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娜爾那時候怎麼想都想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讓自己幫他?
塔麗也有相同的疑問。
那天,巴娜爾悄悄去看望李仲虔,聽到塔麗幫他出主意:“公子,巴娜爾公主好像很喜歡你,公子不妨利用這一點,瓦罕可汗對公主還是有幾分情面的。”
李仲虔淡淡地道:“以後別讓她來了。”
塔麗遲疑著問,“公子討厭巴娜爾公主嗎?”
巴娜爾站在土牆外,心裡怦怦直跳。
她突然發現自己很怕李仲虔給出肯定的回答。
……
啪的一聲脆響,爐膛裡的火炭燒得滋滋有聲。
巴娜爾從回憶中醒過神,朝瑤英一笑:“李仲虔沒有說討厭我,他對塔麗說了一句很古怪的話。”
瑤英輕聲問:“什麼話?”
巴娜爾一字一字地道:“他說,我隻是個不相幹的人,他不想讓我步阿娘的後塵。”
當時巴娜爾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以為李仲虔很討厭她,傷心地離開了。
在佛寺見到痴傻的謝滿願以後,她才明白李仲虔的意思。
她更喜歡李仲虔了。
他看起來陰森森的,其實是個好人。他為了救妹妹冒險刺殺瓦罕可汗,他救了萍水相逢的她。他明明知道她喜歡他,沒有借機哄騙她,利用她脫身——哪怕她甘願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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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娜爾仰起臉,看著瑤英:“阿依努爾,你問我是怎麼和李仲虔認識的,是不是想勸我,李仲虔不喜歡我,讓我放棄?”
不等瑤英回答,她笑了笑,眸子裡映出爐膛明豔的火光。
“北戎滅亡,我不用再面對三王子他們的覬覦,也沒了公主的尊榮,義慶長公主被公主你接回中原去了,我不想去中原,來到西州……”
“公主,李仲虔是我見過的最強壯最勇敢的男人,我喜歡他,想和他生孩子,他不討厭我——我看得出來,現在他沒有想娶的女人,我和他之間沒有阻礙……天神又給了我一次機會,我想試一試。”
嘗試之後才有放棄的資格。
她是北戎數一數二的美人,她喜歡李仲虔就要說出來,不怕被笑話。
哪怕最後他還是無動於衷,至少她試過了。
“我聽說了很多佛子和公主的故事。”巴娜爾看著瑤英,兩眼放光,“公主和佛子不畏艱難,終於感動天神,才能結為夫妻。我也要和公主一樣勇敢!”
瑤英唇角微不可見地抽了抽。
她可以篤定,巴娜爾聽到的那些故事和傳說有一大半她也不知道。
比如前一陣西州流傳她為曇摩羅伽哭倒了整座聖城,羅伽才能找到真正的內功心法,起死回生。
巴娜爾抹把臉,振奮精神:“最烈的馬屬於最勇敢的勇士,想要打動最強壯的男人,也得和馴馬那樣,誰勝出,誰就能和他生孩子!”
瑤英:……
她怎麼突然感覺巴娜爾公主嫁給阿兄的目的就是和他生孩子?
……
送走巴娜爾公主,親隨問瑤英:“七娘,要不要想辦法把巴娜爾公主送出西州?”
瑤英搖搖頭,“阿兄真不想見她,她根本進不來……巴娜爾公主和阿兄的事,你們別多管,別跟著起哄,也別瞎打聽,順其自然就是了。”
……
接下來的日子,瑤英繼續接見各部酋長,為有摩擦的部落調節矛盾,督促擁有大片土地的豪族種植農官培育的糧種,親自去新建的養馬場視察,讓親兵試騎從波斯那邊買來的良馬,還得時不時抽空去宴席上露個面。
親兵偶爾會向她匯報李仲虔那邊的事:巴娜爾給李仲虔做了件獸皮袄,李仲虔沒收。
一晃就是大半個月過去,緣覺看她還沒有動身回王庭的意思,急得團團轉,每天冷不丁地提醒一句:“王後,您猜王這會兒在做什麼?”
