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在你們就不給了?”
那官差跪在地上,顫抖地道,“沈,沈老爺說無功不受祿,拿了不該拿的錢財,便為盜,奴才要是把東西擱在那,他便立馬自戴手銬入獄。”
皇上還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為了推託賞賜,個個都耍起了無賴。
可奈何人家有功,他還真奈何不得。
賞賜沒發出去,皇後成日便給他擺臉色,若不是逼不得已,他才不會每月爬一回山。
見槐明進來,皇上的興致也用到了極限,將手裡的棋子丟進了罐子內,起身不耐煩地同江暉成道,“朕不想再爬第二回 ,沒吃過豬肉該也見過豬爬,你就不能學學當年朕撬你牆角的本事?”
堂堂男兒,連個女人都搞不定。
倒是把自己弄成了出家之人。
沈家那小娘子在外遊歷半年了,他整日就知道派人跟在人家屁股後面,信鴿飛來飛去,好好的一清淨之地,硬是被他攪得一片烏煙瘴氣。
什麼不能人道,他人道得很。
江暉成:......
第61章 歸來
皇上走後槐明才將剛收到的信紙遞給了江暉成。
江暉成伸手接過展開。
一張紙上寫得密密麻麻, 人在哪兒,幹了些什麼,連吃了些什麼都一一巨細地傳了回來, 槐明瞟了一眼,心頭又免不得嘀咕。
Advertisement
要再這麼詳細地問下去, 估計下回鴿子都帶不動了。
江暉成壓根兒沒覺得字跡過多,一個字一個字地瞧完後, 便起身吩咐槐明, “去備筆墨。”
槐明:......
既入了道觀, 好歹也得裝裝樣子, 可江暉成一屋子,不是信紙,就是畫像, 一點都不誇張, 滿屋子的宣紙,全是同一人的畫像。
也難怪太玄宗的玄宗大師來過一回,便再也沒有進來過。
信鴿來來往往又飛了幾月,太玄道觀外,迎來了第一場雪,雪花一落下來,便覆蓋了整個山頭。
江暉成不喜歡落雪, 早早讓槐明關了門窗,一人坐在屋內一幅又一幅地開始作畫。
除夕前幾日江夫人派人送了些東西上山, 床上的褥子, 袄,大氅,都一一換了新的。
除夕當日, 槐明早早就引好了守歲的炭火,夜幕落下來後,便陪著江暉成坐在了火盆邊上,安靜地聽著屋外飄落的白雪。
守到戌時末,槐明便有些堅持不住,開始打起了瞌睡,江暉成一人睜著眼睛,看著跟前火盆裡的炭火,眼前突然出現了恍惚。
同樣是除夕,也是這麼一盆火。
他難得在家一回。
拉過沼姐兒入懷,打量了一陣,“沼姐兒的眉眼倒是越來越像我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沈煙冉,這才抬頭瞧了過來,在父女兩人的臉上掃了一眼後,輕輕一笑,“哪裡像了?”
雖同樣都是一雙桃花眼,一個深邃幽暗,一個卻清澈幹淨。
沼姐兒也反駁,“我像母親多一些,弟弟才像父親......”
“不要,不要!寶寶不要像父親,姐姐是父親生的才像父親,寶寶是母親生的,像母親。”煥哥兒年幼粘人,雖也喜歡江暉成,但同沈煙冉相比,便完全沒有了地位。
沈煙冉難得笑得開心。
江暉成心情也不錯,傾下身剐了一下煥哥兒的鼻子,“成,白眼狼,昨日給你做的木馬父親先沒收了......”
煥哥兒不過才兩歲,一聽急了,忙地回頭看了一眼沈煙冉的臉色,見沈煙冉在笑,這才道,“那,那寶寶像一點父親好了......”
沼姐兒忍不住奚落他,“你倒是本事不小,還能自己想怎麼長就怎麼長。”
趁著兩個孩子嬉鬧,江暉成身子往沈煙冉跟前挪了挪,伸手握住了她的指頭,“冷嗎。”
許是也陷入了跟前的溫馨之中,那日沈煙冉沒躲。
但誰也沒想到,第二日朝廷便來了公文。
皇上在幽州被困。
江暉成毅然決然地去了幽州,沈煙冉阻止不了,也去了。
那一去,無論是兩人的感情,還是生命,都一一結束了。
屋外的風雪刮到了半夜還未停,江暉成的雙眼被通紅的炭火越染越紅,直到視線越來越模糊,最後起身去了案前,尋出了一張宣紙。
同以往一樣,他將自己所有的回憶,都畫在了紙張上。
若是將來有一日,她忘記了自己,他還有這些畫像作陪。
他不會去找她。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怕她生氣,怕她不開心......
