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澄和護衛都有修為,前者氣質看著就不一般,身上帶有巫山象徵,他們一路的行蹤瞞不過滿城暗哨,一定會傳到一街之隔的王庭搜尋隊耳中,他們要找的恰是她這樣蹊蹺的人,但不會讓些蝦兵蟹將貿然上前,怕驚擾了她再次逃走,他們也根本沒法和宿澄對峙,所以他們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江召。
在此之前,他們會將珍寶閣圍住。
意味著她到珍寶閣後,會有接近一刻鍾的時間,足夠她去見兩位九境,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同樣意味著,溫禾安待會要在江召眼前來一出瞞天過海的大戲。
她倒是不擔心別的,隻要證明自己不是溫禾安,江召不可能在珍寶閣強行扣人。他不知內情,不會徹底與巫山撕破臉皮,何況這時候,王庭和珍寶閣也還在談合作。
她也不擔心會被江召看出端倪,江召能有幾分了解她呢,她與他相處時的真實狀態還不如在陸嶼然面前袒露的多,她唯一擔心的,隻是自己可能會有一瞬間泄露的情緒。
她討厭被反咬一口。
討厭這種時時刻刻,每件事都在提醒你,稍不小心就會性命不保的感覺。
溫禾安用指尖摁著太陽穴轉了兩圈緩解悶痛。
四面絕路,處處受限中尋到唯一一條生路,哪怕是演出來的,都不算投機取巧,就如昨日和陸嶼然所說的那樣,她必須付出應有的代價。
車轱轆碾過青石磚路,略有顛簸,很快到了珍寶閣門前,溫禾安彎腰下了馬車,同早就等候在一側的掌櫃打了招呼,在侍從的指引下上了三樓。
林十鳶在裡面等了一會了,她見到溫禾安,什麼闲話都來不及說,徑直推開一座暗門。暗門後是兩條長桌,桌邊分別站著人,一男一女,他們朝林十鳶與溫禾安點頭。
“你到底是什麼想法,快點說,他們怕是快來了。”作為純粹的商人,林十鳶很是不喜這種提心吊膽的感覺,有種身體被懸在熱油鍋上灼燒,隨時要掉下的後怕之感。
如果不是林淮給她帶來的如鲠在喉的感覺更為強烈,她根本不打算和這些世家扯上任何利益糾葛。
溫禾安知道事情緊急,她深吸口氣,別的話一句沒說,直接朝兩位九境道:“請兩位幫個忙,借些靈給我。”
林十鳶眼神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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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身修為不高,也就堪堪維持在勉強能看的七境,借靈是什麼東西,她聽都沒聽過。
不止是她,就是那兩位九境臉上也閃過一線愣怔,還是右邊那位女子率先從腦海裡搜到這種說法,她驀的變了臉色,看向溫禾安,聲音裡是說不出的凝重:“你可想好了,強行借靈對我們影響不大,可對你來說後果難以想象,它會直接影響到第八感!”
“若是第八感還未開啟的,就徹底與它絕緣了。”
溫禾安搖搖頭,平靜地坦白:“我已經叩開了第八感。”
雖然早知道這幫人遙遙領先同人太多,乍一聽他們親口承認,對其他九境而言,心裡還怪梗的,挺不是滋味。
叩開第八感的九境和普通九境,差距可太大了。
女子頓了頓,還是道:“就算如此,它也會對已經叩開的第八感有影響,如果是極端狂暴的第八感——”可能嚴重到近兩年都沒法動用,動用後還能不能有從前的攻勢都不好說。
除了對第八感的壓制,借靈也會損傷身體本身——傷及肺腑算不上,吃點苦痛吐點血是免不了的。
一般來說,修士就算是死,都不會想著去打借靈的念頭。
也因此這種東西連許多九境都未曾聽聞。
她說的事,溫禾安都考慮過,以至於現在可以心平氣和地搖頭答:“沒事,我算過,不會有很大影響,這種程度可以接受。”
“至於身體上的損傷,等結束之後,我借個醫師來瞧瞧。”
她道:“時間不多,麻煩兩位了。”
女子見她全部都想明白透徹了,也不扭捏,畢竟這也不關她的事,問:“借多少?”
