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眨眼間,真的隻是眨眼間,冰雪蝶與火龍同時消散,化為了天穹上墜下的瓢潑大雨,甚至連驚天動地的對撞聲響也沒有。
而四名長老合力一擊,如何擋得過溫禾安巔峰時的最強殺招,猝不及防之下,他們連喊都沒能喊出來,就眼睛一翻,重傷跌落,當場暈厥了兩個。
剩下兩個看著冰球與溫禾安同時朝著溫流光衝去,目眦欲裂,張口要喊,卻隻“哇”地吐出一口血,氣息紊亂。
刺目的靈光將溫禾安兩人籠罩覆蓋。
直到一息後,她們的情形才又復現在眾人眼中。
九州聞名的“天都雙姝”還在扭打,是那種摒棄一切復雜招式,將靈力化作純肉、身力量,拳拳到肉的扭打。
不過誰都看得出來,局勢已經發生逆轉。
原以為是三少主瓮中捉鱉,卻不料是吃了一個巨大的,難以預料的虧。
溫流光連連咳血,幾乎是在被動防守,辮子全部散了,一隻手臂被齊根扭斷了,露出森白的骨茬,眼下和唇畔都有淤青,雙目猩紅欲滴,氣息萎靡。
溫禾安摁著她的腦袋往結界地面上砸,她很少有這麼狠的時候,卻總是被溫流光激出心中所有兇勁。她聲音有點啞,在雨中顯得無比危險,一字一句往溫流光的痛處戳:“你以為今日勝券在握?以為我被你算計一次還會有第二次?”
她隨意地抓起溫流光的發絲,一掌壓在她胸膛前,又折了根肋骨,逼出她鼻腔裡的兩道血印:“覺得今日計劃天衣無縫?想不通哪裡出了問題?以為沒人會幫我?”
“我準時現身,又不肯在陣中與你對戰,轉身就跑,你雖然遲疑,但一慣自負矜傲慣了,不想放過這個機會,必然會追過來。隻要你過來,一品春就失守了。”
“祖母的訓話,你是一句也沒聽進去。”
她狠狠捏著溫流光的下巴,幾乎要把她的下颌骨捏得粉碎,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盯著她扭曲的神情嗤笑:“滿城人都看著呢,你蠢不蠢啊,溫流光。”
一百年的對手,溫流光倚仗著族內支持肆意橫行,她未必了解溫禾安,可溫禾安卻對她了如指掌。
她知道什麼樣的話最能刺激到這位三少主。
Advertisement
話音落下。
被她捏住的下颌開始在指節中咯咯顫抖,溫流光的眼神森寒至極,已經隱隱有變幻色澤的跡象。
她自出生以來,何時、何時如此屈辱過!
溫流光被刺激得近乎神智失守,渾身氣勢奇異的節節攀升,就在她遏制不住將要解開某種桎梏時,卻不期然對上了溫禾安的視線,她在電光石火間意識到了一件事。
——溫禾安最開始明明不敵,明明在那邊順利劫走人質時就能退走,她偏沒走。
——和她想要將溫禾安引出來的目的一樣。
——溫禾安也在等她暴露第八感。
蘿州城內這麼多雙眼睛,眾口悠悠。
陸嶼然和江無雙也都在,第八感一旦暴露,她連封口令都沒法下!
溫流光睫毛飛快顫動,最終死死捏著拳頭,狠狠一閉眼,和著滿口鮮血將那口氣生生咽下,再猛地發力將溫禾安掼倒,臉頰上又挨了一拳。
身後終於傳來長老們的獵空殺意。
溫禾安頗感可惜,她甩開溫流光,站了起來。
和溫流光一樣,方才的冰雪蝶也抽幹了她大半靈力,乏力的後遺症很快就會出現,現在天都的援兵到了,她是時候要退走了。
她煩躁地劃開空間裂隙,平復體內翻湧的氣息。
不知道為什麼。
她左臉那一塊又開始隱隱發痒發熱——明明兩天前印記才消。
溫禾安才踏進空間裂隙裡,就見溫流光猛地撲了上來,在她手背上留下五道深可見骨的抓痕。她披頭散發,目光惡毒得要將她千刀萬剐,卻拼著體內最後一股勁,貼在她耳邊,一字一句宛若泣血。
“你以為家主出事,隻是我一個人的意思嗎?嗯?”
