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門那邊迅速關閉了城門,守將程倫也披甲衝到了南城城牆之上。
“好像是竇將軍!”
程倫也看見了,幾面東倒西歪的軍旗上寫的全是“竇”。
大軍前面是幾十個騎兵,後面烏泱泱一片自家兵馬,最後面跟著幾輛辎重。
隨著大軍的靠近,程倫認出了前面的竇德昌,這人丟了盔帽,身上是幹涸變暗的血跡。
再看竇德昌後面的將士們,傷的傷瘸的瘸,同樣是一副敗家之犬的狼狽樣。
程倫往下喊:“竇將軍,這是怎麼回事?”
竇德昌仰起腦袋,灰頭土臉的,恨恨瞪著程倫:“怎麼回事,你自己看不出來嗎!我被人埋伏了,還不快給我開城門!”
程倫自然看出竇德昌吃了敗仗,卻不知道原來打敗仗的人也能橫成這樣:“你遭到了誰的埋伏?在哪遇的伏?”
竇德昌:“問這麼多,你存心看我笑話是不是?我告訴你,泉縣、娘子關肯定都失守了,所以姓魯的才能在娘子關外十幾裡遠的地方埋伏我,害我毫無防備!這都是泉縣守將的錯,他要是早點派人來提醒咱們,我能受此大敗?”
程倫:“不可能,一旦魯恭兵至泉縣,開打之前那邊就會發出戰報……我知道了,韓宗平故意急攻忻州,誘咱們發兵救援,他再派一支騎兵繞路設伏!”
竇德昌是真恨啊,恨得牙根痒痒:“你在這放馬後炮有屁用,快給老子開城門,我要給我哥寫戰報!”
他越猖狂,程倫的注意力便越集中在他身上,再加上後面那些士氣低靡的敗軍瞧著實在可恨,程倫根本沒細看,直接叫下面開城了。
石州乃是府城,城門裡還有一片瓮城,既然是竇德昌回來,瓮城那邊的門當然也都打開了,早做好準備的弓箭手們也撤了下去。
程倫趕下來迎接竇德昌。
可就在此時,程倫心頭驀地湧上一股寒意,再去看旁邊經過的那些敗軍,正好跟其中一個小兵目光相撞,那小兵竟心虛地避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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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倫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繼續走向坐在馬上的竇德昌,右手悄悄去握腰間的佩刀。
竇德昌緊張啊,一直死死地盯著程倫,注意到程倫的小動作,縱馬便跑!
敗軍裡驟然響起一聲“殺”!
程倫也抽出了大刀,揮手便連砍兩個衝過來的小兵,嚇得這一圈小兵急急退後,隻剩一人。
程倫:“你是何人?”
那人持槍行禮:“韓將軍麾下蕭缜,還請程將軍賜教。”
第162章
蕭缜的計劃是在穿過南城門這邊的瓮城後再動手, 如今大軍雖然還沒有完全進城,可也有上千人過了瓮城,再加上兩扇城門已經無法關閉, 提前起事也無礙。
由他牽制程倫, 兩個騎兵指揮率領九千精兵攻佔南城門, 另外六位熟悉石州街巷的降兵指揮分路帶兵去攻佔東、西、北三處城門附近的駐軍。
以四萬五的兵力與五萬守軍正面廝殺, 這注定是一場血戰。
但正如蕭缜之前分析過的那樣, 他這邊的九千騎兵與三萬多降兵都是青壯精銳, 而五萬守軍那邊卻有大量被竇德昌挑剩下的老弱兵, 以及一批濫竽充數混軍餉的官家子弟。
大周朝廷的腐朽早就蔓延到了軍營, 有的衛所將領甚至會虛報士兵人數騙取朝廷的軍餉, 邊軍因為要抵御外敵基本還保持了戰力, 越是裡面的州府駐兵越是貪汙成風,衛所兵們甚至吃不飽飯還要被派去服勞役, 哪有力氣與時間操練?
