉,想想渡朔不過見過袁香兒一兩面,還是在自己和徒弟的眼皮子底下,無論如何,不應該有什麼交情。
而袁香兒確實去了塞外,應該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捉拿九尾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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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真的隻是巧合而已。
妙道將剛剛提起來的警惕之心,稍稍的放松了。
“渡朔不行。除了渡朔和皓翰,我其它的使徒你可以隨便挑一個。”
“前輩你不太地道,還說不論討要什麼都行。叫我去龍穴那麼危險的地方,連厲害一些的使徒都不肯借給我一位。回頭拿一些小貓小狗忽悠我了事。”袁香兒站起身,不高興地拍拍裙子,“那我還是不去了。”
妙道,“我另擇一倆位實力高強之人助你便是。”
“我不,就要渡塑。其它人厲害不厲害的,我其實也區分不出來。左右他們都比我厲害。”袁香兒直接槓上,“我想好了,隻要渡朔。不給不去,就這樣。”
這個機會非常好,可以強勢一點。她剛來的時候,想不到能遇到這樣的機會。如果把握住了,或許能救渡朔一命,至少有希望暫緩他的死亡。
和國師談判的度十分微妙,她悄悄一再嘗試觸碰妙道的底線,終於看出了妙道真的很在乎那個水靈珠。於是借著年紀小,堅持自己的立場。
妙道他身居高位多年,早沒有人敢這樣和他說話,一時被袁香兒帶著節奏走,
隻能皺起眉頭,“休要使小性子。”
“我哪裡使小性子啊,前輩。我從前和我師父要東西,師父總是很快就同意了,從沒說過我小性子。”
“主人,不過是借用一下,有何要緊。水靈珠事關重大,那隻微不足道的小狐狸交給我們去追查便是。”皓翰彎下腰在國師耳邊低聲勸道。
國師心中一陣煩躁,一揮衣袖,一個渾身是血的身影從壁畫中跌落出來。
“非是我不願借,他受傷了,行動不便,你看連站都站不起來,隻怕無從助你。”
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在壁畫中聽到一切的渡朔伸手撐著地面,一點一點地站起身來,等他的話音落地,長發披散的妖魔已經沉默著站穩了身形。
妙道捏捏眉心,隻得從袖中取出三枚符箓,“這是控制他身上那條鎮魂鎖的靈符,若他不服管束,你驅動此符,可令他有如入無間地獄。”
“行,我一定好好用。”袁香兒從他手中接過符箓,一隻白生生的小手繼續攤在妙道的眼前,
“國師大人,還有什麼靈符法器一並賜了吧。我這可是要去龍穴。好歹多給點保命的道具。”
妙道:“……”
袁香兒牽著鎮魂鎖走在屋外的長廊上,身後跟著斷斷續續的腳步聲,手裡的鐵索黏膩膩的,袁香兒回頭一看,渡塑走得很慢,腳步卻始終未停。蒼白的面孔上一頭都是冷汗,身後地面上落下一排觸目驚心的腳印。
“你走得了嗎?你的本體是什麼?變小一些,我帶著你走吧?”袁香兒忍不住說道。
“別說話,先……出去。”渡朔輕輕搖一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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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袁香兒從結界的大門中出來, 第一眼就看見了守在那裡的南河,她一直緊繃的神經頓時就放松了許多。
“阿香。”南河伸出雙手接她。
她就從臺階上一下跳下來,
“我沒事,我還把渡朔帶出來了。”袁香兒高興地說。
那位被鐵鏈鎖住的山神正赤著腳一步步從臺階上走下, 每一步腳步抬起, 都在那些生著苔藓的青石板上留下一個帶著血的腳印。
直到最後一步他脫力而踉跄了一下,但一隻手臂很快從旁伸過來支撐住了他的身體。
那隻手臂有力、溫熱, 他自己曾經甚至在戰場上與之爭鋒相對。
但此刻, 那手臂的主人在他的眼前化為一隻體型巨大的天狼,四肢穩健, 毛發生輝,
“上來吧。我背你, 你不能再走了。”曾經的敵人說。
鎮魂鎖碰撞的聲音響起。
袁香兒看見了渡朔的原型。
那本該是一隻很漂亮的蓑羽鶴, 瘦玉蕭蕭的脖頸,垂落頭側的亮黑翎羽, 帶雪松枝般曲勁的雙腿, 尾端挑著墨黑的潔白羽翅。鶴鳴於九皋, 清遠闲放, 優雅又美麗的生靈。
但此時那些漂亮的大片翎羽幾乎全都脫落了,狼狽不堪的身軀上遍布著各種傷痕,被一道隨之變化了大小的細細鐵鏈緊緊鎖拿。
他把頭頸埋在翅膀裡,任由袁香兒小心地抱起了他坐上了南河的後背。
仙樂宮內,妙道坐在他的白玉盤前。在玉盤的微觀世界中,可以看見廣袤無垠的大地上, 一個小小的白點在向著南方飛馳。他們帶著渡朔,而渡朔的翎羽具有屏蔽窺視的能力,很快那小小白點逐漸開始和大地融為一體,消失不見。
但妙道依舊久久凝望著盆中廣袤的天地。他的面前跪著一隻人面蛇身的女妖,雙手高舉一個空了的小小檀木匣子。妙道伸出手指輕輕撥動匣子上的鎖片,鎖片發出了細細的金屬聲響。這個匣子內本來放了數張紫色的高階符箓,此刻已經全都不見了。
紫符繪制不易,不僅需要昂貴難得的材料,更是要耗費繪制者大量的心血精力,非一日之功能得,平日裡便是仙樂宮內的親傳弟子也難以得到一張國師親賜的紫符防身。
“皓翰,我是不是著了這個小姑娘的道。他們會不會就是想要來救出渡朔的?”
“不能的,您多想了。”陰暗處金色眼眸的使徒回答道,“那位法師和渡朔隻見過一面,還打很兇,彼此有仇無恩,若非如此,上一次過來的時候,那隻小天狼就不會緊張地差一點把結界都給衝破了。”
妙道輕輕哼了一聲,“左右你也是向著他的,你們都是妖族,是同類。”
他合上匣子,揮退女妖。
他的大弟子雲玄跪在門外稟告:“師尊,陛下在宮中設宴,已等候多時,遣宮使來催請數次了。”
“知道了。”妙道漫不經心地回答了一句,懶洋洋地站起身來。有道童拿著國師的法袍進來,伺候他穿著衣物。
“您不太想去嗎?”皓翰低沉的嗓音響起,
“那些人乏味又無趣得緊,一邊畏懼著我,一邊想從我這裡得到好處。”妙道整了整衣袖,“相比這些所謂的同類,我還寧願和你們這些妖魔待在一起,至少你們是明明白白的敵人。”
“那您是為什麼非要待在這樣喧鬧的京都呢。”
為什麼非要住在京都呢?
妙道低垂下眼睫,這裡是人間最熱鬧的地方,人煙辏集,繁花似錦,似乎隻有置身在這樣的吵鬧中,綿長枯燥的歲月才顯得不那麼空泛無聊。
軒昂壯麗的皇宮內,絲竹並奏,鶯歌燕舞,金杯交碰,玉盞頻傳。
國師駕臨的消息傳遞進來的時候,熱鬧喧哗頓時為之一滯。
身披山水袖帔,頭戴法冠,面上束著青緞的國師駕臨,色若春花,形若芝蘭,仙氣飄飄。
便連皇帝都親自從龍座上下來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