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涉急了:“我就說讓我跟著二哥,看二哥那邊打得多爽,咱們這邊光行軍了!”
蕭野笑不出來,也不想說話,滿腦都是後怕。
佟穗搭在膝蓋上的手都在微微發抖,帶著九千自己人衝進有五萬駐軍的敵窩,萬一呢?
幾個想要慶功的見叔嫂倆這樣,便把那些話咽了回去。
蕭穆先安撫兩個被嚇到的:“好了,老二雖然兵行險著,但他肯定也是做足了準備有把握才去的,他那人,絕不會為了賺軍功而衝動。”
叔嫂倆互相看看,點點頭。
蕭穆再交待其他人:“樹大招風,老二立了大功,咱們高興,自然也有人吃味兒,你們在外面都注意點,隨便旁人如何道賀,咱們不能吹噓炫耀,要把功勞歸在大將軍的妙計上,哪個敢吹牛被我知道,我立即送他回老家。”
喬家兄弟、孫典等人齊齊看向蕭延。
蕭延:“……”
第163章
泉縣隻是連通太原與石州的一座普通小城, 唯一的倚仗便是娘子關,因為佔據地利,朝廷絕不可能放任泉縣失守, 所以即便韓宗平大軍已經兵臨太原城下, 魯恭的七萬大軍也越來越近了, 泉縣守將還是很放松的, 知道朝廷肯定會叫石州那邊派來援軍。
他都想好了, 率領三萬將士死守城池, 把擊退魯恭大軍的重任交給石州的援軍。
未料魯恭剛到泉城城外, 沒急著發兵攻城, 先派人給他送了一樣禮物, 放在城門外便走了。
守將派一個小兵去取。
禮物裝在一個方方正正的木匣中, 小兵剛抱到他面前,守將先聞到了一股肉質腐爛的奇臭。
守將臉色大變, 已經猜到裡面大概是什麼東西了,卻不知道那東西屬於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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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退後三步, 喝道:“打開。”
小兵剛剛在下面差點就被薰吐了, 這會兒屏住呼吸, 硬著頭皮打開匣子。
裡面赫然是一顆人頭, 沾了血的頭發凝結凌亂, 露出一張青白面孔,以及一雙死不瞑目的眼。
守將驚退數步,失聲道:“程將軍!”
魯恭還在陣前, 朝城牆上喊道:“五日前,竇德昌從石州帶來七萬援軍, 可惜連娘子關都沒走到就中了我們的埋伏,七萬大軍戰死一半, 投降一半,隨後娘子關、石州接連被我們攻破,泉城早已淪為一座孤城,你若識相早早開城投降,否則我這裡還準備了一個匣子,等著裝你的頭顱去領功!”
守將哪敢降啊,族人全在京師,他降了,全族上百口便要死了!
守將直接將程倫的人頭丟了下去,揚聲道:“敵將休想隨便拿一顆人頭便能亂我軍心,娘子關乃天下雄關,石州更有十萬大軍,你們一支伏兵就想攻破,簡直是痴人說夢!”
魯恭:“隻靠伏兵自然不行,城裡的將士們,你們知道竇德昌的三萬降兵為何願意投靠韓總兵嗎?”
無人應答。
魯恭讓身後的大軍齊聲吼道:“奸臣任命的百戶千戶指揮將軍,降兵中有能者斬殺任意一人,皆可取而代之!”
守將:“不要聽他們胡說,放箭!”
弓箭手立即放了一波箭雨下去。
守將身邊的幾個指揮看看地上裝過程倫人頭的匣子,看看嘴上逞強但額頭已經大汗淋漓的守將,最後再看向彼此。
沒有援軍,泉城必然失守,是等著讓叛變的小兵們來砍自己的腦袋去換高官厚祿,還是他們先砍了守將的腦袋保住自己的命?
“哧”的一聲,有人先下手為強,從背後一劍刺入守將的後心窩。
其他人見了,齊齊動手,殺死守將身邊的兩個心腹。
“開城門,迎魯將軍進城!”
.
