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缜:“操練之餘,本都會安排先生每日給新兵授課一個時辰,想學的直接過去,不想學的也不強求,但本都保證,隻要能堅持連學三個月且真正用心學的,就一定能通過營裡的文試。”
眾新兵這次都服氣了。
蕭缜:“蕭延、蕭野、蕭涉出列!”
三兄弟威風凜凜地站到了將臺前方。
蕭缜:“公平起見,本都要罷免你們三人的衛指揮使官職,命你們三人與新兵一同參加文武考核,若你們的分數能排在前二十七名,本都會繼續舉薦你們為衛指揮使,否則便讓你們做千戶、百戶甚至小旗、小兵,你們可服?”
蕭野:“末將服!”
蕭延:“比就比,真有人能把我比下去,我甘願在他們麾下當千戶!”
蕭涉:“我也是,比就比!”
三兄弟轉身,如三條野狼一般看向那十五萬新兵。
大多數新兵連跟三兄弟較量的勇氣都沒有,卻也有一些自信武藝之人,野心勃勃地挺起了胸膛。
第239章
蕭缜的選官之法很快就傳到了宮裡。
今日陽光好, 興平帝看奏折看累了,叫上太子、範釗隨駕,一起去御花園裡逛逛。
提起東營的事, 興平帝問太子:“你怎麼看?”
韓保想了想, 斟酌著道:“東營的十五萬大軍都是新兵, 其中多貪生怕死之輩, 可能並非自願入伍, 也不願意服從軍紀。現在知道自己三個月內就有機會掙個官職當當, 多拿一些餉銀, 他們大抵會振奮士氣, 提升練兵成效。”
興平帝點點頭:“還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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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不滿自己的回答?
韓保下意識地看向跟在父子身後的範釗, 練兵這種事, 範釗肯定比他懂。
範釗指指皇上,再指指自己, 用嘴型道:“蓟州。”
範釗把韓保當親弟弟看,也知道皇上經常對這個弟弟不滿意, 所以範釗是真的想幫韓保多討皇上的歡心, 皇上高興了, 韓保也高興了, 父子和睦。
韓保心念急轉, 蓟州,蓟州軍,父皇與範釗都是蓟州軍的將領。
蓟州軍又是正規軍, 正規軍的高階軍官都是朝廷選派任命,小兵們再根據軍功升遷。
領會範釗的意思後, 韓保從容道:“蕭缜此法雖能短時間提升練兵成效,選出來的軍官卻恐怕難以勝任, 尤其是千戶、衛指揮使這樣的將領,應當從其他營已經立過軍功的百戶、千戶中選取才對,將來到了戰場上才能與主將配合得當,提高勝算。”
從其他營挑選優秀的千戶來東營當衛指揮使,再從百戶中挑選東營的千戶。
範釗跟著道:“是啊,蕭缜是泥腿子出身,當初用這種辦法訓練民兵,現在又用同樣的招數操練正規軍。隻在東營還好,將來出去打仗了,他選出來的那些指揮使千戶毫無經驗,沒準膽子一小還會臨陣逃脫,那不是連累全軍嗎?”
像馮籍、魯恭操練第一批東營、西營的三十萬大軍時,便是從先前的老兵裡根據軍功提拔,新兵們一律從小兵當起。
能考上進士的文人未必能當好官,武藝高超的小兵也未必能當好將軍,得看實戰中的真本事。
興平帝:“你們兩個說得有道理,可當初蕭老率領的右路軍幾乎都是他們練出來的地方民兵,竇國舅派去鎮守太原、治城、晉城、龍行徑的也都是名將、正規軍,為何最終還是敗在了蕭老這個泥腿子手裡?”
