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樣好,笑容溫柔,那樣光彩照人,芝蘭玉樹,世間最美好的人,卻死在殘忍的屠刀之下,被淩虐屠戮,死的畜生一樣,豬狗不如。
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這樣……
她僅有的一份不摻任何雜質,獨獨純粹幹淨的愛情。她不怕失去愛情,寧願忍受毫無希望的生活,可是為什麽要這樣虐待他……為什麽不能讓他好好活著……
拓拔泓啊拓拔泓。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她可以忍辱偷生,可以控制住自己的痛苦,忍下去。忍下去就能活著,可是活著又有什麽意義呢?在他的掌控下做一個木偶,隨他的喜怒。用自己厭惡的方式取悅他,茍且偷生。她看不到一點活著的價值和意義了。
從今往後,她就隻是一具行屍走肉了。
她還不如死了,死了到地下,去見故人。
她忽然站起來,疾走數步,朝著那殿中的廊柱一頭撞了上去。隨著宦官驚恐的齊呼,衆人大叫道:“娘娘!”七手八腳沖上去攔,哪裏攔得住,隻見她額頭撞在柱子上,頓時頭破血流。
她一次沒能撞死,臉頰慘白,兩眼發直,再次又站了起來,又一次將頭往柱子上撞去。她頭臉全被血打濕了,楊信沖上去抱住她:“娘娘,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太子著想,為自己肚子裏的孩子著想啊!您不愛惜自己,連太子也不要了嗎?”
那宦官見她要尋死,匆匆把拓拔宏抱了來,希望她看了小孩子,能夠燃起生念。
三歲的拓拔宏什麽都不懂,打扮的花團錦簇的過來,見她撞的滿臉血,像個瘋子似的,早已經嚇的哇哇大哭,隔了老遠,傷心地流淚,大聲哭叫:“媽媽!媽媽!”
楊信轉頭大怒道:“把太子帶來做什麽?帶出去!快去找禦醫來!”
那小宦官又要把拓拔宏帶走。拓拔宏不聽,撲過來,撲在馮憑懷裏,搖著她的手眼淚汪汪:“媽媽,媽媽。”
她不為所動,輕輕甩開了孩子幼小而柔嫩的手。她的心已經鑄成了一塊鐵石,無論怎樣的柔軟都感化不了了。
“他不是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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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臉是血,表情卻仍是堅定,目光直愣愣地。她仰面朝天,躺在楊信臂彎中,手緊緊攥著他衣袖:“他是賤人生的……”
她喃喃道:“都是賤人的種……養了……將來也是白眼狼……不要就不要了……”
楊信險些也淚下了。
拓拔宏聽不懂她的話,隻是將軟軟的身子偎到她懷裏,胖乎乎的雙手抱著她的脖子,大哭道:“媽媽,媽媽。”
宦官連忙將他抱開,他不肯走,踢蹬著大聲哭。
楊信抹了把淚,手按著她不停流血的額頭,連忙改口道:“都是臣的錯!臣方才騙了娘娘,李大人他沒有死!臣剛才是故意哄騙娘娘,胡說八道的!”
她眼珠子微微轉了一轉,臉上終於有了一些表情,聲音低弱道:“真的?”
楊信道:“真的!李大人沒死,刑場上死的那個人不是他,是我找的個替死鬼。他其實沒死,他活著,隻是假裝死了!”
她微微有些動搖:“真的?”
過了半晌,她失望道:“你騙我,你哪有這麽大的能耐……”
楊信潸然淚下,道:“不是我,是皇上,我沒這麽大的能耐,皇上有,是皇上讓人做的。”
她眼睛裏有升起了一絲光:“真的?”
楊信連忙道:“真的。千真萬確,臣絕對不敢欺瞞娘娘。”
她像個孩子似的,咧了嘴,驟然大哭道:“我要見皇上……我要親自問他……”
楊信道:“娘娘將養好身體,臣這就帶娘娘去見皇上。”
她兩眼濕潤,哭的失了聲。
楊信見她總算是不鬧了,連忙將她抱到榻上,讓禦醫給她治傷。她額頭破了個大洞,人已經暈了過去,但是兩個眼睛仍然睜著,一點眼青像搖散了的雞蛋黃似的。
她頭發被血粘結在一起,也不敢上水去洗,怕感染,隻能額頭臉頰,發際擦了擦,用藥敷了傷口,用紗布給包紮起來。
禦醫說她腦部受了震蕩,所以眼睛一直不閉,其實她已經暈過去了。
索幸沒有生命危險。
拓拔宏小小的千嬌萬寵,頭一次受到這種驚嚇,他小小的心靈第一次感到了恐懼和不安。他站在馮憑榻首,拉著她放在床畔的手,一直低聲啜泣,兩隻眼睛都哭紅了,小嗓子都哭啞了。
到晚間時,馮憑醒來了一次。
醒來,記憶還在,每一句話都清清楚楚的,並沒有失憶。
她真希望自己可以失憶,那樣便不必痛苦了。
宏兒見到她睜眼,可憐巴巴的,像條小狗兒看著她,眼睛擠一擠,濕潤潤的想哭,又怕她生氣,不敢哭。
她看也不看宏兒。
楊信喂她吃了藥,又吃了一小碗清粥。她麻木的吞咽著,嗓子裏疼的像著了火,頭疼,身上疼,哪裏都疼。
她還是要見拓拔泓。
楊信不敢讓她見拓拔泓,隻是想方設法地找借口推脫。她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動彈,連撞死自己的力氣都沒了。
楊信不知道該怎麽勸她。
人活下去,是需要一點動力的。
有人為了父母活,有人為妻子丈夫活,有人為了兒子女兒活。有人為了升官發財活,有了為了報仇雪恨活,有人為了理想抱負活。總歸得有一個念想在那裏。楊信的理想是升官發財,為了升官發財,他什麽苦都能受。而她呢,說榮華富貴,她早享也享夠了,說身份地位,對於一個女人,她也到了頂。塵世間讓人留戀的親人,她也一個沒有。
原本她是愛宏兒的,而今看她這樣子,對太子她心也冷了。
她喃喃念著要見皇上。
楊信將她額頭的傷換了藥,被子蓋好,勸她休息:“等傷好了咱們再去見皇上。”
她睜著眼良久,啞聲嘆了口氣:“他在哪啊……我好想他啊……”
楊信握著她手:“還有臣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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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相殺
拓拔泓下了晚朝, 得知永壽宮這邊出了事,朝服也顧不得換,即匆匆奔過來:“她怎麽了?”