泉城報捷乃是意料之中,韓宗平命魯恭在泉城休整三日順便收編降兵,留五千兵馬守泉縣、三千兵馬守娘子關,然後便帶上趙瑾那一支騎兵同去石州與蕭缜合兵,十餘萬左路軍沿冀州平原南下,是為東線。
太原,韓宗平將中路軍這邊由齊恆率領的三萬朔州降兵交給蕭穆,讓蕭穆統領十萬兵馬圍困太原,他則親率六萬兵馬繼續攻打太原南部各縣,按計劃沿著西線南下。
六月初九,韓宗平留給蕭穆、齊恆一道軍令,這便出發了。
南北盡失、糧道被劫、援軍之路被堵的太原,徹底淪為一座孤城。
鎮守太原的是本朝名將孟靖業,也是竇國舅的嶽父,今年六十歲了,虎威猶存,手下的將士們全部對他忠心耿耿,軍紀嚴明,絕非泉城守軍之流。
前幾年南邊兩個偽帝起事時,塞外草原部落屢屢試圖趁虛而入,韓宗平、趙良臣等邊將再能打也隻能留在邊關,兩個偽帝沒能繼續往北蠶食朝廷江山,靠的便是孟靖業與竇國舅這對兒翁婿。
這次竇國舅讓孟靖業來鎮守太原,足以說明他有多提防韓宗平。
如今韓宗平帶兵繞過太原,孟靖業身邊的將領們方寸大亂,朝廷若沒了,就算他們守住太原城又有何用?
孟靖業卻穩如泰山:“不急,京師仍有二十萬大軍,長安那邊也有十萬援軍可用,況且無論他們從石州南下還是太原南下,往南一路依然有層層重鎮守軍攔截,少說也要三個月才能打到河邊,尤其是晉州之南,山險水惡,便是韓宗平,隻帶六萬兵馬也休想勢如破竹。”
“若我是韓宗平,會佯裝離去,咱們真著急衝出去了,他便回頭一槍,與十萬兵馬對咱們前後夾擊,徹底消除太原這邊的後顧之憂,又增加了兵力。”
“是啊,這才像韓宗平的做派。”
孟靖業:“城內糧草足夠我十萬大軍用上三個月,且先派哨兵出去打探,等待時機。”
蕭穆的十萬兵馬全部駐扎在太原城南,攔截太原出兵追擊韓宗平,孟靖業派出去的哨兵隻要繞繞路,還是能查探到韓宗平大軍的動向的。
於是孟靖業就知道,韓宗平的六萬兵馬竟然真的丟下太原走了,一路往南打,短短半個月連破晉中、徐縣等大小八縣,已經到了兩百裡地之外的遙縣。
謹慎如孟靖業,這下也相信韓宗平不會再打回頭槍。
但他依然不急,安排一路哨兵繼續跟著韓宗平,再安排一路哨兵打探駐守在城南二十裡地外的蕭穆大軍的情況。
蕭穆將十萬大軍分成了東營、中營、西營,三營將士們每隔一日輪流操練,這般既保持了戰力士氣,又不至於全軍一起操練導致力疲時敵軍趁機來襲。
隻是,隨著駐軍的時間越來越長,小兵們或許還貪圖不用行軍、打仗的安逸,急著立功的將領們卻越來越暴躁。
光蕭家這邊,蕭延、蕭涉、孫典等年輕兒郎便抱怨了好多次,南下形勢大好,奪下越多的城池軍功就越多,憑什麼讓左路軍、中路軍去吃肉,他們隻能在這裡守著一根又老又硬還掀不開鍋蓋的骨頭?
不能跟著韓宗平南下,攻打太原總行吧?破城是一大功,打完了追上大軍的步伐,繼續破城繼續攢軍功。
就像一隻隻狼崽子,天天跑到蕭穆面前鬧著要帶兵去攻城。
他們鬧一次,老爺子就按下去一次。
蕭野、喬家兄弟、齊雲算是比較穩重的,隻是聽多了其他幾個的牢騷埋怨,他們心裡免不得也有些憋屈,忍不住的時候也會去老爺子那裡探探口風,想知道老爺子到底是怎麼個意思。
蕭穆幹脆把自己關在中軍大帳不再露面,讓佟穗替他留意各營的情況。
佟穗:“我看就文功與潘叔穩得住,您讓做什麼就做什麼,也會壓制手下的將士們。”
蕭穆搖搖頭,再問身邊也才十九歲的孫媳婦:“阿滿不急嗎?都一個月沒見到老二了。”
佟穗臉頰微熱:“我隨軍又不是為了能見二爺,光說現在,咱們困住太原,太原裡面的十萬兵馬才無法去追擊大將軍,一口氣牽制十萬敵兵兵力,何嘗不是大功一件?而且我覺得,您與大將軍肯定比我們這些年輕人更懂戰術,我們在旁邊聽著看著就是。”
蕭穆嘆道:“還是你跟老二最讓我放心。”
爺孫倆正聊著,外面突然傳來喧哗聲,小兵跑進來稟報道:“將軍,齊將軍來了!”
