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五位指揮一起站到了佟穗的馬前。
佟穗低聲交代一番,然後,她帶著蕭涉來到新舊軍中間的位置,右臂高舉。
舊軍前排都認得二太太,最先停下操練,同樣的動作浪潮一般往後蔓延,旁邊三萬新軍見了,也跟著迅速站好。
佟穗看向蕭涉。
蕭涉立即吼道:“二太太問,七縣的四萬舊軍,你們是不是覺得自己比新來的三萬兄弟能打?”
舊軍裡回了些七嘴八舌的“是”,畢竟有人驕傲,也有人穩重。
蕭涉:“聲音太小,聽不見,一起說!”
舊軍上方便傳來整整齊齊的“是”。
蕭涉再朝新軍那一側問:“新來的三萬兄弟們,你們覺得自己比七縣的兄弟們差嗎?”
三萬新軍異口同聲:“不差!”
蕭涉:“光說沒用,二太太會從舊軍、新軍的名冊裡分別選出一百人,隻看名字隨便選的,你們這一百人摔跤打一場、弓箭比一場,如果每一場都勝負懸殊,就證明一邊明顯比另一邊強,如果隻是幾場輸贏的差距,便證明咱們七萬兄弟是同等水平,這種比法,大家服不服?”
“服!”
蕭涉:“各衛所指揮,拿名冊來!”
新軍有五位指揮,舊軍有七個步兵指揮,其中蕭延不在,但他安排了一人代為練兵。
蕭守義最先拿著名冊站在了佟穗馬前。
佟穗用眼神表達了不能下馬給長輩行禮的歉意,蕭守義笑笑,要把名冊遞給侄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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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穗道:“我不看,二叔幫我翻頁吧。”
她隨意挑人的辦法,便是隻報頁數與行列,杜絕了她選熟人偏幫舊軍的可能。
舊軍每個衛所都挑了十五人左右,新軍每個衛所二十個,剛剛好。
被選中的兩百人陸續站到了前面,新舊軍裡都有高矮胖瘦的差別,光看身形哪一邊都不佔明顯便宜。
第一場比試弓箭,因為都是自己射自己的,不太受旁人影響,最後舊軍一共有三十二人射中箭靶中間兩圈,新軍有二十四人。
第二場比試摔跤,舊軍贏了五十六場,新軍贏了四十四場,另有六場打平。
一開始舊軍遙遙領先,但越到後面新軍那邊就拼得越狠,非得躺在地上爬不起來才肯認輸。
佟穗看向這兩百人:“摔跤比試輸了的,都躺下。”
眾人面面相覷,但還是照做了。
佟穗再道:“如果剛剛那是一場血戰,倒下便是死了,舊軍出兵一百隻活了五十六人,新軍出兵一百還活著四十四人,你們說,這樣的結果勝負明顯,還是兩敗俱傷?”
摔得衣衫狼狽鼻青臉腫的一百新兵看向同樣狼狽的一百舊兵,大家都沉默了。
佟穗:“回答我!”
兩百人這才齊聲道:“兩敗俱傷!”
佟穗掃視一圈,目光落在了早在比試之初就聞訊而來的魯恭、馮籍兩位大將身上。
她下馬,走到二人面前,拱手道:“稟二位將軍,無論七縣將士還是朔州一戰的降兵將士,一年前大多都還是普通民間百姓,被李綱、施毅二反王煽動著打了幾場自相殘殺的小仗,勝者生驕敗者不服,今日趁此機會,我想請二位將軍選出一百蓟州將士指教我等民兵,讓他們見識見識什麼才是戰場精銳。”
魯恭看向馮籍。
馮籍有些猶豫,就在此時,佟貴扯著嗓子問右路軍的七萬將士:“你們不是喜歡吹牛嗎,不是都覺得自己很厲害嗎,現在讓你們跟蓟州過來的兄弟們比試,你們敢不敢上?”
都是血氣方剛的青壯,臉面比命還重要,不敢說能打贏,打還不敢了?