溫禾安伸出
手示意:“借兩道能發揮出八境秘術的靈力。”
林十鳶帶來的這兩位九境是她的心腹,很是靠譜,當即將兩團靈流包裹的氣浪聚在掌心中,伸在半空中遞給她,皎潔的光亮襯得她眼睛水一樣溫潤,卻又無比堅韌。
溫禾安吸了口氣,伸手去接那個光團。以凡人身軀硬接八境靈力不是件簡單輕松的事,她的手才觸上光團表面,手指表面就被灼紅了,很快起了層水泡,骨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額心慢慢有細密汗珠滲出來。
氣氛壓抑凝重。
但她一聲不吭接下了,歇也沒歇,就去接第二團。
片刻後,溫禾安收手而立,她臉色有些白,偏偏唇色鮮豔,眉眼舒展時,給人種弱質纖纖的感覺,真正見過溫禾安本人的人根本不會覺得她們是同一人。
林十鳶看著溫禾安完全足夠以假亂真的面具,有點想向她買個配方。
但現在顯然不是時候。
林十鳶朝兩位九境使了個眼色,意思這邊不需要他們再出面了,現在立刻退下,免得卷入等會的驚天紛爭中。
“去旁邊的雅間聊吧,茶水已經讓女使們奉上了。”林十鳶朝溫禾安道。
“好。”
兩人轉道去沒有密室的雅間,雅間的布置高雅莊重,處處講究而不鋪張奢華,一看就是為上等賓客布置的,林十鳶示意她坐。溫禾安將頭上擋面的幕籬摘了,放在手邊,自己坐在林十鳶對面,將羊皮護手戴上。
這個時候,下面已經傳來阻攔聲和威脅聲了。
林十鳶心裡有些沒底,可溫禾安沒表現出來,她看上去氣定神闲,還有心情喝茶。
“你想找我談什麼。”林十鳶雙手交疊,緊盯著溫禾安,問:“你不會想插手溺海觀測臺的事吧?”
溫禾安但笑不語,朝她輕輕搖頭。
“你直說吧。”
溫禾安輕輕嘆一口氣,她是代表溫家,代表自己談過許多次合作,這還是第一次代表巫山和別人談合作,心情一時有些復雜,感覺人生果真兜兜轉轉,很是奇妙:“我想問問你,若想讓你將建造第一座溺海觀測臺所需的流弦沙賣給巫山,需要開出什麼價。”
林十鳶眼神微沉,因為太過吃驚,她張張唇,聲音卻不大:“什麼?”
溫禾安看著她,沒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林十鳶腦子裡思緒齊飛,她立馬得出個結論:“你,救你的人是巫山——”
巫山的誰?
巫山之中,和她有過關系的,還能有誰。
林十鳶眼神有所變化,對她來說,自己和溫禾安的合作多少有點不得已的意思,畢竟未來的事誰也說不定,但若是溫禾安還和陸嶼然聯手了,她的勝算無疑拉高一截。
隻是想來,陸嶼然現在也在觀望,所以不曾出手為她揭開封印。
沒等林十鳶想明白,打鬧聲已經從樓下到了雅間前,溫禾安和她同時抬頭,下一刻,雅間門被人用刀柄抵著粗暴推開。
溫禾安以為會看到江召。
但居然不是。
來的是江召身邊最親近的侍從,叫山榮,一路陪著江召從王庭到天都為質。當初就是因為他生命垂危,江召才不得已求到了她面前。
十幾個七八境的王庭銀甲衛在山榮的帶領下執刀闖了進來,暗處甚至有一道九境氣息在半空中徘徊。
宿澄站在一邊,手摁在劍柄上,到底形單影隻。溫禾安知道,他隻是做做樣子,不會真和王庭的人打起來。
除非臨時得到了陸嶼然的命令。
林十鳶見到這種亂象,眼皮跳了跳,她當即站起來,問:“怎麼回事?!”
“見過珍寶閣少當家,在下王庭山榮,現今奉命搜尋王庭榜上通緝者,方才聽屬下稟報有疑似溫禾安的女子進入珍寶閣,事出從急,得罪之處請少當家海涵,望少家主行個方便。”這話山榮已經說得很熟了,話是對著林十鳶說的,眼睛卻是盯著溫禾安看的。
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底下侍從通知了他,他不敢輕慢,急忙去找江召。
但江召正在與江無雙以及一眾長老商議正事,誰也不敢打擾,山榮擔心遲則生變,自己帶了人過來。
是不是溫禾安,他看一眼就知道。
這個女人化成灰他都認得。
這一天裡,需要他帶人親自去辨認的,至少有十次了。
一些追著三家步伐前來看戲的修士,特別是有些體面的,根本不配合下面小嘍啰的查驗,明明有靈力有修為,都在最後才用出來,以此表示隱晦的不滿。
這一來二去的,人還沒捉到,人先得罪不少。
其實方才,在下面見到巫山的人一臉散漫,一副看傻子似的“你真要如此挑釁”的神情時,他心裡就有些麻木了,若他們真護著溫禾安,早就出手阻攔了,才不是半推半就要把“率先過界”的帽子扣在王庭頭上。
此時再一見和林十鳶相對而坐,黛眉緊擰的女子,心中失望已到五分。
林十鳶不是很能接受這個說法,有些隱怒又壓下去:“王庭做事總要講個時機吧,這是珍寶閣的私密雅間,我們在談事情呢。”
兩家都是大家,談的自然是機密,且很可能是關於流弦沙的事。
“是山榮莽撞了。”山榮便認罪,邊不卑不亢朝溫禾安頷首,道:“事情緣由,想必巫山皆有所耳聞,請姑娘行個方便,證實之後,山榮必不糾纏,立即退走,改日當向巫山賠禮致歉。”
溫禾安緩緩起身,周身環佩作響,眼尾一挑,盛氣凌人之色幾近像火一樣燒起來,“我若說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