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覺胸口憋悶的那些情緒,幾乎要漲破皮肉洶湧而出。
一路不停,進了電梯,下到一樓。
直到上了車,引擎的轟鳴聲讓他找回了些許理智。
他要做什麼?
要去哪裡?
明知道她不在北京。
明知道她把房子裏屬於自己的東西都拿走了。
明知道她現在在港城...
周承霖忽然重重一拳砸在了方向盤上。
喇叭聲爆鳴。
像是將那深濃的黑夜,都尖利穿透了。
手機忽然突兀地響起。
他滑動接聽。
周夫人的聲音一如往日優雅:
「承霖,什麼時候回來老宅一趟?」
「你叫上靜梔,你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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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怕是不行。」
「怎麼了?」
「我和靜梔鬧了點別扭,她不肯理我,還把我拉黑了。」
周夫人聽著他那混不吝的語調就笑了:「那行,我給她打電話。」
「不過這次你怎麼惹了靜梔了,她氣性這樣大?」
周承霖把玩著手裏的火機,笑了笑:「我哪知道。」
通話結束後,他將手機丟到了置物箱。
卻又看到了傅靜梔那天留在他房子裏的項鏈。
吊墜上的那枚戒指,是鑲鉆的。
但鉆石有點小了。
周承霖想,她的生日在十一月初八。就快到了。
不如就買一顆11.8克拉的鉆戒,送給她。
然後,如她所願地公開他們的戀愛關系。
然後,再求婚。
9
顧晏京拎著幾個紙袋再次回來酒店時。
我正圍著輕薄柔軟的羊絨毯子,坐在露臺上發呆。
他將熱飲插好吸管拿給我:「這家的港式奶茶最正宗,嘗一嘗?」
「謝謝。」我接過奶茶,道謝,下意識地抬眸看向他。
港城今日陰雨連綿,溫度驟降。
顧晏京出去時隻穿著薄風衣,耳朵凍得有些微紅。
「你也喝一點,暖一暖。」
「好。」
他答應著,卻沒有拿熱飲。
而是從後抱住了我。
我小口小口飲著奶茶。
顧晏京就低了頭,親吻落在我耳際。
讓我覺得有點癢,扭過臉想要避開。
可顧晏京的吻卻順勢落在了我唇上。
他話音裏的笑意,隨著吻廝磨在唇齒間。
「不是讓我也喝奶茶?」
我下意識張口要反駁,可還未說出半個字。
就被他吻得深入。
奶茶杯子跌落在一邊,地毯打濕一片狼藉。
更狼藉的卻是他身上衣衫。
下擺處被水痕蘊出連片深色。窗外是陰雨霧靄。
窗內卻又漫出一片濕潤的春意。我有些不敢和他對視。
總感覺他的眼神實在太過灼熱。
原本那樣克己內斂的人。
卻也有這樣欲色滿滿盯著人看的時候。
隻好偏過頭,將臉埋在他肩側。
「靜梔.....
似是見我害羞,顧晏京嘶啞的聲音裏也帶了笑。
他將我抱得更緊,可吻卻落得越發溫柔。
晃動到模糊。
直到許久,一切方才平息。
顧晏京洗澡完出來,見我懶懶靠在床頭,抱我洗了澡,又穿浴袍。
吹頭發時,耳後的頭發落下來,我下意識抬手去撩。
顧晏京卻已經先一步,幫我將頭發掛回了耳後。
「謝謝。」我再次輕聲道謝。
顧晏京似乎有些無奈:「靜梔,你要一直這樣和我客氣下去嗎?」
我有些不知道怎麼回答。
雖然剛剛又荒唐了一次。
但如今卻仍覺得幻夢一樣不真實。
奶茶的香甜仍彌漫在唇齒之間。
我卻像是又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冬夜。
補課結束天色已經很晚。
街道很長很黑,卻又人影稀少。顧晏京正巧路過。
「嗨,傅靜梔,真巧。」
他穿著黑色大衣,站在十字路口,笑得很淡。
往日在學校裏,他是很不茍言笑的。
因此那一瞬,我竟看得呆住了。
那晚,他以學長的身份送我回家。
半路上,他和我分食一隻烤紅薯。
風很大,下了雪。
他站在風口,幫我擋著風雪。
低頭時,額頭與我的輕觸。
卻又很快分開。
那一瞬間,心正在微微顫動。
那時候,我以為這是青澀甜蜜的開始。
可誰知命運安排的,隻是鏡花水月的邂逅。
不管是在數年前,還是在數年後的此刻。
十五分鐘前,顧晏京去浴室洗澡時。
我接到了周夫人的電話。
她要我和周承霖一起回去周家吃飯。
原本我是婉拒了的。
但周夫人說,周承霖的爸爸也在。
他難得回來,想見一見我。
聽她提到周承霖爸爸,我控制不住地心悸顫慄。
像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犯人一般,坐立難安,手腳發抖冰涼。
那一年,對顧晏京的情愫初初滋生還未曾萌芽時。
是周夫人的一個電話,徹底改變了我的人生。
也徹底讓那份情愫,天折在了萌芽中。
而如今,命運的齒輪再次重合,宿命般捉弄著我。
我像是一個可憐的懦夫。
一絲一毫都不敢,讓顧晏京窺到那些不堪又恥辱的過往。
10
「顧晏京。」
我深吸一口氣,故意做出十分的輕松和隨意。
「怎麼了?」
「我要回京城了。」
「今天晚上的飛機。」
藏在毛毯下的雙手,不知什麼時候交握著,攥緊。
右手的拇指無意識地摳著左右無名指上的那處舊傷。
有些森森地疼,好似摳出了血。
可我停不下來。
隻是笑著看著顧晏京:「以後,也不要再聯系了。」
「這兩天我們是你情我願的,所以,誰也不欠誰。」
「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吧。」
說完我就站起身往房間走。
怕自己再多待一秒鐘,淚腺就會撐不住。
可顧晏京緊緊握住了我的手腕:「傅靜梔。」
「發生什麼事了,你告訴我,好不好?」
