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領導早在一個多小時前就陸陸續續離開,隻有教導主任還沒走。
他風塵僕僕地進來,進來的時候表情慌張又茫然,張望一圈後看到令思淵的身影,急匆匆地跑過來伸手就要抱。
保姆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令興言手臂頓在半空,保持著這個姿勢僵硬地蹲下,盯著熟睡的令思淵看了許久,才垂下手,輕輕摸他。
和保姆說完話,他又來找祝溫書。
見她憔悴狼狽的模樣,令興言垂肩彎腰,啞聲道:“祝老師,給您添麻煩了。”
“嗯?”
祝溫書又累又困,介於半睡半醒之間。聽到令興言的話,她花了幾秒拉回意識,“沒事的,我應該的。”
令興言還想說什麼,突然聽到腳步聲,轉頭見令琛跟著一個警察出來。
見監護人來了,警察示意已經做完筆錄籤好字的其他人可以先離開。
令興言看了祝溫書一眼,沒和令琛說別的,“你先帶祝老師走吧,這裡交給我。”
隨後他便去了審訊室。
令琛倒了一杯熱水過來,蹲到祝溫書面前,“我們回去吧。”
“好。”
祝溫書喝了兩口水,起身的同時脫下外套,拿給教導主任,“張老師,衣服還給您,謝謝。”
“不用,你穿著回去吧,這天這麼冷,明天——”
教導主任話沒說完,便見一旁的令琛脫下外套蓋在祝溫書身上,並對他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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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客氣。”
然後,他便半張著嘴,看著令琛牽著祝溫書,一步步走出大廳。
-
令琛和令興言原計劃出差半個月,司機便休了假出去旅遊。
誰都沒預料到今天會出事,來不及通知司機,都是從機場直接打車過來的。
他牽著祝溫書走出警局,剛剛站穩便有出租車開來。
上車後,司機扭頭問:“去——”
看清後排坐的人,年輕司機突然定住,眼也不眨地看著令琛。
“光華路。”
令琛一邊給祝溫書系安全帶一邊說。
“啊?噢……”
司機半晌才回神,松了剎車。
出租車啟動後,窗外夜景飛速倒退。
令琛看見路邊開著一家24小時藥店,轉頭問祝溫書:“家裡有感冒藥嗎?”
祝溫書下巴縮在令琛的外套裡,小幅度搖頭。
“師傅,前面藥店停下車。”
令琛說完沒多久,便下了車。
祝溫書見他一路小跑向藥店,後知後覺地伸手摸了下自己額頭。
溫度倒是不算高,但嗓子很疼。
令琛怎麼看出她感冒了的?
正疑惑著,祝溫書慢慢轉回腦袋,冷不丁和扭頭看她的司機對上視線。
“……”
她清了清嗓子,別開頭。
過了會兒,令琛拎著一大包藥上車。
他把袋子放在腿上,一個個翻出來看包裝上的用藥指南。忽然間,他想到什麼,抬頭問:“你室友在家嗎?”
祝溫書又搖頭。
就在前不久,應霏見她沒回家,還發消息問了。祝溫書隻是說學生出了點事,等下處理好就回家。應霏也就沒多想,說自己下樓吃個海底撈。
“嗯。”
令琛沒再說話,專注地研究這些感冒藥。
幾秒後,祝溫書突然意識到令琛這話的意思,猛地扭頭去看他。
“怎麼?”
令琛問。
祝溫書先看了眼司機,發現他盯著後視鏡,身體還往這邊偏,生怕聽不見他們說話似的,於是低頭掏出手機在備忘錄裡啪啪打字。
——你要去我家?
她把手機屏幕給令琛看。
“嗯?”
令琛瞥了一眼,又繼續剛剛的動作,“我給你弄點藥吃,你小腿是不是也擦傷了?”
祝溫書沒回答他的問題,繼續打字。
——萬一我室友突然回來了怎麼辦?
令琛看完,眼尾微微揚起。
盯了祝溫書半晌,他才低下頭,淡聲道:“我真的隻是給你上藥。”
祝溫書:“……”
她又不是那個意思!
——我室友跟普通人不一樣,她半夜回來看到你會瘋的!
打好字,祝溫書見令琛沒抬頭,於是俯身靠過去,把手機湊到了他面前。
令琛被迫看了內容,思忖不語。
祝溫書以為他終於意識到了嚴重性,松了口氣。
下一秒,卻聽他問:“難道她是……”
祝溫書嚴肅地抿唇點頭。
“女友粉?”
祝溫書:“……”
她扭開頭看著車窗不再說話。
其實應霏才出門沒多久,應該也不會這麼快回來。
而她現在渾身酸軟無力,又擔驚受怕了一晚上,確實也想要有一個人照顧她。
何況這個人是她男朋友。
念頭一旦冒出來,祝溫書便徹底放棄掙扎。
過了會兒,她給應霏發了條消息。
【祝溫書】:你什麼時候回家?
【應霏】:剛上菜呢,大概一個多小時吧,你回家了?
【祝溫書】:嗯。
【應霏】:沒事吧?