瑤英用膳,緣覺在一旁道:“王是不是也在用膳?”
她提筆寫信,他趕緊幫著鋪紙:“王後要給王寫信嗎?”
她在佛寺會見酋長,他和旁人低語,“這些僧人的宣講比不上王的動聽,我們王宣講時,連寺裡的鷹都乖乖立在鷹架上聆聽……”
瑤英回頭看他一眼。
緣覺一臉驕傲:“王後,您也這麼認為吧?”
李仲虔翻了一個白眼:“你這麼想念你們王,不如先回王庭去。”
緣覺忙退後幾步,恭敬地道:“小的要侍奉王後左右。”
李仲虔皮笑肉不笑。
緣覺再不敢多嘴。
終於到了月底,緣覺立馬精神了,不動聲色提醒瑤英該動身了:“王後,箱籠開始整理了,您看有沒有什麼漏下的?”
瑤英處理好手頭的事務,啟程回王庭。到了沙城後,她讓其他人慢行,自己騎快馬回聖城。
不過是一個多月,感覺像過了很久似的,聖城外一片茫茫白雪。
守城的禁衛軍見到肩披朝霞的瑤英出現在城門外,驚詫萬分,連忙豎起迎接的幡旗:“王後回來了!”
瑤英示意他們不要驚動其他人,徑自回宮,剛步上長階,迎面一人走下來,看到她,呆了一呆,慌忙行禮。
“王後回來了?”
瑤英嗯一聲,匆匆往裡走,她給曇摩羅伽的信上沒有提起自己特意提前趕回來的事,還叮囑緣覺不要漏了口風。
曇摩羅伽這會兒一定在前殿接見大臣,她可以站在後廊那裡等他……
她還在盤算怎麼嚇羅伽,畢娑撓撓腦袋:“王後,王不在王宮。”
瑤英腳步頓住:“他去佛寺了?”
畢娑笑得直拍大腿,搖搖頭:“王思念王後,知道王後動身回來,今早出城去迎接王後了。”
曇摩羅伽的理由很充分:雪太大,他擔心瑤英在路上被風雪阻住,要帶人去接應。
剛好闲著的莫毗多嘀咕了一句:“那也用不著王親自去接,末將正好要去一趟白城,可以順路迎接王後。”
曇摩羅伽好像沒聽見一樣,看一眼天色,門外近衛統領過來回話,車馬準備好了。
瑤英哭笑不得:她想提前回來給曇摩羅伽一個驚喜,叮囑所有人瞞著他,沒想到羅伽已經出發去接她了!
她轉身就走,翻身上馬,出了聖城,夜裡在驛站歇了一夜,緣覺勸她回聖城等曇摩羅伽回來,她搖搖頭,她現在就想見他,一刻都等不得。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瑤英繼續朝沙城奔去,蹄聲回蕩在茫茫無際的雪原間。
忽地,遠處幾道模糊的暗影從西邊疾馳而來,馬蹄踏響如奔雷。
瑤英催馬疾走,迎上前,暗影越來越近,為首的那人一身雪白織金紋錦袍,身形挺拔,風吹衣袍獵獵。
她看著他,嘴角不禁翹了起來。
他凝望著她,逆著光,碧眸看起來黑沉沉的。
馬蹄轟響,雪地震顫,黑馬飛馳到瑤英跟前,帶起一陣氣流,還沒停穩,馬背上的人展臂攬住她的腰,把她整個人抱到自己馬背上,緊緊摟著她。
瑤英抱住他的腰,聞他身上的沉水香味。
“郎君,我回來了。”
曇摩羅伽低頭,吻她發頂。
作者有話要說: 發現前世(BE)、阿陵和李玄貞的番外三章好像寫不完,幹脆放在專欄裡的《番外都放這裡》,到時候更新了不用買,直接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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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海都阿陵(一)
“王子,把文昭公主關在哪裡?”