打一次勝仗可能是運氣,打好幾次勝仗,就一定不是隻靠運氣。
範釗被噎住了,韓保道:“還請父皇賜教。”
興平帝拍拍胸口:“什麼將軍小兵,其實都是人,人心是肉長的,在戰場這種危險的地方尤其容易意氣用事,你敢信我把命託付給我,我就敢拼命回報你這份信任。蕭老雖是泥腿子,但他重情重義,將士們感受到這份情義,自會為他賣命。”
“蕭缜把升遷的機會留給那十五萬新兵,這便是一份情,將來他敢用這些新將帶兵打仗,其中的信任便是一份義。”
“而且你們不要忘了,很多名將都是泥腿子出身,堂堂十五萬大軍,碰運氣也能碰出一些好苗子,何況蕭缜一個月進行一次文武考核,這就是逼著那些好苗子自己跳出來。暫領官職的肯定會想辦法打壓那些還想爭的,暫時落後的則想著下次衝上去,這已經是一場智勇並用的廝殺了,最終選出來的必然都是人才。”
韓保沉默。
範釗:“……太平窩裡的人才罷了,拎到戰場上可能會嚇破膽子,要我說,還是在戰場上歷練過的人才更靠譜。”
興平帝:“太平盛世自然該按照你說的那麼辦,但現在天下未定,周邊隨時可能開戰,也許你從邊關選好的將領還沒進京,外面就先打起來了,與其耽誤一兩個月的功夫,不如信任眼前人。”
“太子,朕要你學的是因時制宜、因勢利導,無論用人還是用策,都不可拘泥成例。”
“再有,大才多隱在百姓當中,為君者可以自身平庸,但要做個好伯樂,隻要能將天底下的賢才都聚攏到身邊效力,他定能成為一代明君聖君。”
韓保:“兒臣受教了。”
.
東營。
正是選拔軍官以及給新兵們緊皮子的時候,蕭缜四兄弟都連著在東營住了幾晚,蕭缜是忙於軍務,蕭延蕭野蕭涉則是在家裡憋了太久,終於有事可以做了,他們聞營房裡小兵們的汗臭味可能都覺得香。
這日傍晚,蕭缜吃過晚飯,單獨去了講學堂。
他一共請了三位秀才,每日午後、傍晚分別授課一個時辰,前一日傍晚拿一段《孫子兵法》教認字,翌日晌午就是講這段的釋義。
三位秀才是一樣的進度,每個秀才佔一間伙房。
最開始去的兵特別多,很快就刷掉了一大批人,有的嫌認字太難,有的嫌兵法難懂,也有一部分人是自己學過,沒必要再跟著學。
授課時間越久,來聽課的人就越少,但願意堅持的,都有上進心。
冬日天寒,伙房的門口掛著厚厚的棉布簾子,蕭缜站在外面,挑開一道簾縫。
一股子汗臭味先撲了過來。
蕭缜習以為常,隻默默打量坐在板凳上聽秀才授課的士兵們。
軍營不會給他們發紙,但士兵們過來時都領了軍餉,有心的話可以從秀才那裡買最便宜的紙筆,甚至多花幾文錢請秀才託人將整篇《孫子兵法》抄寫下來方便他們認字、學字,實在不舍得花錢的,隻要腦袋夠聰明跟得上,也可以拿樹枝在地上劃拉。
三位秀才脾氣不同,態度溫和的來聽講的士兵就多,急脾氣喜歡罵人笨的士兵就少。
第三間伙房裡就隻有一百來人。
讓蕭缜說,這個秀才是最負責的,雖然罵的嚴厲,但隻要士兵們找他詢問,他都有耐心解答,不像另外兩個,時辰一到就匆匆離去。
蕭缜看了一會兒,就在他準備放下簾子時,目光忽地一定。
.