“敢!”
蕭野幾個反應過來,排到佟穗身後,齊聲向兩位大將軍請命。
馮籍見了,笑道:“也罷,那就切磋一場吧,不過現在大家都是韓將軍麾下,不必分得那麼清楚。”
佟穗問:“馮將軍可曾見過地裡的莊稼?”
馮籍點頭。
佟穗:“那如果您看到兩片麥田,其中一片麥子長得茂密油綠,隨便一把都有膝蓋那麼高,另一片卻稀稀疏疏才出土,您會認為是這同一個農戶家的麥子嗎?”
她的個頭才到馮籍胸口,卻仰著臉與馮籍對視著,黑眸清亮,不卑不亢。
馮籍細細品味了一番小姑娘的話,摸著胡子朝魯恭贊道:“二太太妙喻啊,倒是我想左了,好,我這就點出一百兵,也請二太太再重新選兵吧。”
佟穗:“除了一百兵,不如再選五十位百戶、二十位千戶、五位指揮?”
馮籍笑:“甚好甚好,要不要再選一位大將啊?”
佟穗忙道不敢。
馮籍派人去點兵了,佟穗則在右路軍裡重新選出一百人,四萬舊軍出六十,三萬新軍出四十,可謂一視同仁。百戶、千戶、指揮也都是有新有舊。
小兵們這場的比試,蓟州兵果然不負盛名,右路軍的一百人隻有十一個贏了。
五十個百戶的比試,右路軍隻贏了四個。
二十位千戶的比試,右路軍贏了八個。
五位指揮的比試,右路軍……贏了三個。
顯而易見,右路軍有武藝足夠優秀的將領,差的隻是手下的兵。
那還鬥什麼嘴逞什麼能呢?把力氣都用在操練上吧!
第154章
佟穗離開軍營的時候, 讓各位指揮給手下的兵帶去一句話。
“二十四萬大軍都是韓將軍地裡的麥苗,現在蓟州地裡長出來的麥苗最壯,你們是想繼續當矮人一截的差苗, 還是一路追上去, 到秋收時給韓將軍結出一樣的麥穗?”
右路軍的七萬將士基本都是民兵, 北地的百姓哪個又沒見過麥子?
農戶靠田地吃飯, 莊稼侍弄得差除了自家欠收, 還要被村裡鄉親們笑話的!
之前民兵裡面還分七縣舊軍、朔州降兵的派系, 現在不用分了, 大家都是差苗, 一起在蓟州兵面前丟了人, 反正臉已經丟了, 接下來就使勁兒追吧,爭取下次打仗時把面子贏回來!
再看蓟州兵這邊, 雖然他們是贏了,可指揮間的較量他們輸給了右路軍啊, 打勝仗既要靠士兵們拼命又要靠將領們指揮, 右路軍的蕭老將軍與蕭二爺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 誰敢保證下次打仗的時候, 自己這邊的戰功一定會比民兵高?