她躺在床上, 臉像在冰水中漂過一般慘白, 額頭纏著紗布, 鮮紅的血還在往外滲。
拓拔泓指著床上的人,沖著楊信等一幹宮人大怒道:“怎麽回事?朕要你們看好了, 這就是你們看的人?怎麽會變成這樣?”
衆內侍宮女慌的跪了一排,紛紛喊著求饒,楊信伏低認過不疊:“娘娘一直沖動, 撞到了柱子上, 臣等沒能攔得住……”
拓拔泓聞言, 氣的吐血,他一揮龍袍袖子, 直沖到床邊,握起她的手, 急火攻心道:“你這是在做什麽?”
她整個人都憔悴的不像樣,見到他的身影, 雙目中卻現狂喜之色。她淚流滿面, “噗通”一聲翻下床來, 直直跪倒在他面前,拽著他的手:“皇上……”
拓拔泓嚇得倒退兩步:“你這是在做什麽!”
她膝行上前,拽他的手,涕淚橫流地哭道:“你讓我見一見他吧。”
拓拔泓驚道:“你要見誰?”
“我要見李益……”她聲音哽咽, 聲音像是被堵在嗓子裏:“你讓我見一見他吧。”
拓拔泓聽到這個名字,像個被踩了尾巴的老虎似的,驟然變了臉色:“這人已經死了,朕如何讓你見他?”
“他沒死……”她淚如雨下道:“我知道他沒死,皇上不會這樣狠心的。你就讓我見一見他吧,我不愛他了,也不要他了,我隻想看一看他活著。你就讓我見一見他吧,都是我的錯,是我連累他害了他,隻要他能活著,以後我再也不會見他。要怪罪就怪罪我吧……”
她哭的肝腸寸斷了。
拓拔泓怒不可遏道:“你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就為了這件事?”
他目光狠厲瞪著她:“一國太後,談起兒女私情,為了一個男人,如此作踐自己!”
他看著她滿面淚水滿頭血汙:“你看看你這個樣子,哪還有一點皇太後的模樣?朕沒想到你這樣無情。你是個母親!”
他質問道:“你可以不顧自己的性命,可連太子也不顧,連自己肚子裏的孩子也不顧了嗎?”
那是他的孩子,她卻為了一個無所謂的男人,狠心殺了他的孩子!絲毫不在意他們之間的感情。
她仿佛沒聽見他的話,隻是撲在他的身上,一聲聲哀求。拓拔泓氣的掙脫開她的手,原地後退,轉了一圈,又回過身重新面對她:“朕現在明明白白告訴你,他已經死了,你要見,也隻能見到一副骸骨,你趁早死了心吧。”
他冷笑道:“朕原本對你食言,心裏還有些歉疚,怕你傷心難受,而今朕的愧疚是一點也沒有了,這人死的好,死的快哉,你願意發瘋就發吧,隨你愛瘋到什麽時候。”
他轉身,喝令道:“從今天起不許她邁出這宮門一步,給我來人看著她,再出一點差子,把腦袋割下來贖罪。”
他大步邁出內殿去,一刻也不想在這地方多呆了。他心想:瘋子,真是個瘋子,神經病,受夠了,他腹中像是養了一缸蛆,惡心的直是想吐,他再也不想踏進這座宮殿了。給臉不要臉,她不愛她,樂意呆冷宮,那就讓她呆冷宮去吧。
“你這個畜生!”
她尖叫一聲,崩潰大罵,抄起了席邊角落的一隻銅獸鎮席,朝著他後腦勺砸了過去。那玩意是銅制,沉甸甸的得有好幾斤。拓拔泓感到背後有風,急忙側身躲了一下,那銅塊正好砸在了他肩膀上。一擊之下,拓拔泓疼的骨頭都要被砸碎了。他不可置信的轉回身,看到她滿臉猙獰,雙眼中迸發出極其恐怖的仇恨之色。
拓拔泓沒想到她會這樣,一時有點錯愕。幾名宦官沖上來,兩個攙扶保護拓拔泓,兩個將馮憑按住,奮力搶奪她手中的銅燈架。她發了瘋一般,拼命地掙紮,額頭的紗布都蹭掉了。
“你這個孽種!我真後悔,當初你娘生你的時候,我怎麽沒有親手把你給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