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嫁反派》, 本章共3426字, 更新于: 2024-11-08 10:52:09

  他摸著下巴站了會兒,喚道:“青霄。”


  高大寡言的侍衛聞聲進來,抱拳道:“少將軍。”


  虞煥臣將竹筒中的密信倒出,問道:“這信,他真的沒動過?”


  青霄道:“回少將軍,屬下一路盯著,的確不曾見他有可疑之舉。”


  “不應該呀。”虞煥臣喃喃,抬手揮退青霄。


  若這少年不是一根筋的愚忠之人,便必定是城府極深的心計高手。


  他坐回椅中,心道:歲歲撿回來的,到底是鬼是佛哪?


  寧殷走出書房,穿過中庭和長廊,眯了眯眼。


  虞煥臣在一幹武將中,腦子算是靈活的。他掌握的信息,定然遠比問出來的那些要多。


  “起疑了啊。”


  寧殷低低一嗤,沒有多少意外。


  看來,宮裡那邊也要加把火才成。


  羽翼破空的聲響自屋脊傳來,在陽光下掠過一片陰翳。


  一刻鍾後,後巷傳來了貨郎搖著撥浪鼓的叫賣聲。


  ……


  薛岑從虞府出來後,並未立即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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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馬車上,思慮許久。


  從小祖父教育他要克己守禮,戒驕戒躁,也隻有獨自一人待著時,他溫潤清雋的臉上才會流露出些許厚重心事。


  薛岑知曉虞家家風淳樸至簡,沒有那麼多尊卑有別的束縛,可金雲寺竹徑上,黑衣少年為虞二姑娘撐傘而來的畫面,還有方才水榭旁比肩供放紙鳶的和諧,皆令他從心底裡感到擔憂。


  之前關於虞二姑娘的流言四起,薛岑從未放在心上,因為他相信青梅竹馬十年的情誼,足以擊破所有的謠傳。


  而今,他卻是難掩心慌。


  那少年的相貌的確生得極好,璞玉般俊美,氣質不像個侍衛,倒像個養尊處優的王子皇孫。可他總覺得那少年眉眼過於深暗涼薄,透出幾分邪氣。


  薛岑並不怪虞靈犀。


  小姑娘還未定性,很容易被花言巧語迷惑,受到欺騙。


  虞家重情重義,念在春狩恩情的份上,才對那少年多加敬重。可那少年卻心術不正,為僕不守本分,多有僭越。


  既如此,虞家不方便說的話,今日便由他代勞。


  正想著,車外蹲守著的小廝叩了叩車壁,低聲道:“二公子,那侍衛出來了。”


  薛岑回神,挑開車簾一瞧。


  隻見一個賣零嘴的貨郎搖著撥浪鼓而來,那少年聞聲而出,熟稔地買了包糖。


  薛岑起身下車,仔細整了整衣袍,方道:“跟過去。”


  貨郎挑著擔子繼續吆喝遠去,貨箱抽屜裡的銅錢叮當作響,與錦衣玉食的儒雅公子擦身而過。


  寧殷買了糖,卻並不急著回府。


  眼睛一瞥,身後兩丈遠的地方傳來環佩叮咚的細響,生怕他不知道有人在跟蹤似的。


  寧殷嘴角翹了翹,捻了一顆糖擱在嘴裡細細嚼著,沒理會身後的腳步聲。


  拐過巷角,不見了身影。


  薛岑的小廝快步追了上去,望著空蕩蕩的巷子交叉處,納悶道:“公子,人呢?”


  薛岑亦是疑惑,還未反應過來,便聽身後噗通一聲響。


  回頭一看,隻見方才還在與他說話的小廝,此時像是死人似的歪躺在地上。


  而那個俊美而邪氣的戎服少年不知從哪兒冒出來,闲庭信步般,正拿著油紙包著的飴糖站在昏死的小廝身後。


  薛岑驚詫:“閣下為何傷我家僕?”