可我沒有辦法說出口。
我要怎麼去說。
我媽媽當年在周家做工時,勾引了周承霖的爸爸。
又被周家一個司機撞破,從而要挾她與自己發生關系。
被拒絕後,那個司機惱羞成怒。
酒醉後情緒失控開車撞死了她。
周承霖的父母為此差點離婚。
我也成了孤兒。
可周夫人最後,不計前嫌地收養了我,一路資助到考上大學。
媽媽的官司,也是她請的律師幫我打的。
那個司機才得以以故意殺人罪被重判。
她以德報怨,對於年少的我來說。
是異常沉甸甸的一份恩情。
那時候,周承霖也並未因為長輩之間的恩怨遷怒我。
相反,他一直都對我很好。
如果沒有這三年地下戀。
也許我們真的可以一輩子做朋友。
隻是偏偏,誰都回不去了。
11
我掙開了顧晏京的手。
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炙熱,卻又蘊著痛楚。
將我整個人完全籠罩。
但我還是沒有勇氣看他一眼。「沒有,什麼事都沒發生。」
「隻是我該回去了。」
「回哪去?」
顧晏京輕按住我的肩,雙手卻又從我手臂上滑落,最後,緊緊抱住了我。
他的頭低下來,臉埋在我的頸側。
「別回去,傅靜梔,他對你一點都不好。」
顧晏京將我抱得很緊,像是要將我整個人都揉進他的身體一樣。
「別回去找他。」
「就算不是我,也不要是他......」
我的眼淚還是落了下來。
無聲無息地洇濕了他的襯衫。
「顧晏京.....」
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他說。
和周承霖之間,是絕無可能了。
但和周家的恩恩怨怨,永遠理不清。
我不想傷害顧晏京。
骨子裏無比抗拒,被他知道我身上發生的這一切。
太糟糕,太難以啟齒。
「時間不早了,我還要趕飛機。」
我攥住他的手臂,一點點用勁把他推開。
他的眼很紅。
我的眼底亦是帶著淚。
但我還是對他笑了笑:「顧晏京,你好好保重。」
他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擦去了我眼角的淚。
「如果回北京不開心。」
「隨時告訴我。」
我用力點頭。
想要再對他笑一笑。
可那眼淚,卻怎麼擦也擦不幹了。
12
京城的冬日很冷。
剛下飛機我就打了個寒顫,連忙裹緊了大衣。
我一眼就在接機的人群中看到了周承霖。
他身量很高,那張臉又太過優越。想不被矚目也難。
「媽讓我來接你。」
他走過來,直接拿過我的箱子轉身就走。
走了兩步,又回頭看我,扔下了硬邦邦一句:「不是我要來的。」
我笑了笑,臉上也沒有多餘的表情。
「多謝。」
周承霖似乎咬了咬後槽牙。
轉過身,拉著箱子長腿闊步走得帶風。
我也並未加快腳步。
隻是保持著自己的節奏,緩步向前走。
到了車子邊時,他早已把行李放好了。
站在副駕駛那一側,很不耐煩地看我一眼:「別磨蹭,我晚上還有事。」
我沒有去副駕。
而是拉開了後座的車門。
「傅靜梔。」
周承霖的臉色比北京此刻的天還要陰。
我平靜看著他:「副駕不是女朋友專座嗎?」
他該是被我氣笑了,重重摔上了車門。
「你他媽還真能鬧,行,你愛坐哪坐哪。」
一路我們都沒有說話。
到了周家,我看一眼那燈火輝煌的主樓。
雙腿好似灌了鉛一般,說不出的沉重。
周承霖也停了腳步。
黃昏的暮色裏,他居高臨下睨著我,「你怕什麼,他又不會吃了你。」
我不是怕,隻是不知道如何面對。
也羞於去面對,那個我曾喊周叔叔的人。
「行了,一會兒我提前走,你跟我一起。」
周承霖說完就向前走去。我卻還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回頭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傻愣著幹什麼呢傅靜梔。」
「趕緊過來。」
他對我招了招手,那樣的動作,無比熟悉。
就像是曾經無數次,他等我上學放學一樣。
我忽然有些釋然地放下了很多。
其實,普通朋友,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他卻怔了一下。
旋即又莫名地瞪了我一眼。
但步子卻放慢了下來。
那餐飯吃得很平靜。
周叔叔這兩年身體不太好,有意回京長住。
周夫人對此不置可否。
這些年他們夫妻感情降至冰點。
餐桌上幾乎沒有什麼交流。
自然也沒有爭吵。
而這,正是壓在我心頭最沉的一塊磚。
飯後,周叔叔把周承霖叫到了書房。
但不過半小時,周承霖就怒沖沖地下樓,一把拽了我離開。
出門時,我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燈影下,周夫人肅穆陰沉沒有半點表情的臉。
讓我突然地心口震顫。
這些年,我在周家住過很長一段。
和周夫人的接觸自然也不少。
但這是我第一次,從如此和藹慈愛的她臉上。
看到這樣讓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可我來不及多想,周承霖已經把我拽上了車。
他不知為何這樣暴怒,幾乎是一路飆車回的家。
車到樓下,他語氣冷硬讓我上去。
這棟房子,我搬出去,就絕不會再搬回來。
正如我和他那段見不得光的戀情一樣。
我不要了,就是不要了。
十頭牛都拉不回我。
「傅靜梔,下車。」
「我不會跟你上去的。」
我拿了手機劃開屏幕,冷靜望著站在車門外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