翌日黃昏,蕭缜從營裡帶了一個小兵回府。
夫妻倆的賢和堂在第三進院,佟穗正與柳初、顏明秀、綿綿說話,等會兒就該吃飯了。
佟善、張超與孫家的大郎二郎仍在侯府讀書,隻是佟善都十六歲了,張超也有十四,去年開始佟穗就把他們安排去了客房,晚飯也是四個兄弟自己用。
“夫人,侯爺回來了,請您去前院見他。”
佟穗有些驚訝,還以為蕭缜會一直在東營住到官員們放年假。
她替顏明秀問道:“隻侯爺自己嗎?還是四爺也回來了?”
小丫鬟道:“隻侯爺自己。”
佟穗、柳初都看向顏明秀。
顏明秀臉紅道:“我巴不得他在軍營住呢。”
佟穗笑笑:“你們先聊,我過去看看。”
二進院的廳堂是侯府招待外客的地方,路上佟穗還在想蕭缜為何不直接去賢和堂,轉到門口時,竟見裡面除了蕭缜,左邊的客座上還坐了一位年輕健壯的男客。
佟穗還沒看清男客的面容,對方突然激動地跳了起來,朝她這邊走了兩步,再緊張無措地道:“阿……夫人,我是鄭騰,桃花溝的鄭騰,您還記得我嗎?”
佟穗:“……”
錯愕變成狂喜,佟穗一步跨進去,上上下下將面前的年輕男子打量好幾遍:“你,你怎麼變了這麼多?”
她記憶中的鄭騰,十六歲,瘦瘦高高竹竿似的,每次見到她都會有些臉紅,喊她“阿滿姐”。
此時此刻的鄭騰又鬧了個大紅臉,實在是,眼前的佟穗比在桃花溝的時候更好看了,那種貴氣的好看,要是在外面,他根本不敢認。
被佟穗看得有些尷尬,鄭騰摸摸後腦道:“我,我都二十了,自打蕭老給咱們衛縣貧農分了地,我們家日子變好了,頓頓都能吃飽飯,長得就壯了起來。”
佟穗本以為爹娘都在京城,她不會再想念那個小村莊,今日突然見到村人,桃花溝裡的一切仿佛也突然被帶到了她面前,又高興又想得慌,想那些人也想那片山,不得不轉過去偷擦眼角。
蕭缜見了,調侃道:“咱們英明神武的安國夫人,居然還有如此多愁善感的時候。”
佟穗瞪他一眼,繼續跟鄭騰敘舊,得知桃花溝一切安好,佟穗才想起來問:“你怎麼來了京城?”
鄭騰:“去年縣裡發榜說朝廷徵兵,咱們縣好多人報名,我就跟著報了。”
佟穗:“傻,打仗多危險啊,鄭叔就你一個兒子了,你……”
鄭騰:“我爹也支持我過來,他說一輩子待在山溝裡有什麼出息,不如跟阿貴哥一樣去戰場上建功立業。你不知道,別的縣都是官府想方設法哄青壯們入伍,咱們衛縣七縣的青壯都是自己要來的,唯一擔心的是分不到二爺麾下。”
打前朝時七縣的確死了很多青壯,可活著的都掙了戰功送了一堆賞銀回家,不知多少人羨慕。
去年朝廷伐梁的戰事早在北地傳開了,大家都知道朝廷死了十幾萬的兵,唯獨蕭家帶著的南營幾乎完好無損。
隻要分到二爺麾下,就沒什麼好怕的!
佟穗心想,這孩子是沒經歷過戰場的危險,光想著美事。
隻是人都來了,佟穗也不能再說喪氣話,叫上鄭騰道:“走,我帶你去見小山,今晚你就在他屋裡睡,等會兒也一起吃吧。”
鄭騰:“好!”
兩人高高興興地走了。
蕭缜坐在主位上,手裡還端著一碗茶。
等天黑透了,佟穗才意猶未盡的從弟弟那邊回賢和堂,蕭缜都換上中衣在床上靠著了。
佟穗通發時,嘴角都是翹著的。
蕭缜:“好幾日沒回來了,你就一點不想我?”
佟穗:“一整年都待在一起,有什麼好想的。”
蕭缜:“早知道我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