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漸歇,仇嶽明首先睜開眼睛,他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再抬起頭看見袁香兒身邊的丁妍,轉而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丁妍也在此時,緩緩睜開雙目,她隻是平靜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成功了?”袁香兒問。
仇嶽明翻身而起,單膝跪地,向著袁香兒納頭便拜。
袁香兒急忙雙手扶住,“這是怎麼了,將軍怎生行此大禮。”
“當日我身困周家後宅,不堪受辱,一心尋死。若不是香兒你救我於水火之中。如何能有如今重見天日之時。”仇嶽明看著袁香兒,執意拜了三拜方才起身,“大恩不言謝,隻盼來日後報。”
看見他們成功換回來了,袁香兒心裡也松了口氣,雖然路途上也做過各種實驗,但涉及到正真活生生的靈魂互相,她還是緊張得出了一把汗。對她來說,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幫助仇嶽明找回自己的身軀,至於丁妍本人願不願和周德運回去,袁香兒覺得不是自己適合幹涉的事。事實上雖然接觸短暫,但她有些敬佩丁妍敢於割裂過去,追求自由的果斷和勇敢。
二人魂歸其位,仇嶽明主動和丁妍商議一番,喚來蕭臨,朱欣怿以及管家娘子翠娘三人。
三人看著端坐在廳堂上的將軍,和他身邊那幾位神秘的客人,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一天可太奇怪了。早上將軍發了脾氣將這幾人拒之門外,從所未有地把自己在屋中關了一天。掌燈時分卻又急去將客人請了回來,這會一道坐在正廳,主客相宜,似乎已經十分融洽。
隻有近身服侍的翠娘,依靠女性敏銳的直覺感到了將軍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樣。
翠娘是最近一年才進入府中服侍的,她心思細膩,對將軍的一切喜好動作,都牢記心中。此刻的將軍不論坐姿還是言談,似乎都流露出了微妙的不同之處。素來不近女色的將軍大人,對坐在身邊的那位十六七歲的姑娘表現出了異常的溫和親近。從前的將軍性情溫和,潤物無聲。此時的將軍氣質不凡,持重如山。
不對勁,真的處處不對勁。翠娘心中想到。
卻見著將軍緩緩開口,“從前,我將此事視為奇恥大辱,發誓即便生死,也絕不能讓自己相熟的朋友知曉。但如今,我不再以此為恥,也想將這個離奇的經歷告訴我最信賴的朋友。還望你們稍微鎮定一些,細細聽我說完。”
仇嶽明心平靜氣地將這一年多來的經歷,一五一十地述之於口。
眼前三人聽得此事,心中無異於掀起驚濤駭浪,要不是將軍親口述說,他們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世間竟有這般離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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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來,將軍身上總總不對勁之處,從前他們有些不能理解,如今回想起來,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朝夕相處了一年多的將軍,溫和寬厚、御下有道的將軍,勤修苦練、不避寒暑的將軍,面對敵軍圍城毫無畏懼,鎮守城池的將軍,竟然隻是一個弱女子。
三人看看仇嶽明,又看看他身邊的丁妍,面面相覷,一時說不出話來。
“不錯,正是這位娘子,在我不在的期間,替我鎮守了大同府,救濟一方百姓於水火之中。”仇嶽明指著身邊的丁妍,“本來應將丁娘子之所為公之於世,讓更多人記得她的功績。無奈鬼神之說,過於離奇,不便宣揚。但我想,至少應該讓你們幾位親近之人知曉,知曉和你們朝夕相處了一年的人並不是我,而是她。”
翠娘聞言,率先伏地行了一禮,蕭臨,朱欣怿相互看了一眼,也雙雙拜地行禮。
丁妍眼眶微紅,將他們拉了起來。
翠娘抹著眼淚道,“不曾想將軍竟是女郎,不論如何是將軍救了翠娘。將軍不論何等面貌,翠娘這一生總要服侍在將軍左右的。”
……
邊塞風光,和錦繡江南大是不同,別有一番蒼茫壯麗之態。
距離仇嶽明丁妍魂歸其位,轉瞬過去了三五日。袁香兒也算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整日隻帶著南河烏圓等領略大漠風光,吃遍塞外美食,籌備著這兩日就啟程回鄉。
渾厚的城牆之上,羌笛悠悠,冬雪皑皑。
一眼望去,可以看見盤桓萬裡的城牆,像一條巨蛇蜿蜒爬行在連綿起伏的大地之上。
南河閉著雙目,坐在牆頭凝練星力。
袁香兒靠在不遠處的牆垛上,口中叼著根稻草,遠眺落日長河,曠野荒原。