程倫也是個貪將,一個打過很多勝仗的貪將, 所以被竇國舅派來駐守石州, 防著韓宗平從冀州南下。
自負武藝的程倫與蕭缜交戰時, 一直在分心尋找其他敵軍將領, 他根本不信偷襲石州這麼重要的戰事, 韓宗平會隻派一個無名新將前來,就算不是魯恭、馮籍、範釗等名將,也該是羅霄那等已經揚名的年輕將領。
因為並沒有提前做好迎戰準備, 程倫手裡隻有一把佩刀,蕭缜手裡拿的卻是長槍。
隨著程倫的又一次分心, 蕭缜一槍挑飛對方手中大刀。
程倫手臂發麻,終於正視起眼前的對手來, 可惜蕭缜還要看顧石州一戰的大局,並不想陪一個目中無人的敵將浪費時間,也不必非要公平切磋一場好讓對方承認自己的實力。
他連續刺出三槍,程倫避開了前兩槍,卻被最後一槍深深刺入胸膛。
程倫雙手還死死握著胸前的槍杆,試圖讓那槍刺得淺一些,一雙在戰場上見證過無數生死的黑眸難以置信地看向對面的年輕人。
就這麼死了?
這個人說他叫什麼來著?
“承讓。”蕭缜面無表情地抽回長槍,左手持槍,右手揮刀砍下敵將的頭顱,高舉過頂,朝瓮城城牆上還在殊死抵抗的守軍們道:“守將程倫已死,降兵不殺!”
程倫的頭顱確實動搖了一些守軍的軍心,但都是朝廷正規軍,程倫身邊亦有副將,副將對程倫忠心耿耿,見到自家將軍被殺,當場砍了一個放下兵器似乎要放棄抵抗的小兵,吼叫著率領守軍越發英勇地殺起敵來。
蕭缜已經提著程倫的頭顱上馬進城了,去另外三處軍營激勵己方士氣,動搖守軍軍心。
城內的百姓們早已慌亂地躲入家宅,擁妻抱子地等待雙方奪城結束。
有一部分膽小的守軍趁亂逃出了城門,剩下的繼續負隅頑抗。
當四方城門完全被蕭缜麾下佔據,接下來便隻需要關門打狗。
從晌午打到黃昏,石州各處的喊殺聲終於消失了。
蕭缜坐鎮知府衙門,不斷給前來復命的指揮們下達新的軍令,該抓文武官員的抓官,該安民的安民,該清理戰場的清理戰場,該收繳錢糧的自去四處搜羅,一切按照軍紀行事。
“稟將軍,我軍共陣亡一萬餘人,重傷殘近兩千,敵軍戰死不下三萬,降八千,其餘往南逃了。”
“這是我軍陣亡將士的第一批名冊,後面的還在統計。”
蕭缜接過名冊,都是根據屍體上的兵牌記錄下來的,上面有將士姓名、年紀與籍貫。
蕭缜翻了幾頁,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地名——靈水村。
他合上名冊,不再看了。
“將軍,天都要黑了,您吃點東西吧?”
“還不餓,拿筆墨來,我要給大將軍寫戰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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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一,石州城南的城門剛剛開啟,一個傳訊兵便騎馬跑了出來,先到娘子關,接受過趙瑾的核查後,再騎上趙瑾安排的駿馬,繞過泉縣直奔太原。
五百裡路,傳訊兵終於趕在日落前來到了太原城外剛剛駐扎下來的韓宗平大營。
前日下午韓宗平已經收到了趙瑾送來的戰報。
得知蕭缜隻帶九千騎兵以及一批剛剛收服的降兵去打石州了,這稍有不慎便會全軍覆沒的險招既讓韓宗平想把蕭缜綁起來臭罵一頓,像罵自家子侄那般罵他年輕輕狂,又讓韓宗平恨不得宣告全軍,他身邊竟然出了一個真正智勇雙全的帥才!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帥才卻比良將更加難尋,別看他身邊聚集了幾十員新舊悍將,能單獨帶領一路兵馬出去作戰的卻屈指可數!
盡管心潮澎湃,韓宗平卻沒有將這則戰報告訴身邊的任何人,特別是蕭穆,老爺子都七十一了,萬一被孫子嚇出個好歹……不如等石州那邊打完再說。
“將軍,有石州的戰報!”