既然民兵們不再吹牛挑釁, 本就被韓宗平訓練得軍紀嚴明的蓟州兵也都專心操練起來,對他們這邊新來的降兵們也不再輕視嘲弄。
各路指揮都在觀察手下的兵,黃昏時分, 便有人將大軍中的變化報給了馮籍、魯恭兩位大將。
馮籍對魯恭道:“我還以為那邊那要亂到蕭老祖孫倆回來,沒想到二太太安排了兩番比試就給化解了。”
大家都是韓總兵手下的將軍, 可蕭穆是新來的,與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交情, 他們便犯不著主動幫蕭穆解決自家軍營的麻煩。再說了,現在是蓟州兵強,蕭家兵雖弱卻剛立了大功,他們冒然去指點,很容易被蕭家的兒郎們誤會成嫉妒或挑釁。
魯恭道:“蕭三蕭四那幾個兒郎年輕氣盛,平時隻服蕭老與蕭二,其他人就算看出新舊兵之間的矛盾,一來想不到解決之策,二來可能無法說服蕭三等人配合,二太太能讓蕭家叔侄兩代人都聽她的,確實有本事。”
馮籍:“有本事的人未必有膽量,我更欣賞她敢出頭攬這爛攤子,不光安排了蕭家的右路軍,還敢來安排我,你可都看見了,咱們這邊有幾個年輕小將敢那樣跟我說話?我當時真想逗逗她,看看如果我不答應,她會如何。”
魯恭:“右路軍都把氣勢喊出來了,你不答應便是怯戰,根本沒得選。”
馮籍笑道:“我一開始還真有點猶豫,怕那邊輸不起恨上咱們蓟州兵,影響大軍軍心,現在看來,她這法子倒是把二十四萬大軍的士氣都提起來了。”
魯恭眼裡也是笑:“麥苗這個比喻好啊,管它好苗賴苗,都是將軍地裡的苗,自家人就別分什麼新舊了,隻比誰長得更壯就行。”
蕭家這邊,傍晚蕭野、蕭涉、喬家兄弟都回來了,得知二嫂在東院,四兄弟也不客氣,跑來東院蹭飯。
佟貴也在。
蕭野問他:“二嫂請馮將軍選一百兵比試的時候,你配合得那麼快,是不是二嫂提前跟你通過氣了?”
佟貴解釋道:“昨晚她問我營裡的情況,我就如實說唄,七縣的兵馬兩頭都囂張,你們也知道。今早阿滿一去,再玩了那麼一出,我就猜到她要借蓟州兵挫咱們七縣兵的傲氣,可不就得配合配合。”
蕭野酸溜溜地看向佟穗:“二嫂怎麼不找我打聽,不然哪輪到阿貴出風頭。”
喬長順:“就是,老五至少還吼了幾嗓子。”
蕭涉驕傲挺胸,兄弟裡面他嗓門最大!
佟穗:“你們都不回家,我隻能逮著二哥問了,幸好還有二哥可問,不然都不知道營裡亂成了那樣。”
蕭野摸鼻子:“我們知錯了,以後有啥事都先告訴二嫂。”
喬長順狡猾地轉移話題:“二嫂快給我們說說,你是怎麼想到那個法子的,真高明啊,現在那些兵可老實了。”
連周景春父子、周桂兄妹也都看向佟穗。
佟穗:“去年村裡接收流民,當時新老村民就像現在的降兵舊兵,老村民怕新村民偷東西,新村民不高興被老村民當成賊提防,正好祖父要練兵防範囚龍嶺,孫叔編了個朝廷還要徵兵的託夢由頭,村裡的男丁們怕死,都來跟著練武,練著練著哪還有空分新舊?”
“那我就學祖父,先讓咱們這邊的新舊兵承認他們是半斤八兩,再用蓟州兵羞辱他們一頓,都是人家手下敗將,心不就齊了?但右路軍跟蓟州兵也是一家,軍心也不能散,我便稱大家都是韓將軍家裡的麥子。”
蕭野長長地“哦”了一聲:“聽起來挺簡單的,我怎麼沒想到呢?”
佟穗:“因為你根本沒把這事當回事。”
喬長順:“就算我們當了,也不敢去找馮將軍提要求,二嫂你真膽大。”
佟穗:“他們要是李綱兄弟那樣的惡人,我肯定不敢,可他們是韓將軍手下的大將,就算不同意也不會因為這種事罵我辱我,我又何必膽怯?”
蕭野:“那是,自打二嫂殺過山匪,膽子眼瞅著越來越大了,以前連我都怕來著。”
喬長安:“你跟三哥都是兵匪樣,能不怕嗎?”
兩兄弟鬥起嘴來。
同一時刻的大同,韓宗平一行人奔馳兩日,終於來到了大同城外。
晉州總兵趙良臣帶著兩個兒子與諸位將領前來迎接。
兩人是舊友,寒暄過後先互相介紹身邊的隨從。
韓宗平隻有韓保這一個兒子,容貌俊秀,被趙良臣贊了一句風度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