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都在掙扎求生。
“你在北戎毫無根基,如果合赤厭倦你了,誰為你主張?你要怎麼在北戎活下去?你別忘了,合赤的女人不止你一個。”
阿瑪琳輕輕哆嗦了幾下。
瑤英抬腳走開,幫其他女人晾曬拍打毛毡,偶爾有女奴過來請教她怎麼編織,她耐心地教導她們,趁人不注意,把一隻羊皮囊塞進毛毡底下。
等下午奴隸過來幫忙收毛毡的時候,謝青他們會找到這隻羊皮囊。
她必須保持和謝青他們的聯系,不能每天待在海都阿陵的大帳裡,出來幹活是她傳遞打探消息、收買人手的最佳機會,她不會放棄。
……
大帳前,託木倫和幾個親隨站在旗杆旁說笑話,毡簾晃動,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哆哆嗦嗦著衝了出來,臉上似有淚痕。
託木倫愣了一下,海都阿陵召女人過來服侍,不滿一個時辰絕不會完事,他身上的傷不算重,今天這女人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而且還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北戎哪個女人不是做夢都想著和王子這樣的勇士一度**?
他遲疑半晌,掀開毡簾往裡看,一副嬉皮笑臉模樣:“王子,這個不懂事,我再去找一個更聽話的來?”
海都阿陵坐在獸皮椅上,眉頭緊擰,淡漠地搖搖手。
他從不委屈自己,欲.望來了,那就找一個溫順的女人來解決,想要討好他的女人數不勝數,他從不缺女人。
剛才那個女人使勁渾身解數伺候他,可是他一看到她的臉,興致立刻淡了。
眼睛不夠漂亮。
頭發也不夠烏黑。
他大馬金刀地坐著,冷冷地看著女人的臉,直到在女人賣力的取悅中釋放,依然面無表情,鷹眸泛著噬人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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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嚇壞了,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頭猛獸。
海都阿陵眼前浮現出瑤英騎馬在草原上奔馳的模樣,紅衣如火,回眸間笑意盈盈,朱唇榴齒,臉上淺泛微紅,分外誘人。
他以為自己會很有耐心。
先服輸的人應該是她。
毡帳外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親隨挑簾入帳:“王子,葉護死了!大汗要你交出那個漢女!”
海都阿陵面色冷沉。
……
不一會兒,瑤英也得知葉護慘死的消息。
託木倫驚慌失措地拉著她躲到營地後面:“公主,葉護被人殺了,王子根本沒有傷他,一定是大王子下的手,葉護是他叔叔啊!他們嫁禍給王子,大汗勃然大怒,要王子交出你,不然就奪了王子的兵權。沒了兵權,王子就沒活路了,他這一次不會救你,你先躲起來,千萬別出去!”
瑤英心機飛轉:假如她被大王子的人帶走,有沒有逃生的機會?還是和海都阿陵周旋更安全?
假如能和瓦罕可汗見一面,她倒是有自保的法子……不過就怕來抓她的人是大王子……
她一聲不吭,託木倫隻當她嚇壞了,沒有多想,叮囑她藏好,探頭探腦張望一陣,剛踏出幾步,周圍腳步聲圍了過來:“託木倫!把葉護和王子爭搶的那個漢女帶出來!”
託木倫臉上血色抽盡,隨手指了一個方向:“她已經跑了!”
腳步聲跟了過去。
託木倫轉身,塞了一張銅符給瑤英:“他們來得太快了,營地裡不安全,公主拿著我的銅符,趕緊往東跑,騎上那匹棗紅色的馬,那是我的坐騎,跑得越遠越好!我想辦法引著他們去西邊!”
瑤英心口劇烈跳動,接過銅符,“謝謝你,託木倫。”
有了這張銅符,沒人會攔著她。機會千載難逢,她來不及多說什麼,轉身跑開,沒有直接去找那匹馬,而是找到一個女奴,和她耳語幾句,飛奔著找到棗紅馬,一提馬韁,往東邊馳去。
先借著這個機會逃離海都阿陵,他忙著應付瓦罕可汗的人,顧不上找她,謝青他們很快會從女奴口中知道她逃脫了,她之前和他們討論過這種情形,得去約定的地方等著和他們匯合。
瑤英騎在馬背上,感覺到自己咚咚直跳的心跳聲。
她覺得自己跑了很久,營地早被她遠遠拋在身後,可天際處的巍峨群山依舊那麼遙遠,她咬牙揮鞭,催促棗紅馬加快速度。
身後隱隱傳來一陣落雨似的輕響。
瑤英身上發顫。
瓦罕可汗的人往西邊去了,不會來得這麼快……也許是謝青他們找過來了?
她閉了閉眼睛,回頭看去。
原野一望無際,綠草如茵,起伏的綠浪中,蹄聲此起彼落,十幾騎矯健肅殺的身影從山坡飛馳而下,策馬朝她追了過來。
不是謝青。
瑤英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下一瞬,她回頭看向前方,揚鞭催馬,繼續奔逃。
蹄聲越來越近,勢如奔雷,大地震顫。
瑤英暗暗捏緊匕首。
眨眼間,宛如雷鳴的馬蹄聲已經近在耳畔,一匹高頭大馬追到她身邊,剛剛靠近,馬背上的男人遽然俯身,展臂攬住她的腰,直接將她從疾馳的棗紅馬上抱了起來,攬到自己身前。
瑤英劇烈掙扎。
男人皺眉,鐵臂鉗住她的腰,沉聲道:“別動了,是我!”