託木倫問。
海都阿陵低頭擦拭長刀上的血跡,下巴微抬,泛著黃金色、狼一樣的眸子銳利地瞥一眼李瑤英。
瑤英站在雪地裡,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恐懼,瑟瑟發抖,身上裹著一件灰撲撲的、散發出淡淡腥臭味的毡衣,形容憔悴,狼狽不堪,姣好的面容和玲瓏的身姿掩在風霜之中,看起來就像個毫不起眼的女人。
以往,這樣的女人爬到海都阿陵床上,他看都不會看一眼。
但是他見過李瑤英真正的模樣,長安太極宮的宮宴上,她頭戴花釵,濃妝豔飾,穿著他平生見過的最華美的衣裙,出現在眾人面前,容色之盛,將殿中輝煌閃耀的燭火襯得黯然失色。
那一瞬間,海都阿陵感覺到一種難以抑制的興奮,就像喝了中原最烈的酒,渾身熱血上湧,四肢百骸毛孔舒張。
長安少年郎心目中的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虛傳。
這個女人是他的。
他來自荒蠻的部落,在狼群中長大,吃馬肉,喝馬血,被他們這些中原漢人鄙夷。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錦衣玉食,尊貴雍容,曳地的輕紗陂巾仿佛散發出陣陣幽香,滿殿年輕兒郎都在偷偷看她,而她目不斜視。
海都阿陵口幹舌燥。
他要徵服這個女人,正如他的鐵騎將徵服這片肥沃遼闊的土地。
幾個月後,這個女人落到他掌中,任他擺布。
她剛剛和他談完條件,抖如篩糠,等著他發落,雙眸低垂,不泄露一絲思緒,看去纖弱、膽怯,低著頭,露出半截雪白的頸子,雪光都壓不住那一抹柔膩細嫩。
海都阿陵隻需要抬抬手就能把她勾到自己面前,嘗嘗那半截頸子到底有多滑膩,她腰肢纖細,他大掌一握,就能緊緊鉗住她。
每次打了勝仗,部下會把最美麗的女人獻給他,攻城略地、大肆屠戮之後,帶著一身血腥氣享用美人,最為暢快**。
但是這一次他不急著強佔這個女人。
這個看似嬌弱的女人破壞了他準備已久的計劃,讓他大開眼界。
他利用葉魯部操縱她的遠嫁,看著她被粗野的葉魯部大王子嚇得面色發白,瞧見她在白發蒼蒼的葉魯部酋長身邊暗暗垂淚,他以為她已經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帶兵偷襲中原,沒想到她早已經悄悄學會胡語,不僅在絕境之中逃出葉魯部,還毀了他的心血。
她在葉魯部的驚慌失措、和太子李玄貞的爭吵都是裝出來的。
這樣的女人太狡猾,即使他在床上徵服了她,她也不會對他死心塌地。
頭頂幾聲清唳,雄鷹在半空中翱翔。
海都阿陵的目光隨著雄鷹飄向遠方。
阿布是他親手養大的,它忠誠,隻聽他一個人的號令,勇悍,堅毅,可以用利爪把獵物撕成碎片,是鷹中之鷹。
文昭公主就像還沒被馴養的阿布。
他跟在她後面,像追逐獵物一樣,冷眼看著她奔逃,在她以為終於逃出生天的那一刻出現。
她臉上的驚恐和絕望讓他覺得快意,那種完全掌握她的命運、看著她被自己玩弄的感覺甚至比打敗一個比自己更強大的勇士更讓他覺得快活。
和直接佔有這個女人相比,他更想要慢慢馴養這個女人,磨掉她的爪牙,擊垮她的意志和自尊,讓她徹底順從於自己,完完全全屬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