蕭穆可以將自家兒郎拒之門外,卻不能同樣對待齊恆,帶著佟穗出去了。
齊恆站在營帳之外,身邊跟著他手下的幾個指揮,對面是右路軍這邊的蕭守義等指揮。
看到老爺子,齊恆重重一哼,仰頭看天:“大將軍讓咱們圍困太原,伺機攻城,這都半個月了,您老為何一直按兵不動?”
蕭穆淡然道:“自然是因為時機未到。”
齊恆:“還要什麼時機?咱們天天派人在城外叫罵,城中軍民都知道他們現在是孤城一座,糧草早晚會吃光,軍心早散了,隻要我大軍全力攻城,保證一天就能拿下!”
蕭穆:“孟靖業是何等名將,有他在城內軍心就不會散,何況隻是區區十五日。”
齊恆:“呵,敢情是你怕了姓孟的,要是所有將軍都像你這麼想,隻要朝廷安排一個名將便不敢輕舉妄動,那咱們還打什麼仗?得了,你怕你的,我不怕,我帶將士們去攻城!”
蕭穆怒道:“我是右將軍,你隻是我手下的副將,沒有我的軍令,誰也不得發兵!”
齊恆:“呸,我稱王的時候你還龜縮在衛縣練兵,看在大將軍的面子上我才喊你一聲右將軍,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啊?我倒要看看,誰敢拿我?”
蕭延雖然也想攻城立功,卻不能忍受齊恆辱罵自家老爺子,當即帶著蕭野幾個將齊恆等人團團圍住,雙方同時抽刀,劍拔弩張。
齊雲連忙勸道:“都別衝動,父親,軍令如山,您得聽右將軍的。”
齊恆一口吐沫吐過去:“別叫我父親,你早不是我兒子了!”
齊凌跟著罵道:“你看看這些人,都要朝父親動刀了,你還在那當和事佬,蕭家的幾個崽子至少比你有血性!”
蕭涉:“你罵誰崽子呢!”
第一個衝了上來。
雙方說打就打,直到蕭穆拿出兵符一聲怒吼,才震得兩邊罷手,不歡而散。
齊恆回去後,直接帶著自己的三萬兵馬拔營,搬到了太原十裡外。
哨兵發現這異動,隱在暗處偷聽小兵們私下交談,得知齊恆與蕭穆鬧僵了,速速回去稟報孟靖業。
蕭家、齊家在朔州就打過一場,兩家不和眾所周知,孟靖業沉吟一番,道:“做好守城準備,齊恆可能會來攻城。”
次日一早,齊恆果然率領三萬兵馬去攻城了,卻被守軍的箭雨逼得連雲梯都沒能送過去,白白死傷近千人,被蕭穆派人及時鳴金收兵,這才避免了更多傷亡。
回營之後,蕭穆要按軍法處置齊恆,齊恆自然是不服的,帶著自己的兵跑了,說什麼反正都是守城,他要去太原北面的曲城守,將來再任由韓宗平責罰,就是不服蕭穆約束。
太原的哨兵一路跟著齊恆大軍,確認齊恆真進了五十裡地外的曲城,再回來報信。
一個副將激動道:“將軍,現在南邊就剩七萬民兵,咱們完全可以殺出去啊!”
孟靖業:“蕭穆這人雖然出身不顯,卻極擅兵法,再看看,小心中了他們的計謀。”
孟靖業是真的沉得住氣,又觀察了半個月,到七月初十,確定齊恆始終沒有要與蕭穆冰釋前嫌的跡象,而蕭家那邊的士氣也被酷暑與枯燥的圍困快要消磨幹淨了,就連蕭家的兩個孫子都因為鬧事陸續挨了四十軍棍,孟靖業才微微一笑。
“終究是鄉野痞夫,難成大事。”
第164章
七月十二, 夜,半空一輪明月將圓未圓。
太原城,九萬大軍動而若靜地列陣於南城門內側, 神色堅毅地等待大將軍發號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