“阿香你在這裡,我尋了你半日。”仇嶽明蹬上了城頭。
“怎麼樣,仇將軍?周德運還是沒法說服丁妍跟他回去嗎?”袁香兒從牆頭跳下來。
仇嶽明苦笑著連連搖頭,“丁娘子是個意志堅定的人,她打定主意不再回頭,隻怕周兄也拿她沒有辦法。她甚至請我幫她在大同府落了商戶戶籍,看來是從此打算就在此地定居,經商為生。”
“她是準備以經商為生?孤身一人,在這個時代?還真是有勇氣。若是她缺少本錢,我倒還帶著些積蓄,可以先行周借。”
“以她之能倒也不算什麼難事,何況我駐守此地總能看顧她一二。”仇嶽明陪著袁香兒沿著城牆邊走邊說,“隻可憐周兄百般放她不下,昨夜還拉著我喝了一夜酒,喝得爛醉如泥,到現在還未醒來。”
“唉,我挺同情老周的,其實對他來說,走這一路也很不容易。”袁香兒也不免感慨,“但我也敬佩丁娘子的勇氣。可惜像她這樣的人不容易被如今的世俗所包容。估計也隻有我這樣的怪物比較能理解她。”
“你並不是怪物,阿香,你比誰都優秀。”仇嶽明突然說道。
此時有風拂過,年輕的將軍站在城牆上,雄姿英發,朗目劍眉,眸光灼灼,
“或許有一些唐突,但你們這兩日便要啟程,我若是不說,隻怕一生為憾。”入萬千敵陣而無畏的將軍,此刻倒是窘迫而急促,“我知道你的世界異於我等,但不知道可否讓在下……讓在下有幸更多了解一些。”
他背對著萬裡河山,雙眸中盛滿著年輕而炙熱的情感,他不必再說,袁香兒已經全聽懂了。
這樣真摯的感情是令人感動的,但這一路走來,仇嶽明以女子之身同袁香兒相處,袁香兒根本沒有留意到他對自己有了不一樣的情愫,自然也就無法給予任何回應。
“聽將軍這般言語,我萬般榮幸。隻是我們修道之人,難入世俗之情愛,或許……隻能辜負將軍的一片心意了。”袁香兒誠懇且堅定地謝絕了這份自己不願接受的情感。
城池的遠處,聽力極其靈敏的烏圓豎著耳朵,
“卑鄙的人類,居然想要勾走阿香。南哥,幹脆讓我去弄死他。”
南河抿著嘴,一言不發。
“南哥,可不能大意。”胡三郎在一旁添油加醋,“人類的雄性一旦看上某位雌性,求偶的手段那是層出不窮。你不能再這樣下去,必須主動一點,否則阿香可真的會被人類拐跑了。要知道他們人類最喜歡的配偶還是自己的同族。”
南河漲紅了面孔,艱難道,“主動?如何主動?”
“主動的方法可多了。你聽我的,我最了解人類。”三郎踮起腳尖,在他耳邊悄悄說,“你可以和她撒嬌,求撫摸,然後誘惑她,勾引她,把自己洗幹淨了獻給她……”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大家熱烈討論了一番,但我還是隻能寫自己想好的內容哈,對不住了啊。
作為讀者想看到完美的角色很正常,但實際上我的裡從主角開始沒有完美的人。周曉曉顏控,程千葉軟弱,楚千尋冷漠(都指最初的時候),袁香兒猥瑣毛絨控?劃掉(她還沒完結先給她留點面子好了),反正我不覺得這世界上有完美無缺的人。
另外說一下丁妍的時間線,她穿到將軍身上是一年多前的事情,發生戰爭是最近的事,所以她在這段時間內利用將軍本身強悍的體質掌握了一些基本技能。她沒有直接上戰場,隻是組織人手,兼出城溜達了一圈。這個情節雖然看起來有點扯,但是歷史上發生在女性身上的真實案例,所以我覺得是可行的。
愛大家,最近太忙很少嘮嗑,但大家的評論我都很珍惜地一條條看過了,摸摸你們每一隻。
☆、第 57 章
袁香兒站在山頂上, 看著仇嶽明獨自走下城牆的背影, 那素來挺直的脊背微微彎了起來,低垂著脖頸, 帶著幾分蕭瑟和落寂。
希望他隻是一時的萌動和熱情,很快就能將這段情感淡忘,袁香兒有些愧疚地想著。
有一個什麼毛茸茸的東西碰了碰她的後背, 袁香兒轉頭一看,化為巨大狼形的南河靜立在她的身後。
“上來嗎?”一個聲音在袁香兒的腦海中響起。
這句話如果是南河用聲音說出來的,必定隻是冷淡平板的三個字,絲毫聽不出任何情感。
但因為從意識中直接傳遞到腦海, 袁香兒立刻就品出了那股羞澀忐忑又有一點難過的復雜情感。
這樣纖細的情緒從眼前這副威風凜凜的身軀中傳遞出來,莫名地就特別撩人,使得袁香兒忍不住跟著興奮起來。
“啊,我可以騎嗎?”這句話聽起來似乎不太對勁。
“我的意思是, 我可以坐上去嗎?”
這好像也不太對,
不管那麼多了,坐著小南兜風難道不是一件超級快樂的事嗎?
袁香兒歡呼一聲,將整個人撲進毛茸茸的專屬座駕中去。
銀白的天狼在荒野上空飛翔,袁香兒埋在飛揚的銀發中, 馳騁空中,胸懷大暢,
她索性在半途把礙事的鞋子踢了,丟在崇山之間,赤腳磨蹭著冰涼柔順的毛發, 有風拂過她的臉龐,揚起她的衣袖,腳下後退著蜿蜒的城牆,無邊的大地。
天邊落日溶金,暮雲合壁,幾令人不知身在何處。
“啊——這樣飛在空中真是太快樂了,小南你真好,你怎麼總是這麼好。”袁香兒雙手合攏在嘴邊大喊,
飛得累了,袁香兒便整個人躺在軟綿綿的皮毛中,聽著耳邊呼嘯的風聲,手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撸著濃密的毛發。
“南河,你能一直陪在我身邊嗎?”她閉著眼睛問道。
“嗯。”這是一個肯定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