【祝溫書】:沒事,已經處理好了。
【祝溫書】:那你回家的時候跟我說一聲?
【應霏】:好。
十分鍾後,車停在小區門口。
祝溫書裹緊衣服下車,下意識四處張望,小聲說:“這個時候還是有人的,萬一你被看到會不會有麻煩,到時——”
令琛忽然牽住她的手,邁步朝小區大門走去。
“走吧,外面很冷。”他淡聲道,“我從來沒想過要藏著你。”
兩人離開後,出租車還停靠在幾十米外的路邊。
司機望著兩人背影,直到徹底看不見了,才飛速掏出手機,給自己老婆發語音。
“臥槽,你猜我剛剛載到誰了!”
“令琛!我載到令琛了!”
“他跟他女朋友!”
很快,老婆發了個問號過來。
司機又說:“就是他女朋友……好像不會說話?”
-
應霏出門的時候留了玄關的燈,家裡空調也沒關,一進門就感覺周身回暖。
“去床上躺著。”令琛像個主人家似的往廚房走去,“我給你倒水。”
祝溫書點頭。
她進房間剛把髒衣服換下來,令琛便端著熱水和藥進來。
“先吃這個。”他攤開手裡的藥丸,又指著桌上的一盒藥,“明天早上醒來吃這個,如果還是不舒服跟我說,我帶你去醫院。”
祝溫書說好,從他手裡接過藥和水,一口吞了下去。
隨後,祝溫書靠著床頭,朝令琛伸手。
可惜令琛根本沒看見,他低頭挽起祝溫書的褲子。
其實祝溫書冬天穿得厚,隻是摔跤的時候褲子被蹭了起來,這才讓小腿擦傷了一大片。
隻是她皮膚白,襯得傷口比實際嚴重一些。
祝溫書訕訕收回手,見令琛盯著她的小腿,眉頭擰得很緊,便說:“沒事的,就是擦到了,都沒流血。”
令琛沒說話,扭頭拿了碘伏和棉棒。
“明天還去監考嗎?”
“不去了,晚上領導說讓我明天在家休息,安排別的老師替……嘶!”
祝溫書突然縮了下小腿。
令琛立刻停下動作,抬頭看她。
“疼?”
他的動作很輕,碘伏也沒有刺激性,幾乎感覺不到疼痛。
“不是。”祝溫書搖頭,“就是太涼了。”
但令琛沒有繼續,他捏著棉棒,眉心微微顫抖。
半晌後,他的聲音變得沙啞。
“祝溫書,以後別這樣了。”
他抬起眼,眸子很黑,倒映著祝溫書虛弱的臉。
“把自己放第一位,行嗎?”
“我真的沒事的。”
祝溫書突然有點著急,坐直了按著他的手臂,“我是老師,發生這種事情我肯定不能放任不管的,而且你看我也沒怎麼樣啊,就是一些皮外傷,我……”
“你敢把今晚的事情告訴你爸媽嗎?”
“……”
祝溫書頓住。
片刻後,她垂下頭,悶聲說:“道理不是這樣的。”
“我不講道理,我隻要你平安。”
令琛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重重砸在祝溫書心裡。
“嗯。”
她伸手拉了下令琛的袖子,“知道了,令老師。”
令琛神情松動了些,但也沒再說話。
用碘伏清理完傷口後,他又給上了一層藥,祝溫書都不知道那是什麼。
“今晚別洗澡了,就這麼睡吧。”
他放下手裡的東西,起身朝浴室走去。
祝溫書不知道他在幹什麼,扭頭看著浴室,不一會兒,聽到了潺潺水流聲。
幾分鍾後,令琛拿著疊成小方塊兒的毛巾出來,彎腰給祝溫書擦臉。
毛巾的溫度剛好,不涼也不燙。
早在令思淵生病那次,祝溫書就發現令琛和她想象中不一樣。
他好像特別會照顧人,就像此刻,他沒問就能分辨出哪張是洗臉的毛巾,給她擦臉的時候也不是胡來,會先大致擦過臉頰,然後用邊角處擦拭她的鼻翼和耳後。
擦眼睛時,祝溫書配合閉目,溫熱的毛巾輕柔地擦著她的眼角。
過了會兒,她睜開眼,意料之中地和令琛對上目光。
“看什麼?”
幾秒後,令琛才開口。
“我在想,萬一回頭你有個三病兩痛的,我要是做不到你這麼細致。”
她笑了起來,“是不是很丟人?”
室內氣氛終於輕松了些,令琛拿毛巾摁她耳朵,“你這麼說——”
他起身,轉頭朝浴室走前丟下一句:“我過兩天就裝病。”
“你是歌手。”
祝溫書對著他背影說,“不是演員。”
令琛的聲音從浴室裡傳來:“唱而優則演,不行?”
行。
當然行,您有什麼不行的。
祝溫書調整了一下枕頭,往下縮了點,鑽進被子。
令琛再出來時,坐到了床邊。
“要睡了?”
祝溫書拉起被子,遮住半張臉。
“嗯,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令琛問:“你室友要回來了?”
她抬眼看牆上的鍾,想了下,說:“大概還有半個小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