  寧殷笑了聲,輕飄飄道:“還以為是歹人尾隨,不小心失了手,實在抱歉。”


  嘴上說著“抱歉”,可他眼裡卻冰冰冷冷,半點歉意也無。


  薛岑眼睜睜看著少年從小廝身上踏了過來,小廝被踩得身體翹起又躺下,兩眼翻白,胸口留下一個清晰的鞋印。


  寧殷勾出一個算不上是笑容的笑,慢悠悠道:“都言薛二公子朗風霽月,怎麼也做這賊人尾隨的勾當?”


  不知為何,薛岑竟覺得脊背生寒。


  他定了定神,拿出相府嫡孫的涵養,清朗道:“並非尾隨,我久候在此,是有話專程對你說。”


  少年眸色幽暗,看他的神情就像是看一隻即將被踏扁的蝼蟻。


  薛岑何時被人這般忽視過?


  緊皺眉頭,正色道:“按理,你是虞府侍從,這些話本不該我來提醒……”


  寧殷笑了聲:“既知‘不該’,還廢話什麼?”


  “你!”


  薛岑暗道一聲“粗鄙”,二妹妹怎麼會對這樣無禮僭越的家伙青睞有加?


  “既如此,薛某便直說了。”


  薛岑暗自握拳,抬眼朗聲道,“君子不行非禮之事,就當是為了二妹妹好,我希望你能離她遠些。”


  寧殷看都沒看他,腳步不停,徑直與他擦身離去。


  薛岑眉頭皺得更緊些,提高聲線道:“我並非瞧不起閣下,隻是門第之差擺在眼前。二妹妹生性單純,一時新鮮興起實屬正常,但你需明白,她不可能放下將軍府貴女的身份下嫁一個從欲界仙都裡逃出來的,來歷不明的打奴!”


  寧殷腳步微頓,轉身,漆眸幽冷如冰。


  這傻子,敢查他?


  薛岑卻是以為說到了點子上,讓他心生忌憚了,不由底氣更足:“二妹妹眾星捧月長大,錦衣玉食,你知道你要勞作多久,才能買得起她一件釵飾、一套衣裳麼?家世雲泥之別,禮教鴻溝不可逾越,你除了傷害她什麼也得不到,還請閣下退守僕從本分,莫要……”


  “自己滿足了私欲,卻讓我來做君子,成人之美。”


  寧殷笑了聲,緩聲問道,“你們殺人的時候,也用得這種虛偽的借口嗎?”


  薛岑一怔,氣得脖子都紅了:“你在說什麼?薛府百年清譽,豈容你含血噴人!”


  “清譽?”寧殷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


  他慢條斯理合攏飴糖的油紙包,垂下的眼睫落下一片陰翳,輕聲道,“既如此,我給你個選擇的機會,如何?”


第44章 甜嘴


  寧殷本懶得理,但姓薛的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我給你個選擇的機會,如何?”


  少年抬起墨色的眼眸,道:“不妨看看,她在你心裡有幾分重量。”


  “什……”


  薛岑話音未落,便見面前一道疾風乍起。


  繼而寒光閃現,一把森冷的短刃橫在了他的脖子上。刀刃薄如秋水,割斷他耳後一縷頭發,飄飄然墜落在地。


  薛岑緊貼著牆壁,渾身都僵了,氣紅的臉迅速褪成蒼白。


  “想活命,還是想要你的二妹妹?”


  寧殷手握短刃,像是在玩什麼好玩的遊戲,從容不迫,優雅至極,“我數三個數,一。”


  薛岑這二十年活得矜貴儒雅,別說罵人了,連重話都不曾說過幾句。


  此番刀架頸上,憋了半晌,也隻憋出了兩個顫顫的字:“無恥!”


  寧殷眯眼:“二。”


  “我要告發你……”


  “一。”


  薛岑自恃端正清傲,而此刻所有的謙遜涵養,都在這個狠戾野蠻的少年前分崩離析。


  他喉結聳動,艱澀道:“放開我。”


  “選活命?”