駿馬還在飛馳,耳邊風聲呼嘯,瑤英顫抖著抬起匕首,狠狠刺了過去。
男人一驚,一手攥住她的手腕,另一隻手沒抓穩,韁繩脫手而出,被疾馳的坐騎甩出馬背。瑤英被他緊緊攬在懷中,也跟著一起摔落。
追上來的士兵嚇了一跳,驚呼出聲,連忙勒馬停下,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上前。
男人抱著瑤英重重地摔在地上,幾個翻滾卸了去勢,傷口撕裂,悶哼了幾聲,一把拍開瑤英手裡的匕首,撕開頭巾:“看清楚了,是我!”
瑤英天旋地轉,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息,手臂、腿上全都擦傷了,腳踝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有沒有摔斷。
瓦藍的碧空,一隻雪白的鷹隼在半空盤旋。
她當然知道追上來的人是海都阿陵,看到他策馬疾奔的身影出現在山坡時,她就認出來了。
他一次次這樣玩弄她,她怎麼會認不出來。
海都阿陵皺眉看著瑤英。
她被嚇著了。
海都阿陵冷笑:“我說過,你是我的女人,我不會把你交給大王子的人。下次別跑了,好好在大帳裡等著!”
瑤英咬牙站起身,右腳落地,整個人疼得瑟瑟發抖,雙唇緊咬,一點聲音都沒發出。
海都阿陵目光在她咬得發白的唇上轉了轉,眉頭皺得愈緊,長臂一展,勾住她的腰,打橫抱起她送到馬背上。
“回去。”
瑤英看一眼東邊的方向,緩緩閉上眼睛。
回到營地,海都阿陵抱著瑤英回帳,要塔麗過來照顧她,回到自己的大帳,撕開衣衫,紗布底下果然有血跡沁出。
醫者為他重新上藥。
部下圍了過來:“王子,大王子連葉護都殺了,不會善罷甘休,您不如先把文昭公主交出去,平息大汗的怒火!”
海都阿陵冷哼一聲:“大王子幾次試探,現在變本加厲,我將計就計,在營地養傷,他還是不肯罷手,文昭公主隻是個借口罷了!送一個女人出去就能平息事端嗎?!”
部下道:“不管怎麼說,先拖延一陣再說!”
海都阿陵擺擺手:“大汗派來的人我去應付,你們別管了,我自有主張。”
李瑤英是他的戰利品,他不會輕易交出去。
部下面面相覷,暗嘆一聲,告退出去。
“託木倫,你留下。”
託木倫神色微變,轉過身,跪倒在地,握拳抵在胸前:“王子,屬下知罪。”
海都阿陵俯視著他:“你有什麼罪?”
託木倫伏在地上:“屬下同情文昭公主,怕王子為了避禍把她送給大王子,放文昭公主離開……”
海都阿陵沉默了一會兒,唇角一勾:“文昭公主美嗎?”
託木倫汗如雨下,心一橫,道:“美,公主是屬下見過最美的女郎。”
海都阿陵點點頭,接過醫者手裡的紗布,自己給自己包扎傷口,淡淡地道:“男人喜歡美麗的女人,天經地義。你仰慕文昭公主,我不怪你,她是我的人,你喜歡她,就得先打敗我,才能從我手中搶走她。否則,一輩子別起其他心思。”
託木倫明白海都阿陵沒有動怒,連忙道:“屬下絕沒有這種心思。”
海都阿陵頷首:“大汗派來的人是斷事官挑的。騎兵沒辦法突破佛子的弓.弩車陣,大汗很可能要退兵,和佛子議和,這種關頭,大汗不會真的處置我。你們準備準備,我們要去沙城。”
託木倫呆了一呆,面露喜色。
……
瑤英的腿真的摔斷了,醫者幫她接骨,她疼得一身的冷汗。
塔麗哭著幫她擦洗:“公主,您就從了王子吧,別再想著逃走了。王子聽說您孤身逃走,不顧自己有傷在身,馬上去找您,王子是狼窩裡長大的,暴虐成性,能對您如此,您……”
她欲言又止。
瑤英笑了笑,抬起頭,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你是不是想說我不識抬舉?”
塔麗眼神躲閃。
瑤英身上發燙,意識逐漸模糊:“我是被他搶來的!陪我和親的親兵、我的烏孫馬,他們一個個死在我面前,上個月謝錦也因為傷勢太重沒了,阿青不敢告訴我……我都知道,我不能倒下,我要帶他們回去,讓他們魂歸故裡……我不會忘記,他羞辱我,折磨我,把我當成玩物……我熬了過來,所以成了一個特別的玩物……”
她是李仲虔帶大的,雖然多病,但是沒有受過什麼委屈,她有兄長疼愛,有忠心的部曲,她是一個人,好端端一個人,她不稀罕海都阿陵折磨她之後的那一點施舍!
可是他太強大,北戎太強盛,想要逃走真的太難了。
瑤英渾身都在疼,指甲陷進柔軟的織物,勾起幾條金線。
她睜開眼睛。
床上鋪著的不是尋常毛毯,而是一張旗幟,是她從葉魯部帶出來的,塔麗偷偷幫她收著。
王庭的旗幟,雪白金紋,有種遺世獨立的傲岸。
瑤英攥緊身下的旗幟。
曇摩羅伽。
一個慈悲的僧人,王庭的君主。
她還有機會,她不能放棄。
6. 海都阿陵(完)
大帳裡,海都阿陵的部下和瓦罕可汗的人在對峙。
兩幫人馬氣勢洶洶,手都按在刀柄上,氣氛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