韓宗平一聽,直接丟下營帳裡的文武心腹親自迎了出去。
魏琦、宋瀾面露疑惑。
他們都不知情,將軍們就更不知道總兵為何如此激動了,紛紛追了出去。
傳訊兵跳下馬背,單膝跪到韓宗平面前,一邊往外掏戰報一邊忍不住地笑:“稟大將軍,我們攻下石州了!”
眾人都愣住了,隻有韓宗平搶過戰報,確定這是蕭缜的親筆字跡,他的大功臣還好好的,韓宗平才幾步跨到蕭穆面前,握著老爺子寬厚的肩膀開懷大笑:“老將軍為我生了個好兒郎啊!蕭缜這小子,竟然真把石州打下來了!”
蕭穆還愣著,他知道孫子與趙瑾去打援軍了,也知道兩個年輕人順利完成了任務,可二孫怎麼跑去石州了?
韓宗平把戰報交給兒子,讓兒子大聲地念出來。
韓保念著念著,也笑了,這相當於蕭缜隻用九千兵馬就攻破了石州,且又為自家新增了三萬精兵!
範釗:“好個蕭缜,平時看著比蕭老還穩,關鍵時刻他真敢衝啊!”
馮籍:“得石州便如得了一座糧倉,而太原既失糧倉又失了援軍,咱們困也能把他們困死!”
魏琦笑道:“既得石州,太原已經不重要了,我們隻需留下十萬兵馬圍困太原,分出六萬兵力繞過太原南下,太原若出兵增援,必遭我軍伐之,太原若繼續固守城池,便隻能看著我們一路南進。”
宋瀾:“與此同時,魯將軍也可去石州與蕭缜合兵,一路破邢州、邯郸、安州而至開封,從東路虎視京師!”
韓宗平:“對,蕭缜這一奇招,至少能讓咱們提前三個月過河!”
蕭穆終於反應過來,露出笑意。
韓宗平又把蕭缜狠狠誇了一通。
蕭穆替孫子謙道:“全賴將軍設下伏兵打援的妙計,又有趙二公子的五千精銳騎兵相助,才叫他拿了竇德昌故技重施。”
韓保奇道:“什麼故技重施?”
蕭穆便把當初靈水村攻打囚龍嶺之計說給眾人聽,那法子果然與蕭缜巧破石州城有異曲同工之妙。
韓保了然,原來是蕭家已經用過的法子,那麼蕭缜想出這一招似乎也沒那麼稀奇了,而且蕭缜想的可能就是去奪一個大城池,沒算到攻下石州的後續好處。
韓宗平卻道:“老將軍不必自謙,戰機稍縱即逝,缜郎能窺見戰機並迅速制定出絕妙戰術,且在短短兩天就讓三萬降兵願意為其效力,不用說別人,就是我像他這般歲數的時候,可能都做不到處處周全。來人,傳令下去,今晚各營可飲酒為缜郎慶功!”
“是!”
蕭穆瞥向韓保,見韓保隻是在為這場勝利高興,心中稍松。
畢竟出身不同,趙瑾那樣的世家公子才能讓韓保生出攀比之心,自家孫子再能幹,在韓保眼裡最多跟範釗一樣,都是可以任他使喚的下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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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一回右路軍,就被蕭延、蕭野等兒郎圍住了:“祖父,二哥到底立什麼功了,大將軍最不喜人在軍中飲酒,今晚竟然主動發酒給大家喝?”
蕭穆看向安安靜靜站在不遠處卻同樣期待地望著他的孫媳婦,笑道:“別在外面咋咋呼呼的,咱們去營帳裡面說。”
一行人迅速進了帳內。
帳內北面有一主兩客位,老爺子當中坐,客位的話,蕭守義、蕭姑父與佟穗誰在就歸誰。
今日三人都在。
佟穗剛要站到老爺子身邊,喬家兄弟一左一右拉住自家老爹,再由蕭野將佟穗按到了客位上:“二哥立了大功就等於二嫂立了大功,姑父看賬本都坐一天了,站會兒也沒關系。”
蕭姑父笑著搖搖頭。
老爺子看著他們鬧了一會兒,這才低聲講起二孫在外面做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