  刀刃的寒光映在寧殷眼中,恣意而疏冷。


  這就是虞靈犀不惜自罰三鞭也要護住的青梅竹馬,這就是她藏在心裡、說殺了他無異於捅她一刀的薛二郎……


  小姐啊,我給過他選擇的機會了。


  是他,放棄了你。


  “玩笑而已,勿怪。”寧殷的笑裡,帶著憐憫和輕蔑。


  虞靈犀不讓他殺薛岑,他就真的沒殺。


  嚇嚇而已,算不得什麼大事。


  你瞧,他如今可是乖得很呢!寧殷在心中嘖嘖稱贊自己。


  可薛岑顯然不這麼認為。


  頸側還貼著刀刃薄而冰涼的觸感,他才不相信那是玩笑。


  有那麼一瞬,這個少年是真的動了殺心,逼他做了違心的選擇。


  他嘴唇翕合,半晌啞聲道:“卑鄙。”


  他罵來罵去,就隻有“無恥”“卑鄙”兩個詞,寧殷都聽膩了。


  “薛二公子不妨換兩個詞罵,比如說畜生、牲口,狼心狗肺。”


  寧殷道:“不過和你這種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實則又蠢又無能的慫貨而言,我這幾個詞當真算不得什麼謾罵之言。”


  薛岑現在看他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個不可理喻的瘋子。


  “二公子以後若再想多管闲事,不妨想想今日的抉擇。”


  寧殷指尖一轉,將刀刃收回袖中,氣定神闲笑道,“再問自己一句,配不配?”


  薛岑臉色煞白,若是旁人這般嘲弄於他,他定然會反駁,質問對方可否能做出比他更好的抉擇。


  但這個少年曾在春搜狩獵時孤身一人追上了虞二姑娘發狂的馬,又在她墜崖之際拼死相護,用自己的鮮血救活了命懸一線的她……


  可是愛一個人,非要比誰心狠野蠻麼?


  整整十年,他看著二妹妹從一個丁點大的小姑娘,長成如今這般娉婷嫋嫋的模樣。若她有危險,他會毫不猶豫地挺身相助,以自己的方式守護……對方給出的選擇,根本沒有實際意義。


  這樣不擇手段的的少年,如何是二妹妹的良配?


  要放任她那雙明亮的眼睛為另一個男子駐留,薛岑不甘心。


  “哎呀……我怎麼會躺在地上?嘶,我的胸口怎麼好疼哪,像是被人重重踩過一腳似的。”


  被打暈的小廝悠悠轉醒,瞥見一旁僵立的薛岑,忙不迭起身道,“二公子,您的臉色怎麼這麼差?那個侍衛呢?”


  薛岑依舊端莊清雋,隻是眼底多了幾分灰敗的疲色,閉目道:“回府。”


  他定要查清楚,那少年究竟是何來歷。


  一刻鍾後。


  嘴裡的飴糖嚼化,寧殷循著紙鳶墜落的方向,站在了一戶人家的後門外。


  目光越過圍牆望去,院中一株高大的銀杏樹枝繁葉茂,青鸞風箏便無力地掛在最上邊的枝頭。


  圍牆低矮,寧殷不費吹灰之力便躍了進去,走至這株一人合抱粗的大銀杏樹下,抬手輕按在粗粝的樹幹上。


  掌下一拍,樹幹抖動,風箏連同簌簌震動的葉片一同飛下,晃蕩蕩落在他的掌心。


  眉頭輕皺,惋惜地“嘖”了聲:翅骨斷了,得補上好一陣。


  遠處傳來嗒嗒的腳步聲,是院主人家的孩子舉著風車跑過來,見到院中陌生的少年,不由愣在原地。


  “小孩兒,若是旁人看見我做壞事,是要沒命的。”


  寧殷將紙鳶負在身後,涼飕飕道。


  小孩兒吸了吸鼻涕,咬著手指呆呆地看著他。


  “不過,我急著回去修補,不吃小孩。”


  寧殷朝稚童豎起一根手指,比了個噤聲的姿勢。


  然後開門,大喇喇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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