除夕一過,又是第二個年頭。
江暉成最近一次收到沈煙冉的消息時,沈煙冉已經到了荊州。
回到芙蓉城時,正好是春暖花開的四月。
遊歷了一年回來,沈煙冉的臉上不僅沒有半絲風霜,還多了一股子從內而發的大方和自信,沈家二公子去碼頭接的人,遠遠瞧見碼頭上那道熟悉的身影,險些不敢認。
一年的時光,沈煙冉愈發落得亭亭玉立。
青澀褪去,整個人如一朵剛破蕾而出的芙蓉,將隱藏住的那股子幹淨勁兒,大方地呈現在了人前。
“兄長。”沈煙冉立在沈安居跟前,衝著他一笑,比起一年前在江南同沈二公子道別時,笑容裡多了一絲明媚。
出去走了一遭,見過了無數山川河流,再大的心結,也會被時間和風光所磨平。
“還知道回來。”沈安居斥了一聲,臉上的喜悅卻沒藏住。
“父親母親的身子還好嗎?”沈煙冉故意拽了一下沈安居的袖口,被沈安居一把給拉了回來,“好好走你的路。”
沈煙冉但笑不語地跟在他身後。
“你要真擔心,就不會一走就是一年,母親成日念叨你,哪家的姑娘像你,多大人了......”沈安居說著轉過頭,又看向了沈煙冉,語氣雖損,目光卻帶著寵溺,“人家董三公子都許親了,你快十......”
“二哥成婚了?”
沈安居好好的話,被沈煙冉一岔,頓時啞了聲,“上車。”
沈煙冉見他神色不對,跟著追問,“怎麼回事?”
“你二嫂母親過世了,得守孝三年......”沈安居神色一瞬黯然了下來,舌頭都是苦的。
沈煙冉:......
這一聲二嫂,說得真是順口。
一年沒回來,沈家還是之前那個樣,沈煙冉一進門,便被幾個小崽子抱住了腿,挪都挪不動,大夫人一手擒住一個,“你四姑姑才回來,別又被你們給嚇跑了,要是你們四姑姑再往外跑上一年,你們祖母非扒了你們的皮不可。”
沈煙冉:......
“大嫂。”
“趕緊去見母親,聽說你今兒要回來,從昨兒晚上就開始等著了。”大夫人將幾個小崽子拉開,給沈煙冉讓了路,又吩咐院裡的小廝,去替沈煙冉卸車。
沈夫人等了沈煙冉一個晚上,見到人時,倒也沒有表現出多激動,隻推了跟前的茶盞到她跟前,“先喝口茶,潤潤喉。”
沈煙冉依言拿起茶盞,抿了兩口,瞧瞧地看了一眼沈夫人的臉色,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母親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老。”
沈夫人抬頭看著她一張討好的臉,笑成了桃花,氣兒也消了一半,“你再出去走個一年,你看看我會不會老......”
“女兒不走了,以後就留在芙蓉城,給母親招個上門女婿,一輩子都陪著母親。”
沈夫人原本還想問問,當初她和江暉成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今事情過了一年,當時急於想知道的事情,都已經不再重要了,尤其是聽她說了此話,沈夫人也沒什麼好問的。
沈家和江府的婚事,是徹底地過去了。
“奔波了一路,才剛回來,先回院裡洗漱,換身衣裳。”
“好。”
沈煙冉回到了闊別一年的院子,裡頭的所有東西都還是原來的模樣,沈夫人每日都在派人打掃,沈煙冉回來的前一日,更是讓人特意收拾了一番。
遊子歸心,最為感觸的便是自個兒的窩。
沈煙冉舒舒服服的泡了一個澡,洗漱完,又去找了沈老爺。
沈老爺今兒不在沈家,人在鋪子裡。
沈煙冉換了一套初春的新緞子,是今年流行的海棠色,拿著參透完的後半張藥單,趕去了沈家的藥鋪。
沈老爺正忙著替人把脈。
見人進來了,目光投過去,將沈煙冉從上到下地看了一眼,沒見其少胳膊少腿,便收回了目光,沒再管她。
沈煙冉見屋外排隊的,還有好幾人,打算先去附近轉轉再回來。
沈家鋪子在此時開了上百年,鄰裡鄉親大多都認識沈煙冉,見到人,個個臉上都露出了驚訝,“四姑娘回來了?”
沈煙冉一一點點,打了招呼。
身後的議論聲不斷,“四姑娘這模樣當真是愈發出挑了。”
“都十八了吧,江家退親之後,怎地一直不見沈家同人說親......”
“聽沈家兩老的意思,是要招婿。”