迎著溫禾安震顫的目光,溫流光終於出了些扳回一城的惡氣,裂開的唇翕動,又說了句讓溫禾安渾身僵住,不得不在意的話:“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究竟給你下了什麼毒嗎?!”
她極盡惡劣:“你猜猜看?”
她不管了。
什麼做沒做過,是不是溫禾安從小一直汙蔑她,往她身上潑一盆盆的髒水也都顧不上了,她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
她要刺激瘋溫禾安!
這個晚上,誰也甭想好過!
空間裂隙合攏消散,漣漪結界破開,天都的長老們齊齊奔過來,架起溫流光。
城東的庭院裡,彎月如鉤,夜闌更深。
溫禾安出門後,陸嶼然將商淮和羅青山挨個敲醒,讓他們上樓睡。一上樓,才知道,不是在各自房間裡睡,是在陸嶼然的書房裡睡。
書房裡有敞開的窗子,能清楚看到一品春那個方向的動靜。
商淮癱成一團,捂臉虛弱地呻、吟,早知如此,還不如就讓他在下面睡。
椅子還是椅子,不是柔軟的床。
這除了從樓上換到了樓下。
還有何區別!
連軸轉了三四天,片刻未歇,陸嶼然也累,不論身體還是精神,遠比身邊橫躺著的兩個更疲乏。此時靠在椅子上,眼睛一閉,深重的困意不管不顧襲來。
他算了算時間,指節微曲,敲了敲商淮癱成泥的椅邊。
商淮茶勁一旦上來,會稍微清醒一會。
但顯然不是這時候。
商淮無意識哼哼了聲,問:“做什麼?”
“我眯一會。”陸嶼然撫了下喉嚨,嗓音透出壓不住的困倦啞意:“亥時五刻把我叫起來。”
商淮哀嚎:“我求你。陸嶼然,你看在我全家都盡心盡力替你辦事的份上,你饒了我——”
陸嶼然打斷他,言簡意赅開出條件:“五十萬靈石。”
商淮微頓,稍微清醒一點了,他估摸著自己的後勁也差不多那時候上來,跟他確認條件:“隻是叫你起來,不是接著幹活?”
陸嶼然已經閉上眼睛,十分冷淡地嗯了一聲。
實際上,也沒到亥時五刻。
他腦袋裡有根弦一直尖銳地繃著,隨著時間臨近,困意愣是被生生壓下去。
陸嶼然在某一刻難以忍受地睜開眼睛,眼睛裡浮現出因為熬得太狠而陸續加深的血絲,膚色更為蒼白,他脊背靠著椅背,掌心攏了下,又松開。
他看了下時間,唇線抿得極直,周身氣勢極冷。
良久,他狠狠摁著眉骨,無聲較勁之後,終於妥協了似的,又閉了下眼。
等拽開椅子,站到窗前時,陸嶼然自己都被自己氣得仰頭笑了下,喉嚨無聲震動。
這個時候,還隻到亥時四刻。
亥時五刻,商淮憑借頑強的壓制力勉強醒來時,發現巫山清癯無雙,謫仙般的帝嗣正靠在窗邊,掌中捧著茶盞,眼睫長垂,孤拔勁瘦的身軀在屋裡拉出一道極具力量感的影子。
他懷疑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
不是要眯一會,讓他叫起來?
半晌,商淮朝陸嶼然的背影無聲比了個手勢,心服口服。
陸嶼然連轉幾天居然可以不用休息,不愧是被神殿選中的人。
他可以直接成仙。
真牛逼。
第41章
短短兩刻, 蘿州城內翹首以盼了好幾日的“闲散”修士目光悉數匯聚在一品春與漣漪結界中,面對一波三折的反轉,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直到溫禾安在空間裂隙中消散身影, 窗臺前無數人仍是心神震顫, 久久難以回神。
不止年輕一輩,有些鬢發皆白,歸隱許久,這次隻當帶年輕人見見世面的老人也都凝住視線,唏噓感慨。再回身看自家不爭氣, 隻顧著看輸贏,算賭注, 看戲一般上蹿下跳的小崽子,忍不住一巴掌拍下去, 好叫他們放清醒點。
當然, 不需要長輩提醒,從始至終都在凝神思索的人也有不少。
他們透過夜空, 看的不是博弈的輸贏, 而是溫禾安和溫流光的招數,計算著那種真正動起手來